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慢慢擡起頭:“七天。”
“你肯定?千萬別騙我,不然對你沒好處!”方剛板起臉。
大治點了點頭:“第七天……它就死了……埋在……花園裡……”
我說:“他應該不會撒謊,那個邪牌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按規矩辦事也不行?”
方剛對我說:“我知道,剛纔我用五毒油測過,這屋裡沒有邪氣,也就是說,這小子的病和邪牌無關,病根出在他自己身上。”
我大驚:“怎麼可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方剛冷笑:“那就得問他了。”
我把手搭在大冶肩膀上,問:“大治,有什麼話就和我們講,要不我們也幫不了你,難道你就想這輩子把自己關在屋裡,你不想娶老婆成家,不想繼續上班嗎?”
大治猛地站起來,大叫:“不要,我不要上班,不要,不要!”說完就想衝出屋去,我連忙一把抱住他,方剛說:“別讓他跑掉,病根找到了!”
方剛來到大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爲什麼不想上班?是不是同事們都排擠你,是不是領導瞧不起你?是不是?”
我覺得方剛的話很奇怪,這算什麼意思?可沒想到大治閉着眼睛,喘着粗氣:“不是,不是,我不是廢物,你們憑什麼笑話我,憑什麼說我是廢物?憑什麼都來逼我?我不想當公務員!”我已經攔不住他了,大治比我強壯太多,方剛擋在門口,繼續追問:“那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喜歡的生活是什麼?快告訴我!”
大治哭着喊:“我不想當公務員,我想開書店,可你們就是不讓……”他越哭越傷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來。門外傳來大治他媽的叫門聲:“你們把門打開,大治你怎麼了呀?快開門!”
我隔着門大聲說:“我們在治病,請勿打擾!”
我和方剛也都坐在地上,看着大治哭得比三歲小孩還傷心,我問:“你在城建局的半年都遇到什麼事了?告訴我,我保證你父母從今往後再也不逼你上班,還讓你開書店。”
大治看着我:“真、真的?”
我用力點點頭。
原來大治到鹽城市城建局上班不到一個月,就發現在政府機關工作水太深了,同事之間表面上都親密如戰友,私下裡卻分成幾派,在局長處長科長面前個個說話都很講究藝術,既不正面突出自己,又能側面貶低別人,博得領導的認可。
性格軟弱又敏感的大治哪會這個?他非常高傲地瞧不起這套,在機關工作的人最喜歡這種傻貨同事了,於是個個都給他下套鑽,最後搞得沒有一個領導喜歡他,處處受排擠,開會每次都點名批評他,做出的報表改幾十遍也不讓領導滿意。大治開始變得更加寡言少語,這樣領導就更不喜歡。
有一次局裡搞領導滿意度調查,其實就是走過場,給下屬一個齊誇領導的機會。而大治可能是太壓抑了,居然從科長到處長局長挨個提意見,結果問卷報到省城建廳,被廳長當成典型狠批局長。局長氣得要死,回市裡特地開會把大治罵得狗血噴頭,從此全局沒有一個同事敢和他說話,看到他都躲着走,在大家眼裡,大治簡直成了健康的“傳染病人”。
知道了原委,我又問他:“大治,你的夢想就是開一間書店?爲什麼?”
大治流着淚說:“我愛看書,我記憶力差,要是能有一間自己的書店,就能每天都看到書裡那些字,再也不會忘……”
我徹底明白了,大治根本就沒病,更沒中邪牌的毒,他就是在機關單位那種環境裡無法生存,被殘酷的中國官場給淘汰下來而已。我打開房門,大治的父母連忙衝進來,抱着兒子左看右看,好像生怕他缺胳膊少腿。方剛走出去坐在沙發上喝茶,我則對他們說:“大治根本就沒病,他性格內向,不爭強好勝,又容易退縮和絕望,在機關總遭排擠,被領導罵後壓力過大,才變成這樣,他這是重度抑鬱症。”
大治的爸爸連連搖頭:“不可能,北京協和醫院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你怎麼就這麼肯定?”
我反問:“那是大治不願意對任何人說出這些,你們知道大治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大治媽媽疑惑地說:“最大的願望……不就是成功考上公務員,在機關能多升幾級嗎?”
“你們錯了,那根本就不是大治的願望,而是你們的願望!”我嚴肅地說,“大治愛看書,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開一家書店,可你們從沒關心過他的愛好,一心想讓他吃體制飯,你們家境殷實,讓大治進機關已經不是爲養家餬口,而是讓你們在人前更有面子!”
大治爸媽表情很憤怒,看着我幾次想開口,但又收了回去。我拉過大治:“告訴他們吧,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再不說,你這輩子就只能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再也別出來。”
大治慢慢擡起滿是眼淚的臉:“我……我不想當公務員,我想開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