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年輕書生被自家老子打耳光,在場的不少人也是暗自搖頭。
今天晚上在這裡那麼多人幾乎囊括了鎮江府大半有頭有臉的官員士紳,他們的見識和學問難道還比不上你一個年輕書生?沒看到那麼多老成持重的人都沒說話麼,偏偏就你跳了出來,還真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啊。
這名士紳罵完兒子之後這才拱手對楊峰施禮道:“楊大人,犬子少不經事出演頂撞了大人,望大人海涵一二不要跟犬子計較,老夫在這裡替犬子向大人賠罪了。”
“爹……明明就是他胡說……”年輕書生兀自不服氣還想說話,不過話剛說了另一邊臉上又捱了一記耳光,這回可是把中年人氣壞了,指着書生喝道:“你這個逆子,還敢頂嘴,你真以爲我不敢行家法麼?我馮安建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蠢貨。”
說完,中年人伸手又要打人。
“好了,馮員外且息怒!”
楊峰出言喝止了馮安建的舉動:“馮員外且住手,本官倒想跟貴公子好好聊聊。”
說完,楊峰轉頭對書生道:“看這位公子的打扮應該是讀書吧?不知如何稱呼啊?”
這名書生雖然被自家老爹打得兩邊臉都有些發腫,但還是很不服氣,聽到楊峰問話後站直了身子昂然道:“不才馮友倫,去年鄉試蒙學政大人錯愛點爲鎮江府舉人。”
“哦……居然是舉人?”
這下楊峰倒是有些意外起來,看這位馮友倫的年紀也不過二十三四歲,竟然已經有了舉人的功名,這可是很難得啊。
不過楊峰也只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馮友倫一眼,發現這廝身材挺拔五官端正,重要的是還長着一張國字臉,要知道這年頭當官也是要看顏值的,國字臉就是公認的最適合當官的臉型。
俗話說得好,居移氣養移體,楊峰當了好幾個月的千戶,又跟朱由校這個皇帝打過了一段時間的交道,加上每日裡訓練兵馬今日還帶着大軍跟倭寇血戰,親手斬殺了數十名倭寇,就連楊峰本人也沒察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培養出了一名官員的威嚴和軍人的鐵血之氣,當他認真凝神注視後,馮友倫只感覺一股莫大的壓力籠罩在身上,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正當馮友倫緊握着雙手,臉色漸漸有些發白的時候,楊峰說話了,“馮友倫,你適才說本官是一派胡言妖言惑衆,不知你有何憑據說這句話啊?”
馮友倫強忍着緊張顫聲道:“本來就是如此,想我大明泱泱天朝四方臣服,其疆土廣闊無垠。可大人卻說我大明不過佔據了天下一個小小的角落,在外頭還有那麼多的國家與我大明不相上下,這不是胡說八道妖言惑衆是什麼?”
楊峰無奈的搖搖頭,凝視着馮友倫道:“本官曾經聽到過一句話,那就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意思就是說一件事情你如果沒有詳細的去了解或是親眼目睹,你最好就不要隨便亂說。
你所言的我大明泱泱天朝四方臣服這不過是你們這些書生坐在家裡關上門自個意淫而已,事實上我大明如今正處於內憂外患之中。別的不說,如今的東北邊,賊酋努爾哈赤已經佔據了大半個遼東,前些日子將咱們的瀋陽城佔據了並改名爲盛京,如今已然改國號爲後金公然跟咱們大明分庭抗禮。
沿海有賊寇襲擾,海上又有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佔據了大員(臺灣),內有流民遍地,這樣的大明也能說得上泱泱天朝四方臣服嗎?”
聽到這裡,在場沒有人出聲,馮友倫更是低下了頭不說話。
畢竟這種事都是衆所周知,他們也不能硬着頭皮否認,不過馮友倫依舊鼓起勇氣道。
“楊大人這麼說,難到這些地方你都去過不成?”
“當然,本官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些地方那個本官都去過。”楊峰一邊底氣十足的說一邊在心理安慰自己,哥是在電視上看過的。
“本官八歲便跟隨家人出海,阻擊遍佈大半個世界。無論是英吉利、佛郎機、法蘭西還是荷蘭、葡萄牙都留下了本官的足跡,那副地圖是本官用了十多年時間一筆一劃親手畫出來的,本官可以排着胸脯跟任何人說這副地圖上面的所有國度都是真的。而馮公子僅憑着自己讀過幾本書便站起來質疑本官的話,你倒是說說看,到底是誰在胡言亂語啊?”
“我……這……”
馮友倫被逼問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間臉色漲得潮紅,一些原本也跟馮友倫一樣想法的人也啞了,人家已經說了,自己親眼目睹看到了,你還能怎麼樣?總不能閉着眼睛不承認吧。
楊峰繼續道:“吾輩讀書人,不能光是坐在家裡面讀書,還要走出去看看世界,看看我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否則只能是閉門造車,最後只能是讀書讀成了傻子。如今的世界早已不同往日,在遙遠的歐巴羅,那裡的人雖然依舊貧窮,但他們卻敢於冒險敢於拼搏,他們幾十個人就敢駕馭着一條小船話費幾個月乃至一年的時間穿越茫茫大海來帶相隔萬里的地方冒險,
那些佛郎機人和荷蘭人,他們從我們大明買了瓷器、茶葉,回到他們的家鄉後轉手一賣就是十倍數十倍的利潤,然後又從他們家鄉販運香料、玻璃或是時鐘等物品來我大明販賣。他們就是憑藉着這樣的冒險精神建立起了一個接一個強大的國度。反觀咱們呢,整天抱着四書五經,信奉什麼半部論語治天下,這樣的人即便是考中了進士當了官,也只是一個糊塗官,你們還別不服氣。”
看到周圍不少人眼中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楊峰對馮友倫道:“馮公子,如今你有了舉人的功名,按照我朝規矩你也有了當官的資格。那麼本官問你,若是朝廷此刻下放讓你當一個知縣,而今年你們縣遭了災,全縣糧食收成不足往年的一半,你身爲一地父母應該如何處置啊?”
聽到楊峰這麼一說,大廳裡的人都是一愣,楊峰這道題問得很實在啊。而一些跟馮友倫年紀相仿的朋友或是一些秀才、舉人也不禁開始思索,若是換了自己應該怎麼做。
馮友倫沒想到楊峰會突然向自己發難,他猶豫了半晌才說道:“若是如此的話,學生當上書朝廷請求朝廷減免賦稅,還有……還有,請求朝廷下撥賑災糧食,讓百姓度過災荒。”
“哈哈哈……”
楊峰聽到這裡不禁大笑起來,他笑得是那麼大聲,直笑得馮友倫有些面紅耳赤,甚至有些惱羞成怒起來。
他忿忿道:“楊大人,你爲何發笑,莫非學生說得有什麼不對麼?”
“不……你說得很對。”楊峰止住了笑聲後襬了擺手:“只是若真若你所言的話,遇到災荒就只知道向朝廷伸手要求減免賦稅,請求朝廷下撥賑災糧食,別的什麼也不幹,這個官也太容易當了吧,別說一個舉人進士了,就算我們這些只會舞刀弄槍的武夫也能當個知縣知府了,如此一來你等十年寒窗苦讀又有何意義?”
“這……”
馮友倫有些傻眼了,他看了看周圍,發現他的一些好友和年輕人眼中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是啊,若是官這麼好當大夥還讀那麼多書幹嘛,只要唸了兩年私塾的人完全就可以勝任了。
坐在大廳一個角落裡的鄭妥娘看着站在地圖前款款而談的楊峰則是張着小嘴眼中露出了異樣的神采,當她聽到楊峰調侃馮友倫等讀書人時,一雙大眼更是笑得彎成了兩輪彎彎的圓月。
當馮友倫從友人的臉上看不到答案時,不由得又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父親,這一次馮友倫卻發現自家的老子臉上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實當楊峰這個問題拋出來的時候就連吳振良、藍善佑這些鎮江府的官員也有些愣住了,因爲楊峰拋出的這個命題實在太大了,別說是馮友倫了,就算是他們也自問也是答不好這個題的。
大廳裡的人都沉默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楊大人,官府遇到災荒若是不向朝廷要求減免賦稅下撥賑災糧食,那又該如何?據奴家所知官府歷來都是這麼做的啊!”
楊峰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輕嘆道:“鄭大家問得好,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咱們大明的官曆來都是爲了當官兒當官。在當官之前,大家整日裡都是抱着子集經意苦讀,一直讀到考中進士後纔有閒暇,可隨後被朝廷下放到地方後卻發現平日裡所讀的書對於治理地方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幫助。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官員到任後不知道如何治理地方,以至於不少官員就這麼樣被下面的小吏給架空,這就是如今官場的一大弊端了。”
聽到這裡,不少人官員臉上都露出了感慨之色。如今的大明絕大部分官員上任後才發現自己以前讀的四書五經對於如何治理地方其實一點幫助都沒有。他們還要從頭學起,既要學如何收稅、如何勸耕農桑如何跟下面的官吏打交道,一個不好還會被下面的人架空。
宴會進行到現在,楊峰儼然成爲宴會的主角,不知不覺間宴會的節奏已然被他給把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