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日記本重新拿起翻開,第二次記錄,是在那個‘女’子死後的第三十天。
他寫着:我夢到她了,院子裡的桃‘花’樹下,她笑靨如‘花’,她問我爲什麼不去找她,我讓她再等等,因爲我不能就這樣丟下侵慌,等到侵慌長大,我便會隨她一起離開。
第四十五天:日子似乎太慢了,她一定很孤單吧,怎麼辦呢,我多想去找她。
第六十三天:我又夢到佛主了,佛主要我放下,可是我告訴他,我放不下,如果她還活着,我或許會因爲社會現實而被迫放手,從而放下,可是她死了,她死了,留給我的是永生永世的念想,一個只剩下可以念想的人,是放不下的。
第七十二天:侵慌病了,這段時間爲了照顧我她太辛苦了,她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我應該好好照顧她的,我一心想着離開,卻忘了顧及侵慌的感受,也許我該振作了。
第一百天:今天是百日祭,我去拜祭她時遇到了她的父親和已然瘋癲了的母親,他父親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沒站穩,摔在了地上,嘴角被打出了血,手上破了皮。我怕侵慌難過,於是便等她睡了纔回家,路過她房間時,‘門’是虛掩着的,我朝裡面看去,她竟是趴在寫字檯上睡着了,她一直在等我,我將她抱到‘牀’上,只聽得她呢喃一句:哥,不要丟下我。
第一百二十天:侵慌又得獎了,她的音律老師說,侵慌是她最得意的學生,我是爲侵慌高興的,她那麼優秀,一定能更快的成長起來。
…………
第二百七十天:這些天侵慌的情緒很奇怪,她總喜歡跑到光禿禿的桃‘花’樹下看着遠處沉思,她說:哥,我想許阿姨了。天氣已然轉冷,可是她卻說比起心裡的,身上的都不算什麼。她說:青詞走了,哥。我想青詞應該是她的朋友,侵慌幾乎沒有朋友。
第三百三十天:過了今天,侵慌就滿十四了,侵慌很聰明,她比同齡的孩子上學要早很多,還有半年她就要中考了,我在想着怎麼樣才能讓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而不要分神顧暇我。
我一頁一頁的翻着,隨着時間的流逝,許南木所記錄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只是內容依舊是隻與兩個人有關的,一個是她,一個是我。
三年前的那個冬日,在拜祭許阿姨的路上,許南木的鼻子裡忽然流出了很多血,我很驚慌,他卻很淡然的用衣袖擦去,還笑着說是我這幾天給他找來的補‘藥’太多了,我那個時候信以爲真,卻不想原來並不是那樣,因爲日記本上寫着:我又流鼻血了,上次的報告還沒有出來,可是我知道,這不是好的預兆,我想應該是她等急了,在喊我快點去找她。可是,我放不下侵慌。
一年多前我拿到高考成績的那天,他寫着:我知道侵慌做的到的,之後,哪怕是我走了,她也能很好的照顧自己。
原來許南木一直是有病的,他得了和許阿姨一樣的病,爲了不讓我擔心所以一直瞞着我,他那天對我說那樣的話,他說許侵慌,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她。那之後的一直惡言相向,不是他真的恨我,而是他要我恨他,這樣等他離開了,我的難過就會少一些,時間一長便不會再難過了。
在他離開的前一天他寫: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這半年來我對侵慌一直不好,我知道侵慌很難過,可是我必須要這樣做,不然等我離開了她會有多少傷心呢。我知道五年前她告密不過是怕我丟下她,侵慌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她丟下,我早已拜託了阿天等我們走後的第二天幫我把侵慌接到我身邊,晚上畢竟危險,因爲是偷偷走的,所以乘船沒有任何保障,我不能帶着侵慌冒這個險,可是那個傻丫頭卻以爲我要丟下她。不過這樣也好,我有了可以恨她的理由,那麼我走了,她便也不會太難過。
他寫:明天,我打算去一趟葉生,那是侵慌一直想要去的地方,我要去找那個人,因爲只有他才能幫我好好照顧侵慌。
我將日記本狠狠的砸向前面的櫃子:“許南木,你這個‘混’蛋!”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
原來他從未恨過我,他甚至爲了我還想去找連浮生,他那天的追逐,是因爲他看到了連浮生,他是爲了我,才追至‘精’疲,病發而死。
的的確確是我害死了許南木,是我害死了他!
我抱着檀木盒子哭的撕心裂肺,那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哭過一次,就連許南木死去我都沒有留下一滴眼淚,我自以爲是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所以一直活在自己的怨恨裡,我怨恨那麼多人,可到頭來最該恨的原來是我自己。
許南木,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許南木,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