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青黛拿望遠鏡盯着,歐文若有所感,偏頭透過邊上的玻璃窗,望向外面的天空。
受角度所限,歐文並沒有看到隱在雲層中的望遠鏡,但是他可以確定,現在女神正望着他們。
“歐文,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歐文回過頭,繼續玩牌。
一副牌打完,他便叫停了這個活動,對主人讓·蒙特裡特表示了要離開的意思。
大家一起用完了早餐,晨間的報紙讀了,牌也打了,倫敦城裡最新的八卦聊了,還約好了明天去賽馬場賭馬,是時候該走了。
歐文要走,讓·蒙特裡特自是熱情挽留。
對於鄉紳貴族來說,一天天的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湊在一起玩唄,在哪玩不是玩。
但歐文堅定表示要走,於是讓·蒙特裡特只好也放下了牌,陪他向大門口走。
一邊走,一邊繼續努力挽留。
他覺得歐文的牌技太好了,跟他搭檔玩牌簡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從沒這麼暢快過。
但歐文一旦做了決定,就絕不會輕易改弦易轍,即便在主人的盛情挽留下也毫不動搖。
海倫娜看歐文要離開,嘴巴張合了幾次,最後還是站在她邊上的表姐阿依蓮,開口讓對方停下了腳步:“歐文先生,聽說您家裡有一座會發光、會旋轉,還會自己奏樂的木馬,是嗎?”
歐文微微躬身,回道:“是的,我們稱之爲旋轉木馬。”
“旋轉木馬……”阿依蓮和海倫娜各自默默唸了下,前者又開口道,“倒是也很形象。”
這時候懂禮儀的紳士就該體貼地開口邀請小姐們去瞧一瞧啦,畢竟小姐都主動開口詢問了,心思已昭然若揭。
然而歐文卻不是一個標準的紳士,對於揣摩和討好女性的心思,一點都不強烈,因此竟是完全沒有順着話茬說什麼。
見這位小姐沒有話再要說了,歐文微微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大門口走了。
海倫娜見此情形,簡直比表姐還生氣,當即忍不住追在後面開口諷刺道:“歐文先生可真是位充滿風度的紳士啊。”
歐文聞言對兩位小姐放了個雲點頭,就當對方是在誇獎了。
跟女孩子爭論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在這方面歐文有着這時代男士特有的傲慢。
讓·蒙特裡特也完全沒有理解姐妹們想要去看看旋轉木馬的小心思,轉頭就跟歐文又說起明天去賽馬場的事兒,完全忽略了身後的小姐們。
昨晚他見到歐文家有奇怪的光亮後,邀請姐妹們一起去看看,對方拒絕了。現在都已經過了最熱鬧的時候了,誰能料到她們會忽然想着去。
夏青黛看到歐文走出了大門,便收起手中的望遠鏡,直接用肉眼俯瞰。
在等馬伕把馬車開過來的時間裡,歐文擡起頭,望向雲層,準確地看到了那張若隱若現的巨大的臉。
他微微向天鞠躬,正在滔滔不絕跟歐文說着賽馬趣事的讓·蒙特裡特,奇怪地順着歐文的目光擡頭望天:“怎麼了,歐文,在跟誰打招呼呢?”
“神。”歐文淡淡一笑。
“什麼?”讓·蒙特裡特以爲自己聽錯了,但很快又明白過來,連忙收斂嬉笑的表情,對着天空比了個十字,然後向歐文道,“想不到您這般講究,每次出門都要跟上帝打招呼嗎?” 歐文笑而不語,擡腳跳上了馬車,對着這位朋友擺擺手:“讓,明天見。”
“明天見,歐文。”
馬車駛入馬路,趕車的安德魯問歐文:“先生,我們現在就回家嗎?”
歐文道:“不回,沿着泰晤士河走,我去看看工廠。”
“好的。”安德魯答應一聲,駕起馬朝着河邊走。
夏青黛看着底下的野地圖隨着歐文的前進也不斷地前進着,沿途風景飛快掠過,看得她頭都要暈了。
雖然她沒有坐在馬車上,可是卻切身體會到了暈車的感覺,連忙收回視線,不再追着看了。
等歐文停下來,她再繼續看好了。
馬車大約行駛了大半個小時後,在一座河邊的工廠前停了下來。
夏青黛聽車輪滾動的聲音消失了,放下手中的《傷寒論》,又趴到玻璃缸前繼續看。
歐文這時已經下了馬車進入廠房裡了,只是廠房可沒有多大的玻璃窗可供夏青黛窺視。
望着昏暗的廠房門口,夏青黛沉思片刻,決定直接變身小人去看。不過這一次她就不顯形了,以隱身的狀態進去溜達溜達。
隨着她的心念一轉,鼻間立刻就有一股鐵鏽味混合着說不上來的腐臭味鑽進來,非常難聞。
夏青黛捂着口鼻,低頭看相對乾淨的地塊,跳着進去。
一走到工廠裡面,那臭味更甚,因爲又多了一羣男人的汗臭味。
西方的人種無論黑白,都很容易有體臭。而這工廠裡面除了白人窮人,還有一部分黑人奴隸。
十八世紀末,美國那邊解放黑奴的南北戰爭還沒開打,英國這個靠販賣奴隸起家的頭號黑奴販子,也還沒有廢除販奴貿易法。
非洲黑奴大部分都是被販賣到了美國,極少數流向歐洲。歐洲的黑奴基本都是幹最粗最重的活,在暗無天日的工廠裡面能見到他們也不奇怪。
夏青黛在適應了這股臭味後,纔開始打量工廠內部。
這是一座製作零件的輕工業廠,越往裡,空氣越悶。
一羣脫了上衣的工人凌亂地忙碌着,顯得走在裡面衣冠楚楚的歐文特別突出。包括他的馬車伕安德魯,在這羣滿頭臭汗的工人襯托下,都變得眉清目秀了。
工廠裡面的聲音太嘈雜,夏青黛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歐文的身邊跟着兩個笑容諂媚的人。
有別於其他赤膊的工人,這兩人身上還掛着襯衫,只袖口被捲到了肩膀處,估計是這廠子的領導班子。
歐文很快就察覺到夏青黛的出現,回眸望了過來。
夏青黛對他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跟自己打招呼,反正她現在是隱身狀態。要不然別人看見歐文對着空氣鞠躬,說不定還以爲他腦子有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