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的廷議就這麼過去了,最後結果還算斐然,籌集到了一百萬兩的銀子。在楊峰的強烈要求下,朝廷專門成立了一個臨時賑災小組,由朱由校掛名擔任組長,顧秉謙、楊峰、黃立極和郭允厚等人擔任副組長,負責籌集購買糧食、物資以及施粥等工作。
而且楊峰還建議將給所有的事情都分攤給每一個人,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的事情負責,每天都要向朱由校彙報工作,誰的工作不到位或是做不好,朱由校的板子就會打到誰的身上。或是訓斥、或是罰俸、甚至是開掉官職,楊峰將這樣的工作稱之爲責任承包制。
楊峰的提議一出,就把所有人都嚇住了。在講究吃大鍋飯,幹好幹壞一個樣的封建社會,何曾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狗日的楊峰,你這麼混蛋你爸媽知道嗎?還能不能讓人好好的混日子了,這樣做讓我們怎麼活啊?
這種開創性的工作性質嚇壞了不少人,但同時也讓朱由校喜出望外。這種制度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將責任明確到人,再也不用害怕事發之後下面的人一個個相互推諉相互扯皮的事情發生了。由於事前明確了責任,這件事一旦沒做好那就是你的責任,一旦這件事出了問題,那麼朱由校也不用聽你的解釋就可以直接把你拿下。
這樣的責任制在後世自然是司空見慣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但在大明卻是開創性的。華夏的儒家講究的是和光同塵,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了事情大家出來和稀泥,反正今天你幫我明天就有可能是我幫你,這就造成了朝廷和衙門的辦事效率不高,人浮於事的弊端。
現在楊峰把這種制度提出來可是把朱由校給樂壞了,當即就拍板,賑災的事情劃分成了好幾塊分別分配給了內閣幾名閣老和各部的尚書,就連楊峰也沒能挑掉,朱由校將採購這塊最重要也是在旁人看來最有油水的工作分配給了他,自然引起了旁人惡意滿滿的目光。
廷議結束後,朱由校特地把楊峰留了下來,面對楊峰略帶不滿的目光,朱由校無奈的解釋道:“楊愛卿不要怪朕,把這件事交給你朕也是沒有辦法,畢竟朕實在是想不出除了愛卿還有誰能經受得住上百萬兩銀子的誘惑而不動心了。”
楊峰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苦笑着搖搖頭:“陛下,您將這件事交給微臣固然是對臣的信任。但您想過沒有,臣畢竟是武將,整個朝廷放眼望去難道就找不出幾個可以信任的人麼,若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悲哀了。”
聽了楊峰的話,朱由校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輕嘆道:“是啊,如今朕還真不知道那些文官有誰是值得信任,誰是不值得信任的,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當得太失敗了?縱觀滿朝的文武大臣,除了愛卿和聊聊幾個人之外竟然不知道應該信任誰,這個皇帝朕真不知道當得有什麼意思。”
看着朱由校眼角中掠過的一抹悲哀,楊峰心中閃過一絲同情,人人都道皇帝好,卻不知道當皇帝的煩惱啊。不過楊峰自然不會任由朱由校的這麼低沉下去,他想了想便笑道:“陛下勿憂,其實您的煩惱在微臣看來卻是沒有那麼要緊。”
“哦……這是爲何?”朱由校好奇的看着楊峰,“自古民間便有“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之說,可見用人之道何其艱難,怎麼到了愛卿嘴裡卻成了不那麼要緊啊?”
楊峰看着朱由校正色道:“陛下,孔子說人之初性本善,但荀子則認爲:人之性惡,其性者僞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這句話在微臣看來卻是對的,人性原本就是趨利避害,又便宜誰不想佔?
那些讀書人口口聲聲說自己飽讀聖賢書,讀書人幾乎全都是正人君子,這種話聽聽也就罷了,誰要是當真誰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了。所以微臣對於那些讀書人口口聲聲所說的垂拱而治或是三皇五帝禪位之類的東西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那些事情安知不是儒家用來糊弄後人的?”
聽到這裡,朱由校苦笑道:“幸好愛卿這句話是在這裡說的,否則若是讓高攀龍那些人聽到恐怕又要給朕送來一籮筐彈劾你的奏摺。”
楊峰撇了撇嘴:“臣還怕那些只會耍嘴皮子的腐儒不成?只要有本事就讓他放馬過來。”
朱由校不想跟楊峰談這些掃興的事情,很快便將話題轉移,“愛卿,此番朕將採購糧食物資的事情交給了你,堵住了許多人發財的路子,他們不敢對朕有怨言,但肯定會遷怒於你,希望你不要怪朕。”
看到朱由校眼中閃過的一絲內疚,楊峰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因。在朱由校看來,如今的楊峰在大明早已是仇敵遍天下,若非有朱由校護着,他早就被這無數的文官武勳撲過來撕成碎片了,只是朱由校又怎麼會明白楊峰的底牌呢?
不過看到朱由校能如此坦然的跟自己提起這件事,楊峰心中卻是一暖,這也證明朱由校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他曬然一笑:“陛下您不用擔心,微臣的命硬着呢。微臣知道在大明有無數的人都想要微臣的命,但微臣卻會讓他們明白,微臣的本事要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們想要微臣的命沒那麼容易。”
朱由校自然不知道楊峰口中所說的“本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還以爲這不過是楊峰用來安慰他的話,聽到這裡他有些感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愛卿放心,朕現在就可以答應你,只要有朕在一日,就會護着你一日,絕不會讓你沒了好下場。”
“多謝陛下!”楊峰心裡也不禁感動起來,在這個時代,一個皇帝能對臣子說到這個地步那是非常不容易的,這幾乎就是一個皇帝對臣子做出的最好的承諾啊。
倆人又商議了一陣後,楊峰便出了宮,而這個時候大明王朝那龐大的官僚體系也開始運轉了起來……
事實證明,雖然如今的大明帝國已經變得非常的臃腫而笨重,但是當朝中的皇帝和大臣們一起去推動一件事情的時候,他們的效率還是很可觀的。
回去後不到兩個時辰,今天朝堂上認捐的各位大臣也陸續派人將自己認捐的銀子送到了大明皇家商行在京城的總部。而楊峰也沒有閒着,他派人分別給京城裡的各大糧行送去了帖子和書信,信中只說了一件事,從即日起各大糧店不許關門,也不許推託店中無糧,沒有官府的應允更不許擅自提高糧價,否則已經查處官府李極嚴查懲治。
就是這麼一封短短的書信立刻就在京城裡炸開了鍋,大多數的糧行在收到這封書信後全都不屑一顧,譏笑楊峰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的糧食賣多少銀子他們管不着,可我自家的糧食賣多少銀子你也休想過問。別跟我說什麼囤積居奇,我是商人,我要是不這麼做我怎麼賺錢?
不過也有生性謹慎的掌櫃,他們可都聽說過楊峰的大名,這傢伙是出了名的眥睚必報,誰要是得罪了他,他的反擊立刻就會接踵而來,可這傢伙卻偏偏還時常說自己心胸寬廣,所以現在已經有人在悄悄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宰相肚量江寧伯。
這些擔心的掌櫃紛紛詢問自己幕後的東家,而這些東家給出的回答也大相徑庭,有讓他們觀望一下的,也有說不要理會這張帖子的,種種態度不一而足。
“什麼……這個楊峰管天管地還管我賣不賣糧?這種事就連陛下也不好插手,他楊峰也管得太寬了吧,你回去後告訴咱們的人,讓他們不要理會這份狗屁帖子,糧食是咱們的,咱麼想賣多少就賣多少,你告訴邱掌櫃,從今天開始,糧價上漲兩倍。楊峰不是剛弄到了一百萬兩銀子麼,我今兒就讓他乖乖的把銀子都掏出來!”
成國公府邸裡,聽到自己管家的稟報後,朱純臣就氣不打一處來。又是這個楊峰,上次就是因爲他搶走了自己總督京營戎政的位子,這個位子沒了以後自己府裡的進項少了一大塊,差點沒把他給心疼死。
其實成國公府在京城京營了上百年,早就在京城紮下了根基,自然不會那麼幼稚的單憑那份總督京營戎政的官職撈銀子,但對於愛財如命的朱純臣來說,誰擋了他的財路誰就是他的敵人,如今楊峰不但搶了他的官職,現在更是把他撈錢的路也給堵住了,這讓他如何能忍得住。
這次京城好不容易發生了災禍,自己眼看着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的撈一筆,可又是這個楊峰竟然又跳了出來不讓他們提高糧價,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麼?
看着盛怒之下的朱純臣,管家不敢多言,趕緊退了下去將他的話原原本本的通知了自家的掌櫃,
接到通知的邱掌櫃雖然對朱純臣如何硬抗楊峰有些異議,但作爲掌櫃的他自然不敢違背東家的意見,於是他很快便在今日糧價的牌子上的數字擦掉,然後重新填上了一個新的數字。
很快,當一名提着布袋過來買糧的中年人看到牌子上的糧價時立刻就被上面的價格給驚呆了,他喊來了店夥計問道:“小二哥,你們店裡的糧價是不是寫錯了,怎麼可能四兩銀子一石?”
店夥計看了看牌子,搖頭道:“沒有錯,就是四兩銀子一石!”
“你這不是搶錢麼?”這名中年人憤怒的說道:“咱們平常年景糧價一般每石在一兩二到一兩五左右,即便是遇到災荒年景最多也不過二兩二,可怎麼到了你們這就上漲了那麼多,你們這不是搶錢麼?”
“搶錢?”夥計斜眼看了看這名憤怒的中年人:“咱們做買賣是一個願買一個願賣,講究的是童叟無欺,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強買強賣的事情,你若是不想買大可走人嘛,我們又沒逼着你買,怎麼能說我們是搶錢呢?再說了,你別看今日的糧價是四兩,說不定到了明日就不止這個價了。”
“你……”
被氣的滿臉通紅的中年人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而朱純臣名下的幾間糧店將糧價提高兩倍的消息也很快傳了出去,立刻引起了周圍百姓的恐慌。
而商人總是逐利的,當看到有人提價後,其他正在觀望的糧商們也紛紛有樣學樣的提高了糧價,這樣一來恐慌的風波立刻開始蔓延開來。
按理說這麼高的糧價百姓們應該不會去買的,但如今京城剛剛遭了災,百姓們正是最驚慌無助的時候,現在看到糧價如同坐了風箏一般上漲,心中的驚慌很快就變成了恐慌,不少人在大罵無良奸商的同時紛紛提着糧袋子出了家門跑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糧店。
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裡,京城裡幾乎所有的糧店就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長龍,當楊峰收到消息時,整個恐慌潮已經在京城中到處蔓延。
楊峰迅速喊來了自己在京城的管家楊來順,這位楊峰剛來到南京時就跟着他的老管家如今負責皇家商行在京城的糧食買賣。
“老楊,咱們的糧店如今怎麼樣了?”
“伯爺,咱們的糧店如今已經被買糧的百姓給團團圍住,那些百姓就跟瘋了一樣提着大袋小袋圍着咱們買糧,許多人開口就要買好幾石的糧食,照這樣下去咱們店裡儲存的糧食恐怕要撐不了多久了。”
楊峰皺眉道:“你們沒有告訴百姓,咱們的糧價不會改變,依舊是賣平價糧給他們麼?”
楊來順跺腳道:“伯爺,就是因爲咱們堅持賣平價糧,那些百姓纔像瘋了一樣把咱們的店鋪圍得水泄不通,有些見利忘義之徒買了糧食根本不是拿回家去吃,而是當場就轉手賣給了別人,一轉手就是兩三倍的利潤,這樣的好事誰不願意做啊。”
“這些混蛋!”楊峰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他沒想到僅僅只是不到一天的功夫形勢就惡化到了這個地步。
“這個朱純臣,看來我還是太仁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