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宇在身後忽然朝着這邊爬了兩下,他用非常嘶啞和憔悴的聲音喊着平哥,顧清平步子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越走越快,知道我們離開墓園走出去很多,攔上一輛出租。他坐在後面腦着椅背邊緣,盯着車頂的眼圈忽然再次變的非常猩紅溼潤。
我說不出的酸澀,我伸手按住他肩膀,"對不起。"
"和你無關。"顧清平看着前方被風吹垮的兩棵小樹,還有遍地狼藉頹廢的花草,"就算是沒有你,我也無法迴應周裔楠。那一年她受傷,你並沒有存在,不可怪你。這次的事情也是想不到的意外,更不怪你。她的死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周勳然以她捨命救我爲理由,逼我娶她,又用那麼多利益拴住我,要我答應護周裔楠一生,如果一開始我就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堅決不肯答應着門婚事,周裔楠也許會選擇馮宇。因爲嫁給馮宇是距離我最近的一種辦法。可我錯在看着周裔楠奄奄一息躺在牀上,雙腿變成那樣,傷口全部都是鮮血,我不忍心拒絕,如果我說不,她可能生無可戀就去了,那時候她纔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從最開始在這段婚姻中,我就沒有動過一點感情,我註定要辜負她。如果沒有你,我會和她將就過完一生,不過一個名分而已。給誰都是一樣。但我不能做到委屈你,愛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把最好的都給她嗎?但我還不能夠牽制周勳然,他爲了女兒什麼都做得出來,我只能等,等到我的勢力被我奪回,積聚的更多,我纔可以不顧他的地位。"
顧清平說到這裡忽然噤了聲,他大約想到他在病牀前輩周裔楠逼迫答應此生不復再娶的承諾,他的眼底都是仇恨和怒意。"我走到這一步,牽制我的,和被我牽制的人太多,每個人都在互相逼迫,爲了自己的利益和後路,我承認我很自私很陰險,但是他們也都在更自私的逼我。"
出租司機始終在播放着一份廣播,他手扶着方向盤,耐心的等待紅燈,新聞廣播裡滾動播放着今天的當地新聞,顧清平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廣播內忽然提到周司令千金的葬禮。
"有關軍區記者追蹤到的消息,北京市軍區周司令女婿情深意重,答應逝去妻子此生不再娶妻。這條消息播出後,引發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唏噓。"
顧清平冷笑着看向廣播電臺上面上下波動的頻率信號,他握住我的手用力緊了緊,眼底折射出非常恐怖的兇光。餘溝貞巴。
這條消息大約是周勳然吩咐到軍區時報和廣播放出來的,爲了用輿論壓力逼迫顧清平一定要做到這個承諾,他可以寸步不離將我帶在身邊,卻不能真的從名義上娶我爲妻,否則消息傳出,世人都將罵他不守承諾欺騙亡妻。老百姓多信這些承諾啊,顧清平這樣風光,被那麼多人捧在高處,除非自己倒下,不然名譽上根本受不得半點外界的侵害。周裔楠雖然死了,周勳然也在想盡一切辦法滿足女兒最後的心願,做顧清平唯一的妻子,而我如她臨死前對我說的那句,我永遠無法真正得到,只能活在她的名義之下。
司機很快的將車開到了機場,我和顧清平坐着飛機率先回到了上海,一路上我的孕吐反應都特別嚴重,我從來沒有懷過小孩,也沒有接觸過懷孕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總之我在飛機上吐了一路,連空姐都噁心了,但是礙於我們是頭等艙的客人,所以還是很耐心的伺候着。
顧清平帶着我回到了上海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立馬打車帶着我去醫院看,在確認這只是孕婦應有的正常反應之後,他還是非常的不放心,要不是我攔着,他還撲上去威脅醫生阻止我有這樣的反應。
最後醫生給我拿了非常多的安胎藥之類,顧清平才終於罷休,帶着我回去。我們往出走的時候我忍不住取笑他,"好歹也是華東三省的老大,響噹噹的硬漢,竟然爲這麼一些小事都要與醫生拼命,說出去不怕丟光自己的臉?"
顧清平並沒有理會我的嘲笑,自顧自的打了一輛車,將我耐心的扶坐進去,然後對司機說了地址,"師傅你慢些開,我妻子懷孕了,怕她身體不適。"
我無奈的看着這個像是在耍着孩子氣的男人,我還記得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非常的冷酷驕傲,就連想要與我在一起的時候,表達的都是那麼的具有壓迫性。但是似乎時間久了,我才發現這個男人不是沒有溫柔和笑顏,只是對我而已,如此看來,這是上天對我多麼大的眷顧。
司機哎了一聲,確實是開的非常謹慎,還一邊不住的誇耀顧清平,真是一個體貼入微的好老公。顧清平得到讚賞之後更來勁兒了,往我身邊靠了靠,一臉得意的看着我,像是在等着誇獎的小孩子,我哧笑了一下並沒有隨他的願望,而是小聲的揶揄他,"不要臉。"
顧清平笑了笑,不在意我的話,高興的將我擁抱在懷中,這時候忽然顧清平接到了傅琰的電話,大概是說已經送馮宇到了醫院,看着他非常順利的完成了手術,醫生說馮宇的意志非常的剛烈,所以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顧清平嗯了一聲,然後吩咐傅琰等到馮宇完全脫離危險之後再回來,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和他說找人將我住的酒店裡的東西取回來,將之前的保姆也請回來,這才掛掉了電話。
我們回到家裡之後,家裡的門臉上還掛着許多的白幡,上一次顧清平帶着周府的人回來收拾時候弄的,現在依舊蒼涼的掛在門口。顧清平看着非常的生氣,下車之後就要上前將這些東西撕扯下來,我拉着他的手說,"等一下,清平,過了這兩天再說,現在很多的人都在盯着你,周裔楠的葬禮纔剛剛舉辦完你就這樣做,只怕會招來閒話。"
顧清平非常的氣憤,聽了我的勸阻只能作罷,但是還是咬着牙說,"周裔楠,我簡直恨透了你,如果說這些年來我對你還有愧疚,如今也都一絲不剩。你這樣對我的女人和孩子,還害得我和我最好的兄弟反目爲仇!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遲早會讓你們周家付出代價!"
我輕輕的拉着他因爲憤怒而握緊的拳頭,我知道顧清平的心裡如今卻事實有些恨她,但是周裔楠這樣做也是出於對顧清平的執念,總之不管是怎麼樣,這個白幡不能拆掉。
"清平,先回屋吧。"
我拉着顧清平回到家裡,顧清平的氣消了一些,讓我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允許我做,親自去廚房爲我煎藥,我無聊的打開了電視,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我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吳凡的信息,他的話說得很簡單,就五個字,"我到上海了。"
我驚了一下,他之前也沒有給我透露過他有計劃來到上海的事情,如今忽然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我急忙給他電話回去,似乎是料到了我會打電話給他,所以他非常快的就接起來了,還不等我開口就說,"小念,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我有些錯愕,我來這裡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我們都是商量好的,如今顧清平纔是陷入兩難最最危難的時候,他怎麼忽然說要接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