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冷冷地盯着這些人,但沒有隨意插手,只是伸手扶起了被雪球砸得站得不太穩的中年婦女,同時示意寧青筠退開,這些傢伙一看就是流氓混混,秦克纔不想讓寧青筠遇到半分的危險。
寧青筠擔心地看了眼秦克,還是很聽話地乖乖退到了十幾步外停着的車裡。
那八九個流裡流氣的傢伙嘻嘻哈哈地過來,隨意地掃了眼秦克。
燒烤車上的燈光並不算明亮,秦克剛好站在背光位置,這些流氓看不清楚他的臉,也不在意,只是瞧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那中年婦女的親人朋友,便嫌棄地朝他揮手道:“滾開,沒你的事!”又衝中年婦女陰惻惻道:“嫂子,你家欠我們的錢,該繼續還一部分了吧?”
中年婦女捂住紅腫的臉頰,低聲對秦克道:“小哥,你快點離開,對不起了,今晚沒法子給伱們烤羊肉串,過幾天你們再過來,到時俺再給你們烤。”
秦克見似乎是私人之間的債務糾紛,倒不方便插手,便皺着眉退開幾步,但也沒離開。
那邊的一個挑染着黃毛、手臂有刺青的男子過來,隨便拿起烤好的羊肉串分給同伴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皮笑肉不笑道:“嫂子,瞧這個攤子一天賺幾百塊不成問題,我們也不多要,這次你交出一萬錢,讓我們對公司有個交代,我們就回去,不然,嘿嘿。”他將吃到一半的羊肉串對準中年婦女的眼睛,威脅之意盡顯無遺。
中年婦女又驚又怕,弱弱道:“俺哪有一萬塊這麼多,娃他奶奶還在病着要吃藥……再說上個月不是還給你們五千了嗎……”
黃毛踢了踢地上的零錢,根本不屑彎腰去撿,他眉毛一挑,喝道:“少廢話!你上個月還的五千只是部分利息,除非現在你再拿出十萬元來,我們就將欠債一筆勾銷!”
另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兇蠻漢子獰笑道:“黃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和她廢話那麼多幹嘛!我看這裡掛着收款二維碼,她的錢肯定都在微信賬號裡,拿她的手機來付款還債不就行了?”
黃毛笑道:“算你有點機靈勁。”
他一揮手,旁邊又躥出一個虎背熊腰的青年,伸手揪住中年婦女的頭髮,中年婦女吃痛驚呼出來。刀疤臉很快從中年婦女身上掏出了手機,又強行按着她的手用指紋解了屏幕鎖。
“哈,還沒說錢,微信錢包裡面有一萬一千多。”刀疤臉得意洋洋,直接將手機遞給黃毛,讓黃毛掃碼轉賬。
中年婦女急得哭了,流着淚悲聲哀求道:“你們行行好,俺的錢是留着給娃他奶奶看病買藥的,還有俺這個攤子也要進貨的啊……”
“放心,咱們今天也不多要,就要一萬一千,給你留幾百。”黃毛笑嘻嘻地輸入金額,又讓刀疤臉按着中年婦女的手指來驗證指紋付款。
中年婦女拼命掙扎,不肯配合。
“媽的,給臉不要臉!”黃毛一個耳光便打在中年婦女原本就紅腫的臉上。
秦克看得心頭火起,這樣的暴力討債行爲幾乎相當於搶錢了,他正要出聲制止,忽然聽到一個小男孩大叫道:“你們不許打我媽媽!”卻是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衝過來,對着黃毛和刀疤臉又踢又咬。
“小兔崽子,滾開!”刀疤臉手腕被咬了一下,鼻子都要氣歪了,他用力一揮,將小男孩甩飛了出去。
中年婦女悲叫道:“不要打我孩子!”拼命掙扎要去護着自己的孩子,卻被黃毛狠狠地推到了一邊。
黃毛手上也被那男孩抓出了幾條血痕,他恨恨地朝跌倒在牆角的小男孩吐了口唾沫:“呸,小鬼找死!”罵完還不解恨,還要上前踢上一腳,忽然感覺大力撞來,他整個人都被撞飛了出去,啪地重重摔倒在地,摔得他頭暈眼花。
“你們還是不是人,連小孩子都打!”秦克怒火中燒,目光凌厲如刀!
衆混混這纔看清楚,居然是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的男青年忽然衝過來,撞飛了他們的老大!
刀疤臉大怒:“你找死!”他顯然是練過些功夫,一腳便朝着秦克的胸膛踹了過來,又快又狠。
秦克不閃不避,直到胸口被踢中的一瞬間,才閃電般側身,順勢一記肘擊狠狠地打在刀痕臉的側臉之上。
詠春拳高級功法·標指裡的肘擊!
如此近距離的一記肘擊,差點將刀疤臉的半邊牙全都打掉了。刀痕臉被打得腳步踉蹌,終於還是沒能穩住身體,啪地跌倒在地,秦克的胸前卻也多了只明顯的腳印。
其餘混混見狀大怒,紛紛叫囂着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要圍攻秦克。
原本看到有混混出現而從遠處靠近過來戒備的陳明和陳蘭這時已箭般衝近,一下子衝過來擋在秦克面前,兩人手裡都握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裡變出的精鋼打造的短棍,但見短棍舞動,勁風呼嘯,便聽得沉重的擊打聲與慘叫聲接連響起,不過幾秒鐘,六七個衝過來的混混全部被打倒在溼漉漉的雪地上,捂住傷處慘叫不已。
還有個在不遠處的混混見勢不妙,掏出個哨子呼地吹響,尖銳的哨子聲遠遠傳了出去,二三十個正在旁邊巷子夜宵店裡蹭油水的混混聽到哨子聲,紛紛涌了過來。
不少人手裡還拿着鐵棍和扳手之類,看上去倒也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就是他們!揍死他們!”那吹哨子的混混指着秦克等人叫嚷道。
秦克沒想到大城市之中居然還有如此囂張之徒,還以爲自己回到了民風彪悍的青平小鎮呢。
他冷冷注視着這羣不知道死活的傢伙,根本就沒半點擔心,只見陳明做了個手勢,近十條人影從暗處涌出,三人去了護住車裡的寧青筠,餘下的人過來護着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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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秦克想好怎麼處理眼前這局面,卻聽到旁邊的中年婦女悲鳴道:“我的孩子啊——!”
秦克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中年婦女一手抱着小男孩,一手捂着小男孩的額頭,指縫裡全是血,小男孩卻已暈迷。原來剛纔那刀疤臉的那一甩,正將好小男孩甩到牆邊,額頭撞到牆角之上了。
想到不久前這個懂事的小男孩還說要好好學習,這一撞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大腦,說不定人生就要被毀了。秦克只覺得一股怒意直衝腦際,他捏緊拳頭,衝陳蘭叫道:“蘭姐,快抱小朋友上車,送去醫院!”又指着逼近的二三十個混混,對陳明咬牙恨恨道:“明哥,這些混蛋一個都不能放過,將他們的腿全給我打斷了!”
平時秦克總是笑嘻嘻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陳明很少見到秦克如此憤怒的一面,這時竟有種讓人無法拒抗他命令的威嚴。
陳明忙應了聲,低喝道:“留下兩人保護秦教授,其餘人上!”
五條人影手中亮出短棍,如下山猛虎般向着混混們撲了過去。
哪怕是二三十人對五人,但在專業人士面前,這羣混混根本不堪一擊,片刻間便全慘叫着倒了一地。
秦克也不管滿地痛苦哀號的混混們,拉着那哭個不停的中年婦女,跟着陳蘭直接上了自己的車裡,對開車的方詠棠急聲道:“方姐,去最近的醫院!”
……
半個小時後,小男孩已在急診室裡完成了傷口消毒與包紮,初步檢查應該只是輕微腦震盪,但最終還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才能得出判斷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陳明已趕了過來,低聲說那些人都全扣起來了,問秦克怎麼處理。
秦克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先扣着,只要死不了,就不許給他們治傷。”
他身上的羽絨服上還有隻髒兮兮的鞋印,彷彿被人狠狠地踢過一腳般,使秦克看起來有些狼狽,方詠棠已取來了車裡的備用衣服,秦克卻沒換上,就這樣坐在小男孩的病牀前。
寧青筠已知道秦克應該並沒有受傷,放下心來,此時正溫聲安慰着那哭腫了眼睛的中年婦女。
從中年婦女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才知道他們一家人都來京城謀生,專門賣羊肉串,原本生活還勉強過得去,但孩子的奶奶突發重病,爲了給老人治病,孩子的父親問相熟的老鄉臨時借了三萬元,沒想到老鄉坑了他,借款合約裡藏了陷阱,這筆借款半年之期到了後,利滾利居然滾到了八萬元,孩子的父親氣憤不過去找老鄉理論,卻又被激怒失手打傷了人,被關到拘留所至今未放出來。
之後那老鄉便不斷地找人來騷擾他們一家,要他們還錢……
秦克聽得心情沉重。有時生活就是這樣殘酷而淒涼,這樣的故事在全世界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例。
他不知道自己投身科研事業,這輩子付出的努力能改變多少這類底層民衆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這多管閒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遇着了總忍不住要管管,不然他怕會連覺都睡不着。
不久後,病房門被敲開了,一箇中年人帶着幾個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緊張道:“秦教授寧教授是在這裡嗎?”
秦克沒說話,也沒站起來,只是擡頭冷淡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看到秦克衣服上的污漬鞋印,額上瞬間便佈滿了冷汗。
一個全國最著名、還爲國家和社會作出了巨大貢獻的偉大學者、無雙國士,居然在他的轄區被混混打了,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嚇得臉都白了,特別是接連不斷有大人物打電話過來詢問此事,他簡直恨不得將那些不長眼的混混們撕成碎片。
此時見秦克的態度如此冷漠,中年人不得不賠着笑臉:“秦教授您傷得怎樣?”又回頭身邊的白大褂厲聲道:“有沒有替秦教授驗過傷?怎麼這樣疏忽大意?秦教授出了什麼事,你們醫院能吃罪得起嗎?”
“我沒事,我身體壯,被人踢了一腳不算什麼。”秦克這纔開口了,淡淡道:“我在這裡,只是想看看那些連婦孺都打的傢伙會怎麼處理。”
中年人賠着笑道:“秦教授,您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事,從速從嚴處理,還這位大嫂和小朋友一個公道。處理結果出來了,我會第一時間告知您。”
秦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其實他也明白,那些混混們如此有恃無恐,顯然這趟水很深,但秦克半點不懼,他就坐在牀邊,擺出一副小男孩不醒來他就絕不會離開的樣子。
陳明過去,低語了幾句,又出示了證件,中年人這回連後背都被冷汗溼透了,他連連點頭:“人您扣着沒問題,但能不能讓我們派人去做個筆錄?”
陳明點點頭,帶着中年人離開。
中年人剛離開,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大人物,連清木大學的校領導也來了。
白大褂是醫院的院長,他看着川流不息的大人物來探望秦克,早緊張得手心冒汗,生怕有半分的怠慢了,秦克只要說上一句醫院不好的壞話,就夠他吃不消兜着走。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秦教授,是不是需要幫這位小朋友換間更好的病房?我們腦科專家已全都叫回來了,這幾天會對他的大腦進行詳細的檢查……”
秦克擺擺手:“先在這裡吧,不要折騰孩子了。”
一直到了深夜十一點多,小朋友醒了過來,秦克見他除了受到驚嚇外並無大礙,又寬慰了他幾句,才帶着寧青筠離開,返回學校。
……
寧青筠回到車裡,見秦克身上的羽絨服依然髒兮兮的,從這鞋印都能想象到秦克被踢中的痛楚。寧青筠忍不住心疼道:“秦小克,你到底有沒有受傷?怎麼沒在醫院裡檢查一下?”
“我根本就沒受傷啊,做什麼檢查?”離開了醫院那壓抑的氛圍,秦克又恢復了平時的笑臉:
“而且我不做檢查,纔會有更多的大人物惦記着我,他們越惦記着我,下面的人才會硬着頭皮撕開關係網,下死力地去徹查並解決這些讓人噁心又無奈的事,那大嬸的丈夫纔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無罪釋放,也只有這樣,纔會讓那些騙子惡棍連本帶利全吐出來,並關進牢裡呆上十年八年好好反省人生!我不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沒什麼權力,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幫幫他們一家了。”
秦克摟緊寧青筠的纖腰,輕聲道:“大嬸在家裡這麼困難的時候,也沒賣假羊肉串來騙人,這樣善良正直的人,應該過上好的生活,而不是被人欺負受盡屈辱,不然這個世界也太讓人失望了。等這事徹底平靜後,我會讓周樹濤安排她和她丈夫到青檸科技旗下的物業公司裡上班,這樣她的婆婆也能得到公司職工家屬大病援助基金的救助……”
寧青筠雙眼亮晶晶地看着秦克,這才明白爲什麼他一個晚上都沒換衣服,甚至他挨這一腳,大概也是想好了以這樣的方式來最快幫助那不幸的大嬸解決問題吧?
少女忍不住緊緊地摟住秦克的手臂,把小臉也貼了過去:“老公,你做得很對,也做得很好了。勤勞善良的人應該有好報……”
寧青筠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愛這壞蛋了。
在這壞蛋的身上,她永遠能看到一顆金子般能體貼善良弱者、幫助善良弱者的赤子之心。
開車的方詠棠聽着兩人的對話,眼眶不知不覺間便變得溼溼的。
她忽然發現,這輩子跟着這兩個小老闆,一直給他們當助理,是一件多麼美好、值得驕傲的事。
能與這樣的人爲伍,這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