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將軍所贈的糧食足足裝了滿滿十車,光是安排來護送的兵將就有五十餘人。
遲矜然心中感激,眼下卻無力回報,只能把這份恩情記在心裡,想着留待日後還回去。
因爲送糧車隊走的慢,遲矜然在跟薛明說定去薛家村定居後,兩邊就分開走了。
來時三天的路程,這一趟走了整整七日,抵達薛家村時,天已經黑透了。
遲矜然剛一進村子就覺得不對,上次她來時天才擦黑,村裡就沒了人跡,可今天明明時辰更晚,她卻遠遠就看見了火光,聽到了人聲。
她心頭一緊,跟領頭的送糧兵對視一眼,沉默無聲的進了村子。
薛家村所處的地理位置相當不錯,村外環水,村後傍山,此時靠山的那片空地上聚集上幾百號上,哭聲震天。
老村長舉着火把站着,滿臉淚痕,他前方還有二十多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全都是如出一轍的蒼老虛弱。
“都回去吧,別讓他們走都走不安心。”村長抹了把淚,不斷揮手,“回去,都回去,別送了。”
一個瘦到皮包骨的小少年猛地撲到其中一個老人身上,哭喊道:“爺爺,你別去……別去山裡,我可以把我的口糧給你,爺爺別去……”
老人無聲落淚,哆嗦着手拍拍孫兒的頭。
少年又扭頭看向人羣:“爹孃,你們留一留爺爺啊!我可以去投軍,或者你們把我賣去城裡……爹,你勸勸爺爺,他這一進山就回不來了啊!”
遲矜然心頭急跳,倏地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報道。
在饑荒年代,很多老人爲了省下糧食,自願走進大山深處等死,只爲了讓兒孫們多一分生機……
可之前薛家村的情況明明還算將就能過,否則村長也不會拿出吃食接濟她和劉巧兒,這才七天功夫,到底出了什麼事?
少年的哭喊宛如劃破夜空的驚雷,原本只是沉默哭泣的人羣陡然爆發了起來。
“不去了……不去了!”
“大不了就是餓死,爹孃生養我們一場,憑什麼臨到頭了還要爲了我們送命?不去!今天誰也不準進山!”
衆人抹着淚去接自家老人,可老人們卻相互攙扶着後退。
“說什麼胡話……”
“我們一把年紀了,早就活夠了。”
“你們多活一天,就能多一點希望,別攔了,都回去!”
遲矜然突然感覺手中一陣震顫,側頭看去,只見劉巧兒早已哭得不能自已。
她握着遲矜然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姐、姐姐,爲什麼有的爹孃願意爲了孩子去死,爲什麼有的……”
爲什麼有的爹孃卻可以爲了活着,讓孩子替他們死呢?
遲矜然鼻尖一酸,閉了閉眼:“因爲有些人不配爲人父母。”
她拍了拍劉巧兒的肩膀:“別哭了,他們不會死,大家都不用死。”
遲矜然略略安撫好劉巧兒,緩步走到老村長身邊:“村長爺爺,我帶回來了些糧食,你讓大家都回來吧。”
“丫頭……”老村長張了張口,正要推拒。
遲矜然卻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糧車:“您看,這麼多糧食,咱們省着點吃,大家都能活的。”
村長怔怔望着那些糧食,乾癟的脣不斷開合,眼淚滾滾而下。
半晌,他朝着遲矜然深深鞠了一躬。
“我替全村人謝謝你的善心,謝謝……”
有聽見他們談話的村民面向遲矜然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謝謝姑娘善心。”
遲矜然前後兩世,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沉重的感激,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隨即上前挨個把人扶起來。
“不用謝我,我……”她也是爲了任務……
可真的只是爲了任務嗎?
自從患病後,一直被賺錢兩個字佔滿的心裡,此時翻涌的又是什麼呢?
遲矜然留下了足夠她和劉巧兒兩人吃的口糧,其餘的都請村長幫忙分了下去。
薛家村的人不願白受饋贈,在村長的安排下打了借條,領一份糧就按一個手印。
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所有的事纔算安頓好,遲矜然取了一百兩銀子遞給幫她送糧的領頭兵。
“這一路辛苦大家,銀子不多……”
話還沒說完,銀兩就被推了回來,領頭兵笑道:“我們都是奉命辦事,少將軍也給了賞錢的。”
他轉頭看了看村子:“這些銀子姑娘還是自己留着吧,您以後……用錢的地方,怕是多着呢。”饑荒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攬下薛家村這個攤子就等於是攬了個無底洞。
遲矜然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也沒再勸說,只是誠懇道謝。
她發現她運氣其實不錯,穿來這個世界之後,除了遲大根那一家奇葩,遇到的都是好人。
送走了送糧的隊伍,遲矜然回村時才發現,薛家村大部分的房屋都出現了破損,門更是家家戶戶沒見過一扇完整的。
這景象……看着就像遭了劫似的。
“可不就是遭了劫?”老村長苦笑連連,“幾天前,我們聽說隔壁村子被土匪給劫了,還死了不少人,我怕我們這也不能倖免,就帶着村裡人躲進了山裡。”
“命倒是都保住了,但沒帶走的糧食和稍微值點錢的傢伙什,都被洗劫一空。”老村長感激道,“丫頭,這回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們村的人恐怕……”
遲矜然這才明白了原委,村裡遭劫,糧食不夠吃,所以那些老人才自願進山等死。
夜裡,遲矜然和劉巧兒在村長給安排的小院裡住了下來,這院子原本就空着,哪怕劫匪來了一趟,損傷也不大,更別說在她們入住前,村裡人就已經幫忙修葺了一遍。
等劉巧兒睡下之後,遲矜然回到房間召出系統面板,然後就……
???
‘系統,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下,爲什麼我送了那麼多糧食出去,任務完成度還是0?那麼大幾車糧食,村裡就沒一個吃飽的?這村是集體大胃王嗎?!’
指甲蓋大小的螃蟹戰戰兢兢的從她袖子裡爬了出來,六條腿顫啊顫。
[宿、宿主,任務要求的吃飽……並不是指吃飽一頓。]
遲矜然:?
[是讓您解決一千戶人家的溫飽問題,而不是一時的,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以漁……]
‘……’
遲矜然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來。
‘你們不是送外賣的嗎?怎麼管的這麼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