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周夫人從病房內清醒過來,我和顧清平還有傅琰和從周府上派來的傭人在走廊上守着,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周勳然率先走進去,顧清平帶着傅琰緊隨其後。我守在門口,和一些傭人站在一起,周夫人撲進周勳然的懷抱,放聲痛哭,一些護士在病牀周圍想要爲她檢查身體,都插不進去手。
她哭了很久,非要下牀到太平間去看看屍體,周勳然攔着他說,"屍體已經被專車拉回了北京周府,明日放入靈堂。我們回去之後就要送她離開了。"
周夫人哭喊着,他們勸慰了好久,才漸漸平息了她的哭聲,顧清平走過去,輕輕喊了聲岳母,周夫人的身體動了動,她滿臉淚痕的轉過身。看了顧清平好半晌,我非常緊張的攥緊了拳頭,以爲她會像周勳然一樣偏激,將周裔楠的死遷怒於他,甚至動手。
沒想到她只是點點頭,哽咽說,"清平,之前的我不追究,她自己的選擇,我不會無理到去顛倒事實,她等了那麼久。我親眼看她過得並不快樂,你離開北京之後回到上海,夫妻倆更是一年難見幾次,雖然你每次回家,你們都會在我眼前演習,配合得非常好,但是我也有眼睛,我自己生下的女兒,她過着怎樣的生活。我都清楚。我是個女人,不愛管那麼多事情,我只希望明天的葬禮,你能爲我女兒最後盡一份心。"
顧清平點頭說,"岳母放心,這都是我作爲丈夫應該做的,不管我們之間的感情怎樣,面子上的流程,不用岳母叮囑,我也一定會陪她走完在人間的最後一程。畢竟她曾有恩於我,最後的體面,我一定給。"
周夫人閉上眼睛欣慰的點點頭,她轉過身去,依偎在周勳然懷中。小聲啜泣着。
周勳然看了一眼我身後的傭人,"通知管家立馬訂好明天的機票,明天一早去就返回北京。一會兒跟着姑爺回去,收拾一下小姐的東西,將那些東西用白幡蒙上,她生前喜歡的,該燒就燒了吧。"
傭人答應一聲要走,顧清平也聽話的點了點頭,向周勳然和周夫人道了別,然後牽住我的手離開了醫院。
傅琰率先下樓取車,等我們到大醫院門口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裡等着了,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來,路上的人形形色色,有的人哭着,有的人笑着,各顧各的生活,沒有人爲陌生人駐足過,這個城市,從來都是那麼冰冷。餘見向圾。
我們驅車到達顧家別墅的時候,房子裡黑燈瞎火的一個人都沒有,保姆大概也回家休息了。顧清平非常冷淡的吩咐說,"將家裡上下都掛上白幡,悼念你們小姐。"
其中一個傭人說了聲是,然後將我們回來路上買好的白幡從後備箱裡取出來,另一個人幫忙,忙亂的開始在門前掛了起來。凡是紅色的油漆全部被白色的花幡遮住,看到的角落瞬間都是一片慘白。
顧清平下車後拉着我直奔二樓,他並沒有進去自己的臥室,而是推開了另一間客房,裡面都是周裔楠的東西。其實我並沒有多驚訝,我知道周勳然不再他身邊守着,顧清平怎麼可能和周裔楠睡在一起。但是此時此刻我還是覺得非常的同情她,愛了一個人這麼久,卻終究得不到迴應,她真的覺得值得嗎?
我們走進去按開燈,剛好樓下的傭人掛好了白幡,跟着上來,規矩的站在我們身後。我能感覺到他們非常不滿的目光,他們都是周家多年的傭人,自然因爲自家的小姐把我看成是眼中釘肉中刺。
顧清平環視了一圈兒,房間裡的陳設非常的簡單,牀頭擺放着他和周裔楠的結婚照,她笑的滿足快樂,他笑意很淺,兩個人站在一座教堂的前面,已是近黃昏的天色。
從我認識顧清平,他不是怒意,就是對我無比溫柔寵溺的笑容,我從未見過他像照片裡的那樣敷衍和僵硬,我不知道周裔楠日日夜夜面對這樣的顧清平,會不會覺得心很痛,如果是我,我寧願撕下來,將它丟在我看不到得地方,也不想讓這樣的照片時刻提醒着,這段婚姻多麼不情願。
一名傭人捧着火盆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她聲音很小的喊了一聲姑爺,顧清平將環視屋內的目光收回,看了她一眼,兩步走到牀邊將照片取下,從相框裡拿出相片,毫不留戀扔在地上,"燒了,讓她在那邊看。"
傭人咬着嘴脣看了一眼被顧清平踩在腳下的照片,她掉下眼淚,忽然跪在地上用力擡住顧清平的腿,"姑爺,求您高擡貴腳,這是小姐最珍惜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張了,其他的照片都被您上次慶典過後發了脾氣扔掉或者撕毀,連周夫人裡的照片也沒留下,小姐拼了很久都拼不全,就這一張了,是小姐的命,您別踩了行嗎……"
傭人哭的撕心裂肺,顧清平看着她好半響,然後將腳擡起,傭人如獲至寶般護在懷中,撣了撣上面的土,"謝謝姑爺。"
顧清平將周裔楠留下的東西全部扔在巨大的火盆唄,還有牀單之類的用品,還有幾件衣櫥裡的衣服。最後寬敞的臥室內幾乎所剩無幾,他臉上沒有表情,彷彿是在做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快速的朝着自己的臥室走去,不多時間又折了回來,手裡拿着兩個紅色的本子,是他和周裔楠的結婚證。
傭人看見這一幕似乎猜到了什麼,但是他也不敢頂嘴,眼睜睜的看着顧清平面無表情的將結婚證扔到了火盆裡,逐漸的化爲了灰燼,他冷笑一聲,"你想要的東西,我都燒給你,你留着在下面慢慢看!"
我看到那些燒得差不多,走過去問顧清平,"那次慶典後,你因爲什麼發脾氣。"
顧清平似乎不記得了,他眯着眼睛想了一會,"我一向不會和她吵架,就那一次。她吵着鬧着要在上海舉辦跨年慶典,我甚至沒想到她還請了你。當時她有刻意的爲難過你,讓你難堪。你和沈毅離開之後,我在房間內因爲這件事和她吵了幾句,她又搬出她是我妻子爲藉口,我忽然覺得非常厭煩,就將那些結婚照全部撕毀,而北京那邊的結婚照,我們早在某一次言語不合的時候,被我扔了。"
顧清平告訴我這些後,我心裡很難受,他的表情有些沉默,語氣也沙啞低落,大約和我想的一樣。如果知道她這樣命薄,當初不管是怎麼樣的難堪,也不應該去計較。
何況原本我在他們兩個人的婚姻中,就是一個錯誤的角色,拋開顧清平和她之間的糾葛,我本身不該以任何理由去怪罪她,因爲我並沒有這些資格,周裔楠確確實實是他的妻子,有權利對我進行打壓和爲難,這僅僅是她守護婚姻的方式。
做完這些後,傅琰從樓下帶着一名西裝革履一臉正氣的中年男子上來,那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顧清平,"姑爺,我是周府的私人律師,負責打理內部資產和周司令在商業上一些股份分紅的進賬事宜,我姓白。"
顧清平接過來看了看,"白律師,找我有事。"
張律師找到一張桌子前,從包內拿出一份很厚的文件攤開在桌上,"周小姐在醫院搶救過來後,第一時間將我召到病房,以私密形式和我進行了遺囑公證。她承諾在她死後,將她名下的全部嫁妝及資產,由您繼承,有公證處蓋章,和她親筆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