今日的天氣比昨日還要冷上一些。
時不時地會有能讓人的雞皮疙瘩全部立起來的寒風吹來。
看這個天氣,江戶這邊應該是徹底入秋,不會再在夏天和秋天這兩個季節左右橫跳了。
在吃完早飯後,緒方便獨自一人出門,準備去會會需要在離開江戶之前跟他們見上一面的那些人。
儘管今日的天氣和前些天相比更冷了,但緒方所穿的衣服仍舊單薄。
黑色的布襪,白色的袴,白色的和服,深藍色的羽織,脖頸上再圍一條黑色的圍巾——這便是緒方現在的穿着。
“生命力”和身體的健康程度呈正比。
在第二次吸收“不死毒”後,讓緒方的身體健康狀況隨着“生命力”一起提升了一大截。
其他人都要穿好多件衣服才能勉強禦寒的寒冷天氣,緒方只需在夏裝的基礎上再套一件羽織、裹一條圍巾便夠了。
獨自一人出了住所,緒方筆直地朝某地走去。
前往那個地方必須要經過一個還算熱鬧的街市。
在緒方進入這塊街市時,已差不多臨近早上的9點,已有不少的行人在這塊街市穿梭。
剛踏進這塊街市時,緒方便忍不住挑了下眉。
因爲他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怪怪的。
視野範圍內,許多人都一臉凝重地跟身旁的人討論着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緒方一邊揣着這疑問,一邊繼續向前走着時,突然聽到了身側不遠處的2名武士的談話。
這2名武士一高一矮,似乎是一對在這裡偶遇的朋友。
個子較矮的那名武士主動朝個子較高的武士問好,然後朝那名高個武士問道:
“伊集院君,你怎麼了?怎麼一臉嚴肅,發生什麼事了嗎?”
“板野君,你不知道嗎?”高個武士輕嘆了口氣,“昨天晚上有賊人襲擊了北町奉行所。”
“北町奉行所?”矮個武士發出驚呼,“北町奉行所遭賊人襲擊了?”
“嗯。”高個武士沉着臉點了點頭,“昨夜留守北町奉行所的所有官差全部被殺。”
“爲何會有賊人襲擊北町奉行所?”矮個武士滿臉不解,“奉行所內又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難道襲擊奉行所的那幫賊人又是那種腦袋有問題、滿腦子想着要報復幕府的瘋子嗎?”
“誰知道……”高個武士長嘆了口氣。
“現在調查情況如何了?官府的人查清誰是兇手了嗎?”
聽到矮個武士的這個問題,高個武士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
“現在北町奉行所已經被封鎖了,官府的人還在調查。”
“不過……”
說到這,高個武士再次沉默了下來。
遲疑了一會後,他纔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聽說……兇手是豐臣的餘孽……”
“……誰?”矮個武士雙目圓睜。
“豐臣的餘孽。”高個武士將他剛剛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據說襲擊了北町奉行所的賊人在北町奉行所的某面牆壁上畫了一個豐臣家的家紋。”
“聽說在豐臣家的家紋旁邊還寫了一句話。”
“至於是什麼話我就不知道了。”
“你沒有在說笑嗎?”矮個武士的雙目仍舊圓睜,眼中、臉上滿是震驚。
高個武士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其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剛纔那些我也只是從我的另一個朋友那道聽途說來的。”
“好像有一些人去詢問幕府的官差們了,向他們求證北町奉行所的牆壁上是否真的繪有豐臣氏的太閣桐。”
“但幕府的官差們三緘其口,不透露半點消息出來,只一直說仍在調查、仍在調查。”
“……姑且不論北町奉行所的牆壁上是否真的繪有豐臣氏的家紋。”矮個武士沉聲道,“就算北町奉行所的牆壁上真的被人畫上了豐臣氏的家紋……也不能代表襲擊北町奉行所的賊人們就是豐臣氏的餘孽吧?”
“豐臣氏的血脈不是早在二百年前的大阪合戰中被就斷絕了嗎?”
“襲擊奉行所的賊人應該只是覺得好玩纔將豐臣的太閣桐給畫上去的吧?”
“誰知道……”高個武士長出了一口氣,“總之——現在就先慢慢地等幕府的調查結果出來吧。”
緒方駐足在不遠處,一直默默地偷聽着這兩名武士的談話。
聽到這,緒方也對所發生之事瞭解了個大概。
“北町奉行所竟然被人襲擊了……”緒方的臉上帶着幾分驚訝。
江戶的奉行所就是江戶的市政府。
那種只爲錢財的賊人,根本不可能會攻擊這種不僅沒有錢可拿,還會十分地拉幕府的仇恨的地方。
所以關於賊人的身份,也就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襲擊奉行所的賊人是幫不惜死的殺人狂,以殺人取樂,只不過昨夜湊巧把殺人地點設爲了江戶的北町奉行所而已。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賊人們是幫仇恨幕府的人,想報復幕府。
現在世道不濟,平民暫且不論,不少中下級武士都過得極其艱難。
因生活困苦,而對幕府心生怨恨——這種人還真不能算少。
——豐臣的太閣桐嗎……
緒方在心中低聲暗道。
——4個月前京都那邊纔剛出了一幫打算報復幕府、毀滅京都的瘋子……
——現在又出了一幫襲擊江戶的北町奉行所、在牆壁上畫豐臣家紋的惡徒……
——真是一個不太平的世道啊……
……
……
江戶,緒方他們的住所——
琳的傷勢雖然沒有間宮、源一他們那麼輕,但也沒有牧村、淺井、島田那麼重。
經過了這麼多天的休養,除了還不能進行太過劇烈的運動之外,已基本可以自由活動了。
自吃過早飯後,琳便默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算着賬,計算、覈對着在此次江戶之行中,他們葫蘆屋到底花了多少錢。
琳盤膝坐在一張低矮的桌案前,案上攤放着一本賬簿。賬簿的左邊則放着一個小算盤,右邊則擺着一個硯臺。
琳的左手放在那個小算盤上,五指靈活地在算盤上跳動着,撥動算盤上的算珠,右手則手持蘸滿墨水的毛筆,時不時地在攤放在桌案上的賬簿上書寫着什麼。
就在琳正專心記着賬時,房外突然響起了源一的聲音:
“小琳,是我。方便讓我進來嗎?”
“是伯公啊。”琳右手中的毛筆一頓,“進來吧。”
房門被拉開。
源一抱着個小布包緩步走進房中。
“嗯?小琳,你在記賬嗎?”
“嗯。”小琳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正在覈對從進入江戶到現在的花費。”
“如何?算出來了嗎?”
“還沒。不過據我估算,四千兩肯是有的。”琳用平靜的口吻說道,“光是購置大筒,就費去了至少三千兩。”
“四千兩……”源一咋舌,“差不多是我們葫蘆屋一半的積蓄了呢……”
“和能夠消滅不知火裡這個隱患相比,這點錢不算什麼。”琳笑了笑,“錢沒了,再賺便是了。短則2年,長則3年,我就能將這些錢重新賺回來。”
“此次和不知火裡的決戰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到這,琳輕嘆了口氣,隨後接着感慨道:
“雖然所耗費的錢財比我所預期的要多上一些。但是九郎他們都還活着,沒有少了任何一人,也沒有任何一人得了殘疾。”
“對我來說,這樣的結果就夠了。”
“錢花得多一些還是花得少一些都無所謂,只要九郎他們都平安無事就好。”
說罷,琳轉頭瞥了身後的源一一眼。
“伯公,你找我來做什麼?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源一笑道,“只是特地來告訴你一聲而已——我打算外出一趟。”
源一拍了拍他懷中的那個布包。
“最近都沒怎麼畫畫。”
“所以打算趁着今日天氣好,畫畫外邊的一些漂亮風景。”
“畫畫啊……”琳的表情變得稍稍有些怪異起來。
源一的畫功如何,琳最爲清楚。
在琳眼裡,源一不論是去畫什麼,其實都沒有兩樣——都是那麼地不忍直視。
“……伯公,雖然現在‘御前試合’已經結束,但還不能保證你的那些仇家現在都離開江戶了。”琳提出了她的憂慮。
“我知道。”源一聳聳肩,“不過這種事現在也無所謂了吧?”
“此前小心謹慎,只是不想讓不知火裡的人知道‘木下源一在江戶’、讓不知火裡心生警戒而已。”
“而現在不知火裡已滅,也不用再擔心‘木下源一在江戶’的事暴露了。”
“如果現在有仇家認出了我,然後上門來向我挑戰的話,那就讓他們來吧。”
“我木下源一從初次握劍至今,就沒有怕過誰。”
“……我知道了。”琳思量片刻後,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將視線重新轉到身前的賬簿上,“伯公你自個注意安全就行。”
“應該是讓我的那些仇家注意安全才對。”源一咧嘴一笑,“如果沒有遇見我,或是遇見我後當作沒有看到我,能活得更久一些。”
跟琳通報了一聲後,源一右手抱着他的那包畫具,左手隨意地搭在他的那兩柄佩刀上,大步地走出了房子。
然後漫無目的地瞎晃,抱着“碰運氣”的想法,尋找值得一畫的美麗景色。
在不知不覺中,源一走進了一塊商業區中。
街道的兩旁分佈着種類各異的商鋪。
無數行人在街道上穿梭,或是在某間商鋪內出入,或是目不斜視地筆直向前走着。
源一可沒有畫商鋪的興趣,在這條街上環視了一圈後,便準備離開了。
然而——他剛準備離開,便突然自不遠處的2名正在聊天的婦人中聽到了一番讓源一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縮的對話。
“桂太太,你聽說了嗎?據說昨天晚上有豐臣氏的殘黨襲擊了江戶的北町奉行所。”
“豐臣氏?那是什麼?”
“哎呀,桂太太,你不知道豐臣氏嗎?”
源一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了。
站在原地,臉上帶着幾分錯愕與驚訝。
抿緊嘴脣,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後,他大步地朝那2名婦人走去。
“不好意思。”源一出聲插進兩名婦人的對話之中。
源一的突然插話,嚇了這2名婦人一跳。
“抱歉,嚇到你們了。”源一微微躬身,道了個歉,“可以麻煩你們將你們剛纔聊的那些,詳細跟我說說嗎?”
兩名婦人用遲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源一幾遍。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中一名婦人緩緩道,“我也只是從我丈夫那聽來的……”
……
……
江戶,緒方等人的住所——
琳仍舊在專心致志地記着賬。
突然,房門外又響起了一道聲音,將琳的注意力給打斷。
“小琳,是我。”
聽着這道一會兒前纔剛聽到的人聲,琳的眉頭立即皺緊了起來。
“進來吧。”
待這道人聲的主人進房後,琳放下手中的毛筆,然後轉過身,面朝着這個人,朝他投去疑惑的視線。
“伯公,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去畫畫了嗎?”
進房之人,正是剛纔才外出去畫畫的源一。
在將佈滿疑惑之色的目光投到了源一身上後,琳發現源一的表情有些肅穆。
“……小琳。”
源一沉聲道。
“我剛剛……在外面聽說了一些……事情。”
“信秀他現在……似乎就在江戶。”
聽到源一剛纔的這番話……不,應該說是從源一的口中聽到了“信秀”這個人名後,琳的瞳孔微微一縮。
源一將他剛纔從那2名婦人聽說到的那些,逐一告知給了琳。
待源一的話音落下後,琳緩緩垂下了頭。
“……大半夜襲擊北町奉行所,殺光了駐守奉行所內的所有官差,然後再在牆壁上畫上‘太閣桐’嗎……”
琳突兀地冷笑了一聲。
“這的確是很像那個人會做的事情啊。”
說罷,便琳將身子轉了回去,面朝鋪着賬本的桌案、拿起毛筆,繼續在賬本上塗寫着什麼。
“那個人現在可能真的在江戶吧。”
“對我來說,那個人現在在哪都無關緊要。”
“那個人現在在做些什麼,對我來說也同樣無關緊要。”
“就算他現在立刻帶領他的那些部下衝進江戶城中把幕府將軍給劫持了也不關我事。”
“我不關心那人現在在哪裡、怎麼樣。”
“他愛幹什麼,都是他的自由。”
“相比起那人現在的動向,我更在意今天的午飯吃什麼。”
“伯公,謝謝你特地回來告訴我這些。”
“我要接着算賬了。”
“伯公你如果還想繼續去外面畫畫的話,就快點去吧。”
“再這麼拖下去,可就要到中午了。”
因爲琳將身子重新轉回去了的緣故,源一現在只能看到琳的背影。
源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嘴剛張開,源一便將嘴給重新閉上了。
隨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在源一離開後,琳手中的毛筆緩緩地在賬本的紙頁上停住了。
琳垂着頭,雙眼所射出的視線直直地刺向身前的賬簿。
明明眼睛所看的地方是桌案上這本賬簿,但琳的雙眼卻又像是在看着別的、更遙遠的地方……
在過了好一會後,毛筆在紙頁上滑動的聲響纔再次在房間中響起。
……
……
江戶,吉原——
緒方沿着那條自己前陣子不知道走過多少遍的道路,抵達了日本堤、踏上五十間道,然後穿過了那寬大的吉原大門。
穿過了吉原的大門、進到吉原,便能在右手邊見着四郎兵衛會所總部。
緒方站在四郎兵衛會所的門前,不由得心生幾分感慨。
四郎兵衛會所的以四郎兵衛、慶衛門爲首的一些熟人,是緒方最先要道別的對象。
四郎兵衛、慶衛門他們都很友善,在潛伏於四郎兵衛會所的這段時間內,緒方也受到了這些人的一些大大小小的關照,那段潛伏于吉原中的時光,也因此還算是愉快。
現在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江戶了,緒方覺得自己不論如何都得跟四郎兵衛他們道聲別才行。
緒方朝四郎兵衛會所走去,然後朝在會所門前站崗的2名官差說道:
“不好意思,請問四郎兵衛大人現在在會所嗎?”
現在的緒方,自然而然是戴着那張人皮面具,化身爲“真島吾郎”。
這2名正在會所門前站哨的官差中的其中一人竟認得緒方,用驚訝的語氣喊道:
“嗯?這不是真島大人嗎?”
緒方在潛伏于吉原的那段時間中,做過不少足以令人聲名鵲起的大事。
所以緒方在四郎兵衛會所也算是半個名人了,不少會所的官差都認得緒方。
“嗯,是我。”緒方點了點頭,“請問四郎兵衛大人在嗎?我有事要找他。”
“嗯,在的在的。”剛纔那名認出緒方的官差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名官差領着緒方進入四郎兵衛會所,然後一路將緒方領到了四郎兵衛的辦公間
進到辦公間,緒方便見着了正伏案工作的四郎兵衛。
而四郎兵衛在見到緒方後也是滿面的驚訝。
“真島君?”四郎兵衛發出驚呼,“真是好久不見了……如果不是因爲瓜生之前說過你的事,否則我真以爲你是不是遭遇什麼意外,然後失蹤了……”
現在不知火裡已滅,自然而然也就不需要再潛伏在吉原裡面了。
所以緒方之前窩在那棟房子裡養傷時,便讓瓜生替他跟四郎兵衛會所的衆人說——他因爲一些事情,以後都不再在吉原這裡工作了。
這是緒方自和不知火裡決戰後首次在四郎兵衛面前露面——的確也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
“四郎兵衛大人,好久不見。”緒方微笑道,“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緒方要麻煩四郎兵衛做的事也很簡單——幫忙將慶衛門爲首的一些人都叫來。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包括四郎兵衛在內的這些人說。
將平日裡相熟的一些人都叫來,也方便緒方向他們所有人作道別。
這種事對四郎兵衛只是小事而已,而緒方剛纔所點的這些人現在剛好又都在江戶,於是四郎兵衛立即向外傳令,讓慶衛門等人都過來。
很快,以慶衛門爲首的一些和緒方較熟的人便紛紛來到了四郎兵衛的辦公間。
待人都來齊後,緒方先是向他們問好,然後就直接直入主題,跟他們說他因爲一些事情要離開江戶、前往蝦夷地。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四郎兵衛會所內和緒方關係較熟絡的那一批人。
見緒方是來道別的,以四郎兵衛爲首的一些人一邊面露傷感,一邊出聲給緒方打氣,讓緒方在之後的蝦夷地之行中注意安全。
而以慶衛門爲首的一些人紛紛出聲挽留緒方,讓緒方留在江戶,繼續留在吉原這裡工作。
但緒方自然是不會應下他們的挽留。
婉言拒絕了他們的挽留、跟四郎兵衛他們好好地做了個道別後,緒方離開了四郎兵衛會所。
但他並沒有立即離開吉原。
而是站在四郎兵衛會所的大門外,仰着頭,面朝天空長出一口氣。
然後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小聲嘟囔道:
“接下來……還要道別的人就只剩他和他了呢……”
……
……
此時此刻——
紀伊藩,蝶島,利農河的源頭——
頂盔摜甲、全副武裝的藤原面容嚴肅地遙望着正乘着小船、不斷往利農河投擲漁網的漁夫們。
漁夫們一次次地將漁網灑進河中,然後又一次次收網——網中什麼都沒有。
望着一直毫無收穫的漁夫們,藤原臉上的嚴肅緩緩浮現幾分沮喪,心中暗道:
——今天應該又是毫無收穫了……
截止到今年春季爲止,都是由有“虎稻森”之稱的稻森雅也負責統率軍隊監視蝶島。
但到春季後,稻森被調去坐鎮北方,監視最近小動作不斷的露西亞人。
在稻森被外調後,統率軍隊監視蝶島的重任就落在了藤原的肩上。
而在更換總帥後,對蝶島的處置方法也進行了新的變換。
原先,幕府的計劃是調集全國的重刑犯,讓這幫死了也無所謂的人來儘可能地消耗蝶島上那幫怪物的數量。
而幕府的這計劃失敗了。
不斷用什麼辦法,都殺不掉蝶島上的“食人鬼”,派上島的重刑犯們全軍覆沒。
於是幕府只能採用最不想採用的方法——再次出動軍隊,強行鎮壓蝶島上的這些“食人鬼”們。
在集中全國的重刑犯們之前,幕府就派出過軍隊,讓軍隊登島剿滅島上的食人鬼。
當時,情報甚少,對食人鬼幾乎一無所知,所以那場作戰以慘敗告終。
正因那次作戰的傷亡極其慘烈,幕府纔會擬定出“讓重刑犯們對付食人鬼”的計劃——畢竟士兵死了,要交大量的撫卹,而重刑犯們死了就死了。
在幕府決定第二次派出軍隊登島剿滅食人鬼後,因爲和之前相比要更有經驗,所掌握的關於食人鬼的情報也更多,所以第二次的登島作戰要比第一次的登島作戰要順利許多。
因爲食人鬼怎麼殺也殺不死,所以在第二次的登島作戰中,幕府軍的主要兵器是——漁網。
幕府購買了大量的漁網,用於第二次的登島作戰中。
使用人海戰術,讓士兵們以組爲單位來行動。
幾名士兵負責牽制食人鬼,另外幾名士兵則撒出漁網來困住食人鬼——這便是幕府軍在第二次登島作戰中所使用的戰法。
困住食人鬼的行動——這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對付這幫殺不死的怪物的方法。
6月份正式開始對蝶島展開第二次登島作戰。
耗費了足足3個月的功夫,才總算是用漁網將島上所有的食人鬼都給困住。
接着,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徹底清查島上的每一個角落,確定島上所有的食人鬼都已被他們抓住後,接替稻森擔任總大將的藤原才總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除了買了大量的漁網之外,還製作、購置了大量的本專門用來關押囚犯的等人高的木籠。
這些木籠便是用來關押成功用漁網困住的食人鬼的。
將成功用漁網困住的食人鬼收押進木籠中後,再統一運往紀伊藩的某地關押起來。
第二次的登島作戰勉強算是成功了。
雖然因仍未找到殺死食人鬼的方法,導致除了將食人鬼給困住之外,毫無他法。
但是最起碼現在蝶島安全了,食人鬼現在都被幕府給抓住、控制了起來。
只不過……幕府付出的損失稍微大了一些。
在這爲期三個月的作戰中,幕府軍傷亡1200餘人……
蝶島本就是一座小島,所以住在島上的民衆也並不多。
島上食人鬼的數量,滿打滿算也只有300出頭。
付出1200餘人的傷亡,才勉強控制住蝶島的這300只食人鬼……
每次回憶起這傷亡數,藤原便感覺心情沉重,不寒而慄。
有時候,藤原不由得想:300只食人鬼就讓他們幕府軍傷亡了1200餘人。
那如果日後出現3000只食人鬼呢?
如果日後某座島上出現了3000只食人鬼,那他們該如何處理他們?
一想到這,藤原便不敢再細想下去……
在確認蝶島徹底安全後,幕府便正式下令:對蝶島展開全面調查,調查食人鬼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第一個調查目標,就是蝶島的所有島民都賴以生存的河——利農河。
據那些還存活的蝶島居民們所言:利農河極有可能出了問題。
島上的所有居民中,只有平時都喝井水的天滿寺的僧人在死後沒有變成食人鬼。
於是幕府徵集了大量的漁民,將這些漁民帶到了蝶島上,讓他們在利農河的源頭上展開打撈工作,檢查利農河的源頭河底。
打撈工作已經展開十餘天了。
藤原每天都會來看看對利農河源頭河底的打撈進行地怎麼樣了。
每天都來看,然後每日都失望而歸——已經打撈了十多天,卻什麼成果也沒有。
這讓藤原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急起來。
因爲從倖存的島民那獲得了“島上的水可能有問題”的情報,所以不論是第二次的軍隊登島作戰,還是現在對蝶島的調查,島上所有人的日常用水都取自陸地上。
由專人將一桶一桶的水從陸地上運到島上。
每天要運的水、要付出的成本,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所以遲遲沒有成果出來,纔會讓藤原這麼心急——每在這裡待一天,就要多費一天的錢。
“藤原大人。”
就在這時,一名同樣頂盔摜甲的年輕武將自後方靠向藤原。
“這個月的輜重已經於剛纔運進營中了。”
“嗯。”藤原輕輕地點了點頭,“辛苦你的報告了,我待會就去確認……”
藤原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帶着濃郁的驚訝之色在內的驚呼便打斷了藤原的話頭。
“喂!都來幫把手!我好像撈到了一個很重的東西!”
這聲大喊的主人,是一名正在利農河的源頭處展開着打撈工作的漁夫。
這名漁夫站在一條漁船上,雙手緊攥着一張漁網,雙腿微曲,呈半蹲的姿勢——他的這副模樣,就像是在拔蘿蔔一般。
他的雙腳死死地撐着腳下的漁船,不斷使勁、向上拉着手中的漁網。
他的雙臂已有青筋爆出,可見他現在真的是使上了吃奶的勁了。
然而——儘管他已使出了全力,他手中的漁網仍舊紋絲不動。
周圍的漁夫聞訊,紛紛趕來幫忙。
在衆人的齊心協力下,這張漁網終於動了起來,被緩緩上拉着。
被這裡的動靜給吸引到的藤原連忙站到河邊,雙目緊盯着這張即將出水的漁網。
在衆目睽睽之下,這張不知撈到了什麼而奇重無比的漁網終於出水了。
在漁網出水的下一剎那,藤原的瞳孔猛地一縮,險些發出驚叫。
但他畢竟也是一個見過不少大世面的武將,所以在驚叫都涌上他的喉嚨時,他用蠻力將驚叫給壓了回去。
藤原有這樣的定力,不代表其他人有這樣的定力。
“啊啊啊啊啊啊——!”
“是人!撈出人來了!”
“好像是女人!”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阿彌陀佛!”
……
在場的漁夫們都亂作一團。
險些將這具好不容易從河中撈出來的屍體又給扔回河裡去。
“不要慌!”
藤原大吼道。
“把這具屍體拖上來!”
藤原的這聲大吼,讓在場所有人都稍微心定了些。
漁夫們遵照藤原的命令,將這具屍體拖上了岸。
將漁網解開後,藤原終於徹底看清了這具屍體的模樣。
是一具女屍。
身體腐壞得厲害,已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年齡。
身上綁着許多的大石頭——這便是剛纔漁夫們爲什麼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成功將其打撈上來的原因。
“這女人……”藤原呢喃道,“是被扔進河裡面的嗎……?”
如果是自殺的話,根本不需要在自個的身上綁那麼多的石頭。
而且就憑女人的力氣,在身上綁着這麼多重石的情況下,只怕是連爬動都做不到,更別提跳進河裡了。
綁着這麼多的石頭,就像是……要確保這具屍體不會被河流給沖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