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緒方正乘坐着源橘屋的商船,朝蝦夷地筆直進發時——
江戶,某地——
“請給我8個饅頭。”
弘治輕車熟路地將一把銅幣塞給身前的和果子店的店長。
“哦哦!武士大人,中午好啊!”
店長接過弘治遞來的錢幣後,熱情地給弘治打着招呼。
這些天,弘治常常來他這兒買和果子,一來二去,都相熟了。
點清了錢幣,確認錢幣數量無誤後,店長用熟練至極的手法裝好8個饅頭,然後將其遞給弘治。
懷揣着還熱乎的饅頭,弘治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這家和果子店距離他和他師傅所住的旅店不遠。
在拐過一個街角後,那座稍微有些破舊的旅店便出現在了弘治的視野範圍內。
望着身前這座他和他師傅已經住了有一段時間的旅店,一抹古怪的表情緩緩地在弘治的臉上出現。
——那個真島吾郎,有這麼好嗎……
他一邊這般暗道着,一邊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在他即將順着旅店的大門進入旅店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身後響起。
“哦哦!終於找到了!喂!弘治!”
聽到這聲熟悉的大喊,弘治先是一愣,然後循聲轉過頭來。
“火阪先生!水野君!”
剛纔這道對弘治來說相當熟悉的大喊,正是火阪的聲音。
火阪一邊大步朝弘治走來,一邊朝弘治用力揮着手。
而身爲火阪徒弟的水野則緊跟在火阪的身後。
……
……
“火阪!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石田一邊用左手用力拍着火阪的肩膀,一邊用右手給火阪倒着酒。
此時此刻,石田、弘治、火阪、水野——這2對師徒正擠在石田和弘治這段時間所居住的旅店內。
房間雖然不大,但供4個男人盤膝而坐倒也綽綽有餘。
“爲了找到你,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啊!”火阪咧嘴笑着。
在跟着緒方一起擊退那夥山賊後,火阪便決定南下江戶,在江戶那裡過個年,順便在江戶找找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石田和石田的徒弟弘治。
一路快趕下,火阪和水野總算是趕在新年之前抵達了江戶。
師徒倆在江戶過了個安穩的年、玩了個盡心後,便着手開始尋找石田。
他們倆的找人方式也很簡單。
火阪的朋友遍天下,在江戶這兒也不乏既認識他火阪,也認識石田的人。
於是一路問下去,總算是找到一個知道石田行蹤的朋友。
順着朋友所透露的石田的行蹤,火阪一路找過來,接着終於在今日撞見了買好饅頭、正準備返回旅店的弘治。
火阪和石田是好友。
在弘治領着火阪和水野進了他和他師傅所住的房間後,石田便先是因驚訝而一愣,然後一邊大笑着,一邊與火阪互擁着。
接着就拿出了目前身上所帶着的所有酒水,欲與這個許久未見的朋友把酒言歡。
石田和火阪很開心地暢聊着。
而坐在火阪身後的水野,跟石田與弘治都不是很熟,所以只默默地喝着酒。
弘治也是這般,對火阪和水野也不是很熟,所以也只默默地喝着酒。
於是便出現了這樣的場面:兩個師傅在那聊得很開心,而兩個徒弟則一言不發地在那默默喝着酒。
“火阪,自上次一別後過了那麼久,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嗎?”石田一邊這麼問着,一邊再次給火阪的酒杯倒滿酒水。
“哼哼。”火阪笑着,“我可是遇見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啊。”
“巧了。”石田跟着一起笑起來,“我也是。”
“先不說這個了。”火阪將杯中的酒水一口氣飲盡,然後環顧着四周,“石田,先和我講講你這房間是怎麼回事吧,爲什麼這麼多筆墨紙啊?”
剛纔在進到這座石田和弘治所居住的旅店房間時,火阪就發現了——這座房間內有非常多的筆墨紙,鋪得到處都是。
聽到火阪的這疑問,石田嘿嘿一笑。
“沒什麼,只是想試着寫一部淨琉璃文樂木偶劇而已。”
“淨琉璃木偶劇?”火阪的眉頭皺起。
淨琉璃木偶劇是什麼玩意,火阪自然清楚。
簡單點來說,淨琉璃木偶劇是像歌舞伎那樣有着極大的受衆、廣受各個階級的人所喜愛的舞臺表演藝術。
不過淨琉璃木偶劇是操偶師們抱着半人高或等人高的木偶,在那進行表演、演出故事。
對淨琉璃木偶劇,火阪一直不怎麼感冒。
因爲火阪很討厭那些木偶。
看着那些樣貌製作得和人類別無二致的木偶,火阪就感覺雞皮疙瘩都要立起來了。
火阪雖然自個對此並不感冒,但他卻知道石田這個人非常喜歡淨琉璃木偶劇。
“石田。”火阪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我知道你這人很喜歡淨琉璃木偶劇。怎麼?因爲非常喜歡,所以自個手癢,忍不住也想寫一部獨屬於自己的木偶劇嗎?”
“並不是這樣。”石田笑着搖了搖頭。
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後,石田換上稍微嚴肅些的面容。
“火阪,實不相瞞。”
“在帶着弘治前來前來江戶,讓弘治參加‘御前試合’見見世面時,我遇到了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石田用不急不緩的口吻將他是如何和他剛剛口中的“那個男人”相遇的故事道出。
從如何相遇,一路講到自己爲了能多瞭解他,而費了一番力氣去探聽那個人的消息。
然後知道了那個人在吉原所做的事蹟。
比如:爲了奪回本就屬於四郎兵衛會所的功勞,而不惜與火付盜賊改針鋒相對,最後奇蹟般的全身而退。
再比如:在御前試合的“文試”中獲得頭名,以及面對某個欲斬殺一位不慎弄髒他佩刀的旗本武士寸步不讓,然後再次奇蹟般的全身而退。
火阪和水野在不知不覺間都聽得入迷了。
“真是一個不得了的豪傑啊!”火阪一拍大腿,“沒想到現在這世道竟還有這麼多的豪傑!然後呢?那個豪傑之後怎麼樣了?”
“那個豪傑之後突然就離開江戶了。”火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我有到他工作過的吉原詢問過。他因一些事情離開江戶了。”
“連吉原的四郎兵衛會所的人也不知道那人具體去哪了。”
“不過四郎兵衛會所的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了……”
“這樣啊……已經不在江戶了嘛……”火阪面露遺憾,“真是可惜啊,如果那個豪傑現在還在江戶的話,我真想去好好認識一下呢。”
“這樣的豪傑,不結交實在是可惜了。”
石田自己給自己的酒杯斟滿,然後再次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後,接着說道:
“如何?是個很有魅力的豪傑對吧?”
“嗯。”火阪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光聽你對他的描述,我都覺得熱血澎湃啊。”
“所以我迷上了他。”石田冷不丁地說道。
房間內瞬間寂靜了下來。
因爲太過寂靜了,所以使氣氛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後,火阪才頭一歪:“……哈?”
剛纔這句話如果是由其他男性來說,還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但這句話偏偏是由石田說出來的……
這就讓火阪和水野的心情變得微妙了起來……
“我覺得這樣充滿魅力、不懼強權的豪傑,值得讓後世人去銘記。”
石田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唯一比較熟悉的娛樂藝術,就只有木偶劇了。”
“所以我想將他的事蹟改編成淨琉璃木偶劇。”
“就像人們靠說書記住了真田幸村、武田信玄這些戰國英傑一樣,我想讓後世人們能靠木偶劇記住那名豪傑。”
“讓那個豪傑能在木偶劇中‘永生’。”
石田的語氣嚴肅到沒有半點玩笑之色。
這嚴肅的口吻在無形之間向火阪和水野宣佈着:他是相當認真的。
默默聽完石田的這番話後,火阪微微皺起眉頭:
“……石田,你對那個豪傑,應該沒有什麼……別的感情吧?”
聽到火阪的這反問,石田愣了下,隨後擡起手抓了抓頭髮。
“我承認,我對那人的確有着別的感情。”
“我之所以決定將他的事蹟改編成歌舞伎,也的確有我的一些私心在內。”
“但我和他可能是沒什麼可能的。我餘生可能也見不到他的。”
“因爲我和那人註定沒什麼可能了,弘治他纔會同意讓我撰寫以那個人的事蹟爲原型的木偶劇啊。”
石田一邊露出苦笑,一邊轉過頭看向坐在他身後的弘治。
面對石田投來的視線,弘治不做任何的迴應,只一個勁地繼續默默喝酒。
“雖說我對他的確有着些特殊感情,但我剛纔所說的全是真的。”
“我之所以想編寫以那豪傑的事蹟爲原型的木偶劇,主要出於公義。”
“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讓後世人知道在這混亂的寬政年間,還存在着這麼一位值得讓人尊敬的豪傑。”
“……具體詳情,我瞭解了。”火阪點了點頭,笑道,“沒想到石田你小子竟然還有着這種情懷啊……竟打算讓那個豪傑在木偶劇中‘永生’。”
“話說回來,那個豪傑叫什麼名字啊?一直沒聽你介紹呢。”
“啊……”石田面露尷尬之色,“剛纔只一個勁地講那個豪傑的故事,都忘記告訴你們他的名字了。”
“那個人叫真島吾郎。”
石田的話音剛落,火阪和水野的表情猛地一變。
變得相當古怪了起來。
“真島吾郎?”火阪立即急聲道,“石田,這個名字的漢字怎麼寫?”
石田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地用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榻榻米上整齊地書寫了“真島吾郎”這4個漢字。
望着石田在榻榻米上所寫的這4個漢字,火阪和水野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了些。
“沒想到啊……這世上竟還有這麼巧的事情。”火阪臉上的表情變化,相當地精彩。
“嗯?”石田疑惑道,“什麼這麼巧?”
“石田,你可別太吃驚了。”火阪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和水野在前不久纔剛認識了這個真島吾郎。”
“什麼?”石田的雙眼直接因驚訝而瞪得渾圓。
坐在石田身旁的弘治的表情,也和石田差不多。
火阪將他和水野和“真島吾郎”一起對抗山賊的始末緩緩道來。
同時,火阪也將“真島吾郎”的外貌特徵告知給了石田。
火阪的話音落下後,石田仍因過度的震驚而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中。
“就是他……外貌特徵完全符合……肯定就是他,竟然這麼巧……原來真島君他去奧州了嗎……現在真島君去哪了?”
火阪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說他要繼續去做武者修行了。現在可能正在日本某地繼續做着修行吧。”
見火阪不知“真島吾郎”的行蹤,石田的臉上閃過幾分失望。
“火阪你們也偶遇到了真島君嗎……”石田垂下頭,嘟囔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過了片刻,石田擡起頭,朝火阪正色道。
“火阪,你之後有什麼急需去辦的急事嗎?”
“啊?”火阪不帶任何思考地回答道,“沒有哦。你也知道,我這人自從脫藩後,每天都很自由,想幹嘛就幹嘛,從沒什麼急需去辦的要緊事。”
“那好!”石田猛地抓住火阪的雙手,“那你之後能留在江戶這裡,跟我一起編撰我的這部以真島君爲原型的木偶劇嗎?”
“剛好可以將你和真島君一起對抗山賊的事蹟揉進劇中!讓真島君的‘豪傑’形象更加深刻。”
“欸?這個……”火阪抿緊嘴脣,認真思考着。
合力編撰木偶劇——火阪覺得蠻有意思的。
但火阪卻又不是很喜歡這種需要動腦的事情。
就在火阪正思考着時,坐在他身後的水野則是回憶着。
當初和“真島吾郎”一起對抗山賊的經歷,以及在即將與“真島吾郎”分別時,他對水野所說的那些話,水野仍言猶在耳。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去等待火炬”。
“……師傅,就留下來一起編寫木偶劇吧。”水野道。
火阪轉過頭,將疑惑中帶着幾分驚訝的目光投向水野。
“挺有意思的,不是嗎?”水野微笑道,“而且就如石田大人剛纔所說的——真島大人這樣的豪傑,的確很值得讓他的事蹟代代相傳下去。”
自己的徒弟直接表示同意。
火阪在猶豫了一會,最終重重地嘆了口氣。
“行吧。”
“石田,我和我徒弟就在江戶這裡多留一會,跟你一起編寫這出木偶劇吧。”
“感激不盡。”石田身子一躬,“那麼——我們現在就先從木偶劇劇本的寫法開始學起吧。我已經學了很多天了,稍微有些眉目了。”
“什麼?!”火阪驚叫着,“你不知道木偶劇的劇本是怎麼寫的嗎?你不是很喜歡木偶劇的嗎?”
“我只是喜歡看木偶劇而已。”石田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喜歡看,不代表就懂得木偶劇的劇本是怎麼寫的啊。”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
……
寬政三年(公元1791年),1月26日,下午——
緒方和阿町並肩站在船尾,看着海景。
今日的天氣很好,沒有下雪,只有束束溫暖的陽光降下。
這樣的好天氣,不到甲板上透透氣實在是可惜了。
船尾很少有人會來,所以在這段時間,船尾差不多已成了緒方的“秘密基地”,外面天氣好、阿町不需要他照顧時,他就會到船尾那裡看看風景、透透氣。
目前商船所行駛的海域,海流相當平穩,船隻幾乎不怎麼晃。
阿町今日也得以好受了不少,可以有餘力上甲板、看風景了。
所以爲了不浪費這難得的“身體較舒服”的時機,阿町跟着緒方一起到船尾那裡看海景。
景色很優美。
就海風稍微有些煩人。
又一陣裹挾着徹骨寒意的冷風吹來。
“真冷啊……”阿町將圍在脖頸上的圍巾系得更緊了些。
“畢竟快到蝦夷地了嘛。”一旁的緒方接話道。
“還要多久才能見到陸地呢?”阿町接着問。
“應該很快。”緒方接話,“今天早上那名船員跟我說,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就能抵達。所以應該很快就能登陸了。”
今日,是他們出海的第8天。
原本,據西野宗一郎跟緒方所說的,他們大概要花10天左右的時間才能抵達蝦夷地。
但他們的運氣非常地不錯。
自出海後,一直沒遇到什麼惡劣天氣,還頻頻遇到順風,所以速度比預計地要快上一些。
在今天早上,就有船員通知了緒方他們——今日下午時,應該就能順利抵達蝦夷地了。
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再過不久,他們的這趟簡短的海上之行應該就能宣告結束了。
“終於可以登陸了啊……”阿町像是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海上實在是太難受了……”
“你現在覺得如何?”緒方關心道,“現在還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我現在還好。雖然還有些頭暈,但不會覺得想吐了。”
說罷,阿町輕嘆了口氣。
“唉……我爲什麼會是這種怕海的體質呢……”
“這樣的體質,都沒辦法渡海遠行了……”
“本來還打算以後若是有機會,乘船到南蠻的國家那裡看看呢。”
“嗯?阿町,你對南蠻的國家感興趣?”緒方的臉上浮現幾分訝色。
直到現在,這個時代的人仍習慣將歐美人稱爲南蠻,因爲在二百多年前,首艘歐洲船隻便是在日本南部登陸的。
因爲是在南部出現,所以將其稱爲“南蠻”,而這個稱呼習慣存續到了現在。
阿町想乘船遠渡歐美——這還是緒方第一次聽說。
“與其說是對南蠻的國家感興趣,倒不如說是對南蠻的火器感興趣吧。”阿町笑了笑,“南蠻的火器很發達,所以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倒挺想去南蠻的國家那看看的。”
“只可惜啊,我這怕海的體質,應該是很難去南蠻的國家了。”
“據說乘船前往南蠻的國家,最少也要花上半年的時間。”
“要我在海上度過半年,等登上南蠻的國家後,我命可能都沒半條了……”
“南蠻的國家嗎……”緒方偏轉過頭,望向西邊的海平線。
隨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阿町,你如果想去南蠻的國家的話,除了走海路,其實還是有別的方法的。”
“哦?什麼方法?”
“先乘船穿過對馬海峽,抵達朝鮮國,然後順着朝鮮國進入唐土,接着一路朝西走。”
“你應該也是知道的吧?唐土和南蠻的國家是在同一片大陸上的,只不過相隔有些遠而已。”
“只要一路往西走,就能抵達南蠻的國家。”
緒方的話音剛落,阿町便沒好氣地說道:
“按你這樣的方式去南蠻的國家的話,豈不是都穿越了大半個世界了嗎?那得走多少年才能到南蠻的國家啊?”
緒方剛纔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阿町也聽得出來緒方只是在跟她開玩笑,所以也只是佯裝生氣而已。
就在緒方和阿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聊得正開心時,二人的身後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二人循聲向後望去。
一名船員正快步朝他們倆走來。
“真島大人!”這名船員喊道,“快進入鬆前城的港口了!”
……
……
在這短暫的海上之行中,緒方偶爾能碰到一些可以和西野宗一郎閒聊的時機。
通過這段時間和西野宗一郎的閒聊,緒方知道了不少有關蝦夷和蝦夷地的事情。
幕府的勢力範圍只觸及蝦夷地南部極小的一片土地。
在蝦夷地南部的這一小片土地上,建立着鬆前藩這一個小藩國。
因爲鬆前藩實在太小了,所以鬆前藩只有一座城町——他們的首府鬆前城。
而這座鬆前藩唯一的一座城町,也因臨海的緣故,擁有着偌大的蝦夷地中唯一的一座港口。
這座港口,便是源橘屋的商隊的目的地。
在那名船員向緒方通知快要抵達港口後,緒方和阿町便連忙奔到船頭,向北面張望着。
不一會兒,一座頗具氣勢和規模的港口便出現在了緒方的視野範圍內。
“那就是鬆前城的港口嗎……”緒方呢喃道。
緒方原本還以爲這座港口可能會很寒酸。
實際目睹後,卻發現比他想象中的規模要大得多。
不僅規模比想象中的要大,就連在這港口停駐、進出的船隻也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阿逸,快看,好多船啊。”阿町突然朝西南面一指。
緒方循着阿町的手指頭所指的方向望去。
發現在西南面正有着一隻小船隊正緩緩向北駛去。
他們的目的地應該也是不遠處的那座港口。
“奇怪……”
就在這時,緒方聽到身旁的西野宗一郎發出滿是疑惑之色的嘟囔。
西野宗一郎剛纔一直站在緒方的身旁,跟着緒方一起遙望已經出現在視野範圍內的港口。
西野宗一郎近乎是在同一時間和阿町一起發現了西南方的那支船隊。
“怎麼這麼多幕府的船隻啊……”
“那支船隊是幕府的船隊嗎?”緒方問。
“嗯。”西野宗一郎點點頭,“只有幕府才能使用那種型號的船隻,而且也只有幕府的船隻才能在船身上塗畫葵紋。”
“真是奇怪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官船在港口出沒呢……”
發出一通疑惑的嘟囔後,西野宗一郎便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對幕府的船隻並不感興趣,僅僅只是感到有些疑惑、好奇而已。
而緒方也是這般。他也對幕府的船、對幕府的事情不怎麼感興趣。
所以在看了幾眼那支也正同樣朝港口駛去的幕府船隊後,便將視線收了回來。
……
……
源橘屋的2艘商船穩穩地在港口停靠。
西野宗一郎麾下的那些夥計開始忙着將船上的東西卸下。
“西野先生,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了。”
緒方朝一面道謝着,一面朝身前的西野宗一郎鞠了個深深的躬。
而站在緒方身旁的阿町也連忙緊隨其後,跟着緒方一起向西野宗一郎鞠躬道謝。
此時此刻,緒方和阿町正站在港口某處,準備向西野宗一郎做道別。
“真島大人,真島夫人,不必多禮。”西野宗一郎連忙還禮,“該道謝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感謝您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幫助犬子攥寫他的歌舞伎劇本。”
“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緒方和西野輪番說了幾句禮貌性的道別話語後,西野便離開,準備前去指揮他麾下的夥計們去卸下裝運在船上的馬車等物。
而緒方和阿町也緊了緊背在身後的行李,準備離開港口,進入鬆前城。
順着港口向北走,就能進入鬆前城。
望着北方,阿町忍不住感慨道:
“終於……到蝦夷地了啊……”
“嗯。”緒方也跟着一起發出感慨,“到了很遙遠的地方啊……”
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現在總算是成功登上了蝦夷地。
蝦夷地之行——現在終於算是正式開始了。
……
……
緒方和阿町離開港口後,一路像北走。
很快,二人便抵達了與港口相連的城區。
在進入城區後,二人便瞬間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異域風情”。
雖然周圍建築仍然是和式建築。
周圍的人所穿着的衣服也都是和服。
但空氣中瀰漫的氛圍,卻與緒方以前走過的所有地方有着相當明顯的不同。
說不清,道不來,但就是感覺得出不同。
就連溫度也相當地不一樣。
突然一陣寒風吹來。
“嘶……”
阿町一邊倒抽着涼氣,一邊將身上的衣服拉緊。
“不愧是位於北部邊陲的蝦夷地啊……”阿町嘟囔着,“有夠冷的……”
緒方他們目前最先要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尋找一間價格與品質都適中的旅店。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倆應該要在這裡住上很長一段時間。
二人目前所處的這座鬆前城,是鬆前藩兼蝦夷地唯一的一座城町,擁有着蝦夷地目前唯一的一座港口。
蝶島之變的最大嫌疑人、說不定能治好緒方的“不死毒”的人——玄正、玄直這倆師徒若是來了蝦夷地的話,那麼他們倆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在鬆前城登陸的。
所以鬆前城最有可能有着關於他們倆下落的線索。
緒方決定就先從這座鬆前藩唯一的一座城町開始展開調查。
隨意找了個路人,便問出了離他們倆最近,同時又並不低級的旅店所在地。
循着剛剛那路人所指的方向筆直走去時,原本正跟着阿町一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圍的一切的緒方突然冷不丁地壓低聲音,低聲朝身旁的阿町的說道。
“阿町,你注意到我們的身後了嗎?”
緒方在問話時,仍舊保持着一副正打量着周圍的模樣,並且面色如常。
“嗯,我也注意到了。”阿町也是這般。說話時同樣不露聲色。
剛剛在離開港口、進入城區時,緒方便感知到有人正跟蹤他們。
這些跟蹤他們的人,相當地執着,直到現在都仍緊緊黏在他們的身後,不放過他們。
不過他們的跟蹤技術非常差勁。
別說是曾經受過相關訓練的女忍阿町了。
就連緒方這個沒受過類似訓練,僅僅只是感官比普通人要敏銳得多而已,也能明顯感知到有人正跟蹤他們。
不多不少,跟蹤他們的人總計爲3人。
緒方思考片刻後,輕聲朝阿町說道:“我們去這邊。”
說罷,緒方領着阿町拐向右手邊的街道。
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下七拐八轉後,最終——緒方領着阿町進入了一條前後左右都看不見人影的巷子內。
剛進了這條小巷,緒方便轉過身,朝自己的身後朗聲道:
“可以出來了嗎?”
緒方可不想讓一幫不明身份且一直跟蹤他們的人知道他們之後將要投宿的旅店是什麼、在什麼位置。
若是自己之後要投宿的旅店位置讓一幫一直跟蹤他們的人知道了,天知道之後會有什麼麻煩上門。
緒方的話音剛落,便見3道人影緩緩自陰影處步出。
在這3道人影現身後,緒方也總算是看清了他們的長相。
而在看清他們的長相的下一剎那,緒方以及阿町,二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幾分驚訝。
這3人雖然都穿着和服,但五官卻與和人完全不同。
膚色偏黯,五官更加深邃、立體——樣貌有點像西方的白人。
這3人剛從剛剛躲藏的陰影處現身,便一聲不響地從厚厚的衣服下掏出了一件物事。
弓。
他們3人都從厚厚的衣服下掏出了一把弓。
他們手中的弓並非那種等人高的和弓,他們的弓更短小一些。
掏弓、搭箭、瞄準緒方和阿町、射擊——動作一氣呵成,不帶半點猶豫也不和緒方他們說半句話。
直接拉弓就射。
在箭矢飛出的瞬間,這3人原本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浮現出了幾抹猙獰與狂喜。
像是已經遇見到緒方和阿町被他們所射出的箭矢擊殺的場景,然後進行提前慶祝一般。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算是遇到同類了。
他們相當地果斷。
但他們今日卻遇到了一個更加果斷的人……
面對他們射來的箭矢,緒方神色如常,表情不帶半點變化。
僅飛快地拔出腰間的長度較短、適合在狹窄空間使用的大自在。
鐺!鐺!鐺!
刀光閃過3次。
3根朝他們飛來的箭矢統統被緒方給格開,然後偏離原來的方向。
緒方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可以試用“宗師級”的刃反的機會。
已經提升到最頂級的刃反,讓緒方的防禦能力提高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程度。
依靠着“宗師級”的刃反,配合上自己目前已經提高到15點的反射神經,緒方輕輕鬆鬆地就擋開了他們的箭。
隨後不帶助跑地朝這3個不由分說攻擊他們的傢伙躍去。
這3人現在的表情變化非常地豐富。
急急忙忙地想要掏出新的箭矢進行新一波的攻擊。
但已經晚了。
已經極高數值的力量與敏捷,讓緒方有着極強的爆發力。
僅眨眼之間,緒方就躍到了這3人的身前。
刀光自上而下。
從這3人中的爲首之人的右肩劃到左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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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複習一下,這裡是蝦夷地,標了紅圈的地方就是蝦夷地→→
然後這裡是鬆前藩,如圖所示,鬆前藩非常地小,圖中可見鬆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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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中出現了一個錯誤。
前面弘治他們再登場說時,是這麼稱呼木偶劇的:“淨琉璃文樂木偶劇”。
這裡是史實錯誤,我沒查清楚,我的鍋我的鍋。
這個時候還沒有“淨琉璃文樂木偶劇”的說法,都只稱“淨琉璃木偶劇”或“木偶劇”。
一直到19世紀末,江戶幕府都滅亡了,纔有“淨琉璃文樂木偶劇”的這一稱呼。
因爲在19世紀末,有一個名叫“文樂座”的相當著名的劇院。許多木偶劇都在這個劇院進行演出,所以漸漸地有了“淨琉璃文樂木偶劇”的稱呼。
作者君在這裡進行小小的勘誤、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