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安知道，結丹初期擁有地品三階的玄龜坐騎，多少有些高調。
一般結丹初期的靈寵坐騎，大多是二階中後期。
擁有地品三階靈寵，往往是結丹中後期的修士。
然而，這已經是陸長安壓了玄水龜成丹品質一手的結果。
此前的結丹氣象，在修仙界各地都不好遮掩。總不能把百幻面具，貼在大龜的臉上吧。
趙檀兒好動不喜靜。
只是端坐了一會，就在玄水龜背上玩耍，摸索起來。
“嘻！姐姐是看着你長大的，今日，總算可以騎着你飛行了。”
趙檀兒秀目靈動，笑靨清甜，伸出一隻如玉蔥指，在玄水龜的碩大頭部，用力彈了幾下。
玄水龜下意識縮頭，露出痛楚表情。
幼年時，被趙檀兒扣指彈頭部的陰影，此刻還記憶猶新。
嗯？
玄水龜意外發現，如今再被趙檀兒彈着頭，一點都不疼，反而挺舒服。
它意識到，自己不再是當年軟弱的幼年寶寶。
如今身體和頭部的硬度，遠超當年不知道里計。
……
半日後。
玄水大龜，馱着陸長安三位結丹真人，抵達波光粼粼的翡月湖。
感受到三階靈獸的強大氣息，翡月湖中很快迎出幾道遁光。
有築基修士，也有結丹真人。
二男二女，分別是慕九安夫婦，慕冰芸，李聰仁。
“見過陸伯伯！”
“拜見陸爺爺。”
四人皆是行晚輩禮，其中以李聰仁的輩分最低。
慕九安夫婦，修爲最高，都是結丹真人。
慕九安約莫三四十歲的中年模樣，面色白淨，身穿深色長袍，身材略有些發福。
不復當年那個寧靜如玉的俊美男子。
陸長安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陸伯伯。”
慕九安低頭行禮，眼底情緒複雜，透出一絲深藏心底的敬畏。
幾十年前，陸長安乘龜而行，離開樑國，將他們一隊烽國斥候修士殺翻的場景，幾乎在他心底留下陰影。
溫文爾雅，不爭不鬥的陸伯伯，竟然有着那麼恐怖的一面。
那樣的反差和震撼，讓慕九安終生難忘。
今時今日，陸伯伯成就真丹，連座下的玄水龜，都成爲三階玄龜。
慕九安心裡有種直覺，隱藏如此深的陸伯伯，未來或將成爲樑國的傳奇修士，成就不亞於當年的黃龍真人和地龍獸。
陸長安只是簡單暼了慕九安一眼，後者結成假丹，比他預期中稍微低一點。
反倒是他的妻子俞語芙，讓陸長安多看兩眼。
俞語芙結成真丹，約莫二三十歲的美婦。
此女五官精緻明豔，一襲水墨風的長裙，氣質幽雅高潔。
陸長安印象中，她的資質比慕九安要差一些，最終卻結成真丹。
在修仙界，每個人緣法不同，以元嬰真君的廣闊眼界，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陸伯伯，妾身俞語芙，慕九安的妻子。上次在巫祁山見到您，還是一百幾十年前的事。”
俞語芙斂衽一禮，高雅得體。
許是擔心陸長安忘記她的面容，自我介紹。
再次見到當年那個讓她感到一絲驚豔的白衣男子，
丰神俊朗，溫潤如玉，仿若一棵長青古木。
俞語芙心頭微瀾起伏，亦是有一絲複雜情緒。
當年，她和慕九安一起拜見陸長安，丈夫年輕清俊，與後者有點像。
今時今日，陸長安成就真人，依然青春不老，一成不變。
反觀她的丈夫，已是中年模樣，身上已有不少假丹的暮氣感。
修仙界的二階駐顏丹，具有時效性，只能維持百多年的當前容貌。若是老了再吃，卻不回去年輕時的模樣。
當年在小龜峰，俞語芙發現散修的陸長安養着地品血脈的玄水龜，感覺不簡單。
可惜，丈夫無意與陸伯伯走動，沒有進一步瞭解的機會。
金陽宗北遷戰爭結束後，慕九安曾對她說，陸伯伯很不簡單，自己的眼光不如妻子。
俞語芙追問緣由，慕九安不肯說。
對於當年留下的恥辱，倖存的幾名金陽宗修士，一起立過誓言，絕不能傳出去。
“俞姑娘，陸某記得你。”
陸長安對這位真丹女修，稍微回禮。
隨後，他又與李聰仁，慕冰芸打了招呼。
眼前的四人，代表着李二青的兒子，兒媳婦，孫子，以及主家。
……
玄水龜落在翡月湖，踏波疾馳。
陸長安三人坐在龜背上，被慕九安幾人簇擁着，前往李二青洞府。
噗噗！
玄水龜施展法術，一片丈許寬的花朵狀水浪，從湖泊中涌起，落到慕冰芸的腳下。
“玄水龜……”
慕冰芸俏目清亮，面色欣喜，被水浪託着，落到了大龜背上。
“冰芸，多年不見，伱好像清瘦了一些。”
趙檀兒率真活潑，拉着慕冰芸的手，讓後者坐在自己身旁。
慕冰芸一襲墨藍裙袍，約莫三十幾歲，氣質雍容端莊，清麗的容顏，比上次見到時，憔悴了一些。
“咦！冰芸你手上的花環……”
趙檀兒很快發現，慕冰芸的手腕間，隱約露出白色花朵的手環飾品。
慕冰芸面露哀色，垂首低語道：“妾身的道侶……”
原來，慕冰芸在金陽宗的丈夫，戰死於魔道入侵的前線。
這是幾年前的事，陸長安在慕冰芸寄來的信件中，早已得知。
在愈演愈烈的魔道戰爭中，這類事件已經常態化。
如沈碧心，慕冰芸這樣的未亡人，修仙界各地都是。
可見，李二青能夠壽終正寢，在這個時代，算是一種慶幸。
抵達月心島，陸長安讓玄水龜在翡月湖玩耍。
他和趙氏師徒，直奔李二青的洞府。
“陸爺爺……陸真人……”
李二青的牀榻前，有不少子嗣後代，見到陸長安過來，紛紛行禮。
白髮蒼蒼的李二青，臥病在牀，皺紋縱橫的乾枯面龐，呈現許多老年斑。
面對衆多子嗣，他面無表情。
從那張黝黑的面龐，陸長安依稀看到當年那個農戶少年的輪廓。
“大哥……”
當青春不老的白衣男子，映入視線中。
李二青渾濁無神的老眼，立時亮起神光，面龐泛起微紅，顫巍巍的伸出乾癟的手臂。
慕九安揮手，屏退父親的衆多子嗣。
慕九安夫婦，李聰仁，慕冰芸等人也離開，留下陸長安三人。
“不要妄動情緒，你還有大半月的壽元。”
陸長安抓住這隻乾枯的老手，輸入長青法力，助其疏導氣血。
結果發現，李二青體內氣血近乎乾涸，精元幾乎盡失，勉強以法力吊着一口氣。
壽元大限，再高明的醫術，也無力迴天。
見到陸長安，李二青僵化的面部，露出久違的笑容，配合漏風的黑黃牙齒，那模樣比哭還難看。
陸長安暗自腹誹，踏入仙途前，你是一滿口黃牙，現在臨終都快噶了，還一點沒變。
他不禁爲李二青過往的嬌美妻妾同情。
“趙仙子……”
李二青又衝趙思瑤招手。
或許是老眼昏花。
面前三十幾歲，打扮素樸，魚尾紋浮現的趙思瑤，在他視野中恍惚，化作當年氣質清冷，仙裙飄飄的趙仙子。
下一瞬，又化作那個知書達理，亭亭玉立的美人胚子。
“二青。”
趙思瑤走上前去，握着李二青的老手。
李二青眼眶溼潤，枯老的手掌輕微顫抖。
陸長安察覺到，李二青的心跳略微加快。
他和趙思瑤相視一笑。
當年從衡水府出來的四人組，喜歡暗戀趙思瑤的，可不止小侯爺林奕。
彼時的農戶少年，面對書香門第出身的趙思瑤，被佳人看一眼，都會臉紅。
趙思瑤很有涵養，沒有輕慢那個農戶少年。
後來，加入宗門的趙仙子，高不可攀，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二青斷去任何念想。
以趙思瑤的聰慧，少女時的直覺，亦有察覺。
林奕，李二青都被她少女時期的魅力吸引，自慚形穢，只是暗戀。
唯獨讓她青睞的陸長安，不願娶妻生子。
偶爾傳來的露水情緣，讓她斷去了念想。
“大哥，趙仙子，臨終前能看到你們，二狗死而無憾。”
“可惜，林奕早早去世，林陸那個孩子……”
當日，陸長安、趙思瑤、李二青一起聊了許久。
後來，李二青又自稱二狗。
也不知道這一次的改名，能不能讓他轉運。
陸長安和趙思瑤，也稱呼他二狗，彷彿回到了一百七八十年前的年少時期。
李二狗的狀態很差，聊了小半日，盡顯疲憊。
“二狗，你好好休息，我和趙仙子在月心島陪你最後一程。”
……
當日，陸長安三人在月心島的客房院子入住。
李二狗精力好的時候，二人又去見了兩面。
作爲家族老祖，李二狗還有很多後事，與子嗣們交代。
半個月後。
客房內的陸長安，冥冥中產生一種感應，不由看向李二青的洞府。
他強大的感官，聽到悲痛的哭聲，男女老少皆有。
嗡！
腦海深處的九印碑，輕微一顫。
陸長安輕“咦”一聲，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羈絆，與哭聲傳來的洞府相連。
二者之間，好像有一條看不到的透明絲線。
順着無形的羈絆，陸長安眼前一花。
只見，李二狗的洞府上空，浮現一團灰白霧氣的無形漩渦。
那灰白霧氣漩渦，巨大無比，背後的世界，無有盡頭，彷彿與整個修仙界重疊。
除了陸長安，翡月湖的衆多修士，包括真丹修士，都看不到這個灰白霧氣的世界。
緊接着。
陸長安發現一個形似李二狗的破散魂魄，中心裹着一個性靈亮點，正被灰白漩渦一點點的吞沒。
“天地輪迴？”
陸長安發現那種無形羈絆，與李二狗性靈亮點相連，隨着後者正被輪迴吞噬，感應明顯開始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