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開了個好頭,方秀才字寫得漂亮,不時有人前來,或是求字,或是讓代寫書信。
到下午囊中已多了幾十枚銅錢,眼見日頭西沉,兩人收了攤子,來到麪攤。
還是那個中年漢子,不過這次吃麪的人多了一些,裡外桌子都坐着吃麪的客人。
兩人尋了外面一張空桌坐下,不多時兩碗牛肉麪便已端上。
吃麪功夫,忽聽到一陣“得得得……”馬蹄聲由遠及近,莫飛尋聲望去,只見一名青衣漢子沿道縱馬馳騁而來,身後黃塵滾滾,須臾時間已到麪攤處,帶起一陣狂風離去。
此人倒是落得瀟灑,可苦了麪攤衆人。
狂風夾着黃沙而來,麪碗中頓時多了一些佐料,莫飛二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面才吃了一半,棄之又可惜。
忽聽鄰桌有人怒道:“不就有匹破馬嗎?有什麼好嘚瑟的。”
說話之人是一名青年,身穿粗布衣,他的面倒是已經吃完,可剛剛轉身離桌又吃了一嘴沙子,此刻臉上泛黃,正氣惱的拍打頭上黃塵。
罵完這句,猶自不解氣,盯着絕塵而去的快馬自言自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韓江終有一日會出人頭地,要你劉家倒過來求我。”
聽此人口氣似識得乘馬之人,莫飛轉頭看了一眼,只見這個衣着寒酸的青年牙關緊咬,雙手握拳。目光透着一股堅毅,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莫飛微微一怔。
方秀才筷子撥動了一下,浮在麪湯上的黃塵沉沒不見,低低嘆了口氣,將面挑起。忽然神色一動,送到嘴邊的筷子停了下來。他察覺到了莫飛的異樣。
“莫兄重新再點一碗吧,這碗給我。”
方秀才將莫飛麪碗端起的同時轉過頭對面攤老闆道:“老闆,再來一碗牛肉麪。”
莫飛按住了他的手:“沒事,我可沒那麼嬌貴。”
莫飛將麪碗端起,挑起一大筷面嚥下,衝方秀才微微一笑:“快些吃吧,吃完我還有事要你幫忙呢?”
低頭吃麪之時莫飛臉色如常,眼光卻是變幻不定。看到青年目露堅毅,雙手握拳之時,他隱隱感覺好像找到了一條快速獲取積分的道路。
兩人吃完麪,方秀才帶着莫飛走到縣中最大的一間脂粉鋪面前。
進出的都是年輕女子,有的還帶着丫鬟,方秀才此刻穿着莫飛那件布料上等的袍子,盯着門上“如意”兩個大字的牌匾,臉色有些不自然。
“真的要去嗎?”
他實在想不明白莫飛爲什麼要他去問駐顏丹的價格,難道莫飛一個大男人要用那丹藥?就算是要用,以二人現在的經濟,也買不起那種昂貴的丹藥吧。
“嗯,按剛纔我說的做,一定要裝得闊綽一些。”
方秀才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莫飛在離鋪子不遠的地方等着,不一會兒,方秀才昂首闊步走出鋪子,轉過門口走了幾步之後快步朝莫飛走來。
“這胭脂鋪還真有你說的那駐顏丹賣,不過價格可貴了,一枚丹藥要二十兩銀子呢!”方秀才胸口劇烈起伏着,像是剛剛奔行了數裡一樣。
剛剛進去的時候他真的是緊張得要死,偏偏還要裝成富商的樣子說要購買一批丹藥,直到現在心口還在砰砰直跳。
莫飛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心道:等我計劃成功,你不光不用賣字,也不需要再吃那夾沙的牛肉麪了。
“你等我一下。”他對方秀才說完,朝胭脂鋪走去。
“那你得快點,天已經不早了。”身後傳來方秀才焦急的聲音。
莫飛拿着駐顏丹在胭脂鋪門口兜售了幾個女子都沒有成功,她們那懷疑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騙子。最後攔下一個帶着丫鬟的女子時,對方拿起丹藥看了看,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小盒,將莫飛的丹藥和小盒中的丹藥對比了一下,終於以十五兩銀子的價格買下。
莫飛問她要不要買第二枚時,女子猶豫了一下,說是等以後再看。一是她需要時間來驗證莫飛丹藥是否有效。二是駐顏丹時效有三個月,消耗並不大,她並沒有迫切的需求。
莫飛心中暗歎,這零售的方式果然不行,要想大量售賣駐顏丹,還得賣給這些胭脂鋪才行。
“莫兄,你可算回來了!”方秀才見莫飛回來,滿臉焦急催促道:“山中夜路可不好走啊,你我快快出城。”
莫飛臉色微變,說道:“那不是還有方兄你給的驅鬼符嗎?”
“那……還是快些出城吧。”
方秀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莫飛心頭一凜,不再多言,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路上莫飛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出銀子的事。他需要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佛門講普度衆生,儒門以匡扶正道爲己任,道門也有入世修行的說法,這三教不光是修真界的正道支柱,在民間也有爲百姓而設的道統。
五馬縣歸屬的鬱陽府就有儒門爲讀書人開設的經院,而五馬縣東面三裡和北面五里就分別有佛門靜心寺、道門落霞觀。方秀才那兩張驅鬼符就從這兩處求得,這樣對百姓免費發放的符籙有多少威力,方秀才一清二楚,那並不足以對付山中厲害的鬼物。
…………
這一次出城比上次還晚一些,走到半路之時天空烏雲漸散,現出玉盤一般的圓月出來。
皎潔月光冷冷的灑在山上,彷彿爲這山披上一層銀色薄衫。
方秀才心中陡然一驚,擡頭看了一眼那輪圓月,雙眉擰出一個疙瘩,暗自自責:怎麼這麼粗心,竟然不知道今天是圓月。
早知道是今夜是圓月,他就算多花費些銅錢住客棧也不願趕夜路的,此時就算返回縣城,城門也已經關閉,唯有拼運氣闖一闖了。
“方兄,這次月光明亮,那些鬼物不會再出現了吧。”
方秀才一言不發,步伐很快,說是小跑也不爲過,莫飛額頭冒出細汗,氣喘吁吁道。
“圓月之夜,百鬼夜行。莫兄,早上交給你的那道驅鬼符拿好了。”
方秀才回頭苦笑,又叮囑道:“待會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要驚慌,跟緊我。”
山道被月光照得明亮,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奔行着,並沒有注意到籠罩樹林的銀色光輝下,漸漸起了同樣泛着銀色光澤的霧。
前方樹林漸密,透過樹葉的月光變得稀少,方秀才掏出一個火摺子交給莫飛。搖曳的火光下,二人臉上皆是震驚之色,此時才發現林中已是瀰漫着一層薄霧。
二人對視一眼,方秀才解下背後綁着摺疊桌的一條繩子,遞到莫飛手上。見莫飛攔腰繫好,催動浩然正氣,指尖亮起乳白色光暈,當先向前跑去。
前方或許有危險,但此地絕不是久留之地。
二人向前奔跑,冷風卻從背後吹來,這道詭異冷風吹過,莫飛渾身汗毛豎起,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透心底,這風中似乎有許許多多低沉的聲音在竊竊私語,他剛動了細聽的心思,腦袋立馬變得昏昏沉沉起來。
忽然右手掌心傳來一股灼熱,莫飛緊攥着的那道驅鬼符亮起淡淡黃芒。他陡然清醒,但身子又止不住顫抖起來。
因爲他感覺到了兩邊臉頰傳來一陣接一陣的涼氣,像是有人貼在他耳邊吹氣,只是這氣是涼的。
“老子拍死你!”
掌心傳來一股熱流,莫飛心中一發狠,抓着驅鬼符就朝自己臉頰拍去。涼氣突然消失,接着一陣陰測測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
這笑聲似哭又似笑,沙啞又清晰無比,直往耳朵裡鑽,攪得莫飛心煩意亂。這一愣神,方秀才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周圍盡是白茫茫一片,他左手舉着火摺子,卻連腳下的路也看不清。
那些詭異的笑聲突然大了起來,環繞在莫飛四周,如浪似潮,像是要將他淹沒,火光照耀下,一道黑色影子探向他的後背。
莫飛豁然轉身,臉貼臉的是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
他清清楚楚的看見那張佈滿獠牙的口中涌出的絲絲黑霧。嚇得火摺子都丟在了地上,張口大叫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沒有絲毫聲音發出。
方秀才揹着摺疊桌,披着搭肩,一手握着梵文符籙,一手激發浩然正氣,所過之處,那些霧氣自動散開,彷彿識得他指尖浩然正氣的厲害一般。除了這些霧氣,彷彿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這林間安靜得有些詭異,就連風聲都聽不到一絲。
突然腰間的繩子繃緊,方秀才神色一驚,回頭看去,只見火摺子掉在地上,莫飛目光呆滯,雙手正在解開系在腰間的繩子。
方秀才面現厲色,回身緊走兩步,指尖浩然正氣朝莫飛點去。
莫飛臉上忽然浮現一抹詭異笑容,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竟將浩然正氣吹散。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方秀才舌乍春雷,口誦聖人言,與此同時左手一揚,掌中梵文符籙亮起,朝莫飛印去。
“鬼魅魍魎,還不速速退散!”
莫飛目光一清,耳邊傳來方秀才焦急的聲音。
“此地不宜久留,快跟着我離開。”
方秀才說罷抓着莫飛的手,跑了起來。
浩然正氣形成一層乳白色光膜沿着指尖覆在莫飛身上,方秀才頭上滴下豆大的汗珠,顯然以他現在的境界要做到這樣的事頗爲吃力。二人跑了不知多久,竟然又看到了那個掉在地上的火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