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裴凌猛然睜開雙眼!
他立時遊目四顧,觀察周遭環境,卻見自己躺在一個洞窟的深處,洞頂覆蓋着厚實的苔蘚,暗綠色澤濃郁,幾欲滴落。
地面、洞壁,皆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靈花瑤草,奼紫嫣紅,五彩繽紛,與昏暗的洞窟格格不入。
整個洞中,靈氣充沛,生機盎然,甚至已經在不遠處的茂密草葉下,匯聚成一條微小溪流,潺湲流淌。
洞外有隆隆水聲,夾雜着絲絲縷縷的水汽傳來。
此地,正是他與霖時四人約定的匯合之處。
不遠處,叢叢瑤草間,躺着一道暗影般的身影,周身死氣濃郁,還在沉睡之中,正是“禍”。
裴凌迅速起身,神念展開,轉眼籠罩了整個這方區域。
很快,他便確定,“離羅”仙尊把他送回了原來的地方!
眼下瀑布轟鳴,水流湍急,猶如一道銀紅色的幕布,將整個洞窟,完全罩住。
洞外水流沖刷着無數白骨,森白骨殖堆疊,一顆顆被洗滌得乾淨光潔的髑髏東倒西歪,黝黑眼眶,深邃空洞,於緋紅月華下閃爍着瘮人的光澤。
潭畔古木參天,藤蔓交織糾纏,累累垂落,似蟒似蛇,異樣的安靜,沒有任何生靈,膽敢擅自靠近……一切如常。
只不過,“世味”、“非榮”、“霊宜”現在皆已不見蹤影,與他約定相會的那四位人族八十一劫大乘,霖時、申、蓄竭、伯翼,也全部不在此處。
裴凌不由眉頭一皺,剛纔怎麼回事?
自己忽然間睡着了?
是法則!
但到底是“離羅”仙尊出的手,還是……
想到這裡,裴凌忽然察覺到,棋子的數目多了一顆。
剛纔自己沉睡的時候,
又有新的大乘入局!
裴凌立時回過神來,今晚共有三人入局,其一,是素真天的“墨瑰”;其二,是無始山莊的“霊宜”;最後一人的身份,暫時卻還無從得知。
不過,根據“世味”前輩的說法,九宗大乘進入洪荒的順序,乃是正道魔道交替入局。
而現在,前一位入局者,是無始山莊的“霊宜”,那麼這最後一位的入局者,肯定是正道!
九嶷山、寒黯劍宗、素真天,都已經有兩人入局。
正道此次入局的人選,多半是琉婪皇朝,或者燕犀城的大乘。
其中燕犀城,上次入局的是“築室”,琉婪皇朝,上次入局的是“滄興”,這兩位雖然說都已經隕落,但“築室”入局的時間,要比“滄興”更早。
因此,此次入局的正道大乘,很有可能,便是燕犀城的修士!
嗯……
燕犀城全是男修,可以最後一個去救……
心念電轉間,裴凌立時朝東方望去,快要天亮了!
他睡了相當一段時間!
十日同升,除了已經跟“世味”、“非榮”匯合的“霊宜”前輩之外,“墨瑰”前輩與新入局的燕犀城大乘,必死無疑!
裴凌頓時眉頭一皺,眼下不止“墨瑰”前輩與燕犀城的前輩處境危險,“空朦”前輩那邊,“垂宇”與“象載”這兩位六十四劫的前輩隕落,情況同樣無比兇險!
只不過,“空朦”前輩離他現在的位置太遠,途中也要經過“墨瑰”前輩的方位……
先去救“墨瑰”前輩,再去跟“空朦”前輩匯合!
到了那時候,如果燕犀城的前輩還活着,便再去救燕犀城的前輩……
想到這裡,裴凌立時語聲平和的喚道:“‘禍’前輩!”
他聲音不高,卻猶如一道驚雷,霎時間在“禍”的腦海之中炸開!
“禍”猛然驚醒過來,其立時起身,迅速掃了眼周圍,不由疑惑的問道:“那位仙尊……”
沒時間等“禍”把話說完,裴凌迅速說道:“先隨我去救人!”
說着,他袍袖一拂,二者身影,瞬間消失!
※※※
洪荒。
高峰之巔。
密林參天,飛瀑如練。
頭頂是叢叢交錯的枝葉,彼此覆蓋,將濃郁月華,濾成稀薄不可見,灑落滿地昏惑。
腳下落葉厚實,泥土溼潤而綿密,猶如氈毯。
一叢開着零星白花的灌木叢,佔據了林間小片的空地,遍佈荊刺的枝條,肆無忌憚的伸展在參天巨木下的空曠中,想方設法從斑駁的暗影縫隙裡,汲取些許月華。
“墨瑰”換了一套暗綠色裙裳,收斂全身氣息,隱匿其中,望去與灌木幾如一色,毫不起眼。
罡風從蒼穹席捲而至,拂動重重枝葉。
草木清氣與不知名的繁花芬芳四下流散,沁人肺腑。
猩紅月光,靜靜照耀,難以計數的帝流漿,挾萬道金絲,滔滔而降。
望着面前這沉靜又蓬勃的一幕,“墨瑰”黛眉輕蹙,宛如三春江水的眸中,露出深思之色。
剛纔位置暴露之後,她便用化身在前面探路,本體遙遙綴在後面,一路遁至此地。
到現在爲止,她已經遇到了好幾位仙人的存在,折損了不少化身。
好在,那些仙人看上去沒什麼理智。
在滅殺了她的化身之後,便再無任何動作。
否則的話,她的本體,也未必能夠逃過一劫……
“如此之多的仙人,看來確實是洪荒之戰開端的那場棋局!”
“不過,有點奇怪。”
“從剛纔開始,就沒再遇見任何生靈……”
心念電轉間,“墨瑰”遠山般的雙眉,蹙的更緊,眼下的處境……太安全了!
她直覺有什麼未知的恐怖,正在不斷逼近!
只不過,她進入這段歲月的時間太短,眼下掌握的信息,卻是根本推算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認真思索片刻,“墨瑰”很快做出決定……遁入地底!
這段歲月之中的生靈,不可能憑空消失。
她現在感知不到,很有可能,便是所有生靈,都遁入了地底深處!
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測。
猜對了,便生;猜錯了,則死!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卻是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墨瑰”剛要往地底遁去,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語聲:“‘墨瑰’前輩,聽得到麼?”
“墨瑰”頓時一怔,是裴凌的聲音!
不對!
這肯定是跟剛纔的“象載”一樣,聲音像裴凌,但絕不是裴凌!
不能迴應!
而且,位置又暴露了,得趕緊離開此地!
想到這裡,“墨瑰”沒有任何遲疑,立時離開灌木叢,施展遁法,朝高峰之下飛遁而去。
但那個酷似裴凌的語聲,卻仍舊在她耳畔響起:“‘墨瑰’前輩,我在你西南方向的位置,往我這邊來!”
聞言,“墨瑰”二話不說,立時改變方向,朝東北方向遁去。
那個模仿裴凌聲音的,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但能讓真正的裴凌、“象載”等人,都不敢迴應,其實力,絕非現在的她能夠抗衡!
得離那東西越遠越好!
心念轉動之際,“墨瑰”一時間也顧不得遁入地底,當即便將速度催動到了極點。
暗綠裙裳在猩紅月華下,化作一道玄芒,宛如閃電般橫掠虛空,快速遁向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
似是察覺到她在逃遁,那個與裴凌聲音極爲相似的語聲,再次在她耳畔響起:“‘墨瑰’前輩,你遁錯方向了!”
“‘墨瑰’前輩,你還是呆在原地,等我過來與你匯合便可!”
“‘墨瑰’前輩,你怎麼還在往反方向走?”
“‘墨瑰’前輩,不用緊張,我快到了……”
聽着耳畔的聲音揮之不去,而且還越來越近,“墨瑰”一言不發,額頭卻漸漸沁出了一層冷汗,快!再快點!
不然就要被追上了!
生死關頭,“墨瑰”立時打出一道道古樸縹緲的法訣,周身氣息,轟然暴漲,憑空增加了三劫修爲實力,赫然是用出了【歸去來兮】這門仙術!
刷!
她廣袖一拂,身後有無數花林轟然浮現,剎那消失不見,卻是立時在身後佈設下數十座阻礙、迷惑、幻化、防禦……的大陣,用於阻敵。
與此同時,“墨瑰”身影一晃,剎那化作數十道一模一樣的倩影,玄芒蕩蕩,分別遁向四面八方。
就在“墨瑰”拼命遁逃的時候,其身後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重重山水,一掠而過,一襲玄衫正在急速飛遁。
裴凌帶着“禍”,以迅捷無比的速度,朝着前方遁去。
他心中滿是疑惑,怎麼自己越是叫“墨瑰”前輩停下,“墨瑰”前輩反而跑的越快?
想到這裡,裴凌眉頭一皺,遁速絲毫不減,當即語聲誠懇的又道:“‘墨瑰’前輩,晚輩對素真天沒有任何惡意,請前輩一定要相信晚輩!”
“前輩與晚輩之間,雖然說正魔有別,但此次仙路,關係重大,正魔兩道之間,合該擯棄前嫌,勠力同心,一起登仙!”
話音一落,裴凌立時感知到,代表“墨瑰”的那顆白子,遁行的速度,再次加快!
見狀,他眉頭皺的更緊。
“墨瑰”前輩不相信他!
裴凌連忙繼續解釋:“‘墨瑰’前輩,上次我聖宗的宗主登基大殿上,晚輩並非有意當衆對素真天掌教無禮。”
“那只是個玩笑!”
“晚輩對素真天的女修,只有敬重,沒有任何覬覦。”
“請‘墨瑰’前輩莫要畏懼晚輩,晚輩絕對不會對前輩做任何事情!”
一邊說着,裴凌也同樣立時加快速度。
眼看着雙方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周遭環境倏忽變幻,無數天羅地網,呼嘯而下!
裴凌與“禍”剎那間陷入了一方繁複大陣之中!
裴凌沒有絲毫遲疑,一記巨大的血色刀氣橫斬而出,刀氣奔涌激烈,猶如滄海橫流,霎時間將這方天地之中的所有大陣,悉數斬滅。
玄光一閃,裴凌帶着“禍”繼續朝“墨瑰”前輩的方向追去。
眼見“墨瑰”前輩已經開始佈置大陣,阻止自己靠近,裴凌面色一變,“墨瑰”前輩對他誤會太大,想來不是他當衆對岑掌教無禮的那件事情……
於是,裴凌立時再次解釋道:“‘墨瑰’前輩,晚輩與貴宗當代天姬之事,乃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
“絕非晚輩強迫天姬做晚輩的爐鼎……”
“而且,貴宗天姬,與晚輩乃是同輩,在各自宗門之中,地位也是平起平坐,雙方一來二去,心生情意,也是人之常情,還請前輩,莫要誤會……”
“前輩乃是素真天的祖師,晚輩面對‘墨瑰’前輩,只有純粹的仰慕與尊敬,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請‘墨瑰’前輩一定要相信晚輩的爲人!”
“晚輩眼下前來,只是爲了救‘墨瑰’前輩!”
“前輩,如今是洪荒之戰的初期,整個洪荒,兇險無比。”
“請前輩立刻停下!”
“……”
“‘墨瑰’前輩,晚輩跟貴宗真傳弟子喬慈光,確實拜過堂,但當時是被鬼物所逼迫,身不由己,絕非晚輩故意……”
“而且事後晚輩已經與喬師妹說清楚,晚輩與喬師妹同生共死一場,亦是心心相印……”
“……”
“‘墨瑰’前輩,晚輩跟貴宗太上長老孟紅絢,曾經在幽素墳中並肩作戰,後來重聚一場,也是應有之義……”
“晚輩絕對沒有挾恩圖報,逼迫貴宗太上長老,以身相許……”
“……”
“‘墨瑰’前輩,晚輩跟‘空朦’前輩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但那是‘空朦’前輩主動的……”
※※※
稠密枝葉,逶迤如雲。
暗夜之下望去,彷彿連綿的山巒。
溪流叮咚,縱橫山林原野。
一道不起眼的黯淡身影,一閃即逝。
衣袂生風間,“墨瑰”廣袖鼓盪,身化遁光,猶如離弦之箭,飛速掠過無數草木川澤。
她手中法訣不停,周圍環佩,漸次亮起,無數明珠瓔珞,猝然光明之後,迅速湮滅爲塵埃,卻是連續施展手段,增加速度。
此刻,“墨瑰”的氣息,已經極爲虛浮!
冷汗順着光潔白皙的額頭緩緩滑落,羽扇般的長睫上,綴着星辰般的水珠。
“墨瑰”雙頰緋紅,櫻口微張,微微喘息,幾縷碎髮爲汗水沾溼,黏在雪腮之畔,愈顯楚楚動人。
自從踏入渡劫期之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經歷過這般九死一生的逃亡!
那個酷似裴凌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本門掌教、本門天姬、本門真傳弟子、本門太上長老、還有“空朦”……
對方是在擾亂她的心神!
雖然說“墨瑰”對裴凌的印象很是一般,但其能夠成長到如今的境界,又豈會是個貪花好色的小人,終日惦記着美貌女修?
是的,對方說的那些事情,除了裴凌當衆對岑芳渥無禮之外,其他事情,真正的裴凌,不可能做!
這等拙劣的謊言……對方不但想要擾亂她的心神,還想騙她迴應!
心念電轉間,“墨瑰”立時收斂心神,對方速度太快,她不惜動用種種手段,也無法與其拉開距離。
眼下,她很想繼續施展各種手段,哪怕是禁忌之法,以加快速度,逃出生天!
但她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全憑意志力在支持!
莫說繼續加快速度,便是維持現在的速度,都已經無法做到!
這個時候,猩紅月華,猶如退潮一般,悄然淡去。
側前方的天際,一抹魚肚白浮現,日出將至!
與此同時,那個酷似裴凌的聲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墨瑰’前輩,我到了!”
“墨瑰”面色大變,正要回頭,地平線上,十輪煌煌大日,齊齊躍出,赤金光輝,挾磅礴熱浪,洶涌澎湃,霎時間席捲整個大地!
參天巨木、粗壯薜荔、山川水澤……所有一切,皆在剎那灰飛煙滅!
原本鬱鬱蔥蔥、蓬勃葳蕤的大地,於眨眼之際,盡爲大日真火焚燒一空,只有無垠黃沙,浩浩蕩蕩,充斥整個視野。
“墨瑰”還在繼續逃遁的動作,立時定格!
彷彿無窮無盡的光與熱,頃刻將其徹底吞沒,她感到自己似墜入了一片赤金熾熱的汪洋之中!
她的法衣、她的修爲、她的道體……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在這堂皇大日下,猶如泡沫般脆弱!
然而,就在“墨瑰”以爲自己也將與這萬千草木一般,在十日齊升的大日真火下徹底湮滅之際,一隻人族的手掌,忽然自虛空探出,按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一瞬間,毀滅無盡的十日真火,直接對“墨瑰”失去了作用。
“墨瑰”虛浮無比的氣息,迅速恢復!
僅僅剎那之際,“墨瑰”渾身上下,除了被真火焚去的外衫,已然恢復了巔峰狀態!
她頓時一怔,反應過來之後,迅速回頭望去,只見一道玄衫負刀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側,不遠處,暗影幢幢,死氣滾滾,正是裴凌與“禍”!
裴凌望着“墨瑰”,淡淡說道:“‘墨瑰’前輩,你太不相信裴某了!”
聞言,“墨瑰”頓時感到非常疑惑,剛纔跟她傳音的,真的是裴凌?
傳音可以迴應?
可是,爲何之前裴凌、“象載”、“空朦”,都沒有迴應她?
而且,“象載”後來迴應她的時候,其聲音明顯大有問題,絕對不是真正的“象載”……
想到這裡,“墨瑰”搖了搖頭,立時問道:“此次仙路,你挑戰了幾個種族?”
“用時多久?”
“具體過程,又是如何?”
裴凌微微一怔,爾後立時反應過來,“墨瑰”前輩,是在確認他的身份!
於是,裴凌立時回道:“此次仙路,我挑戰的是九大宗門。”
“一共九位宗主,用時……”
很快,裴凌將挑戰九宗宗主的過程,大致說了一遍。
眼見裴凌回答的沒有任何問題,加上此次確實是對方出手相救,“墨瑰”終於可以確定,面前這位,的確是真正的裴凌!
心念至此,她隨手掐了一個法訣,一件紫棠織金外裳,瞬間披上肩頭。
旋即,“墨瑰”黛眉輕蹙:既然這個裴凌是真的,那麼,對方剛纔說的那些話……
強迫本門天姬,爲其爐鼎……
威逼本門真傳弟子,與其拜堂……
誆哄本門太上長老,以身相許……
連“空朦”都被其得手,被動的……
此子當真可惡!
想到這裡,“墨瑰”立時收斂心神。
如果是在以前,她定然會立時跟對方拼命!
不過,眼下這場浮生之局,卻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而且,對方剛纔,確確實實救了她一命……
這麼想着,“墨瑰”半點沒提裴凌剛纔說的那些話,直接問道:“‘空朦’可是已經出事?”
裴凌迅速回道:“沒有!”
“但‘空朦’前輩那邊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對。”
“我現在就要過去救她!”
一聽“空朦”沒有出事,“墨瑰”頓時說道:“吾也一起去!”
裴凌點了點頭,爾後沒有任何廢話,其心念一動,三道身影瞬間消失不見,原地唯有赤金光輝浩浩蕩蕩,揮灑八荒。
※※※
洪荒。
十日巡天,真火滔滔。
結界之中,萬頃海域波光粼粼,皆被映照成滿池金水。
水晶宮闕靜靜矗立,流光溢彩,輝煌燦爛。
巍峨宮門前,水晶鋪砌的廣場上,空間猶如水紋般徐徐波動。
華光一閃,龍女“窈悠”、“希琸”以及鮫女“詩沁”,帶着幾名氣息不穩的水族正仙,瞬間出現。
此刻,三女皆披頭散髮,裙裳殘破,周身環佩,悉數黯淡無光,佈滿了橫七豎八的裂痕。
原本的錦帶披帛,蹙金繡裳,處處都是灼燒的痕跡,袖口血漬斑駁,破破爛爛。
光潔如玉的面龐上,黑灰星星點點,望去狼狽不堪。
她們身後的水族正仙護衛,眼下氣息皆虛浮不定,連完美之意,都無法維持。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正仙,龍角已被斬去,渾身上下,血肉模糊,卻是被硬生生拔走了大部分龍鱗;兩名鮫人正仙,四肢皆消失不見,一道焦黑的傷痕,從左額貫穿了整個面龐、脖頸、肩臂,幾乎將其半個頭顱徹底削去,此刻根本無法站立,只能懸浮半空,仙血滴滴答答,灑落滿地;五名揹負龜甲的水族正仙,龜甲全部四分五裂,連頭顱都被打成一團肉酼,整個軀殼,至今無法恢復,還不斷散發出肉香的氣息……
那名失去龍角的正仙護衛,手中還提着一名遍體鱗傷、沾滿佐料的人族,其氣息奄奄,卻生機尚存,正是“馳杳”。
“窈悠”、“希琸”以及“詩沁”三者皆震怒無比,金烏族的丹曦,實在欺龍太甚!!!
本來她們抓到那名人族之後,早就可以返回龍族行宮,結果那丹曦居然真的敢對她們動手!
她們歲數不如丹曦,修爲也落後了一大截,此次着實吃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大虧!
還好這次帶的護衛不少,否則,“詩沁”的頭顱,還真有可能被對方扔去幽冥……
正想着,一個威嚴悅耳的語聲,瞬間傳入三者耳中:“過來!”
話音方落,“窈悠”、“希琸”與“詩沁”立時出現在一座面海的水榭之中。
海螺串連如風鈴,掛滿了屋檐之下,長風過時,丁丁有聲。
龍後換了一身猩紅袍服,高髻之上,珠圍翠繞,正斂袖端坐上首,平靜的望着她們。
“窈悠”、“希琸”與“詩沁”立時收斂心神,躬身行禮道:“拜見母后!”
“拜見娘娘!”
掃了眼三者身上的傷勢,龍後微微皺眉,立時問道:“是金烏族做的?”
“窈悠”面色很不好看的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回答具體是金烏族的誰。
丹曦的跟腳是金烏,生而強大,而她亦是真龍之後,生而爲仙!
此次受辱,不過是因爲雙方年歲差距,卻不代表,她真的不如丹曦。
所以,這個仇,毋需依賴長輩,她要以後親自去報!
眼見如此,龍後微微頷首。
祂這個長女,如今年歲不大,實力是差了點,但其心氣,一直非常不錯!
想到這裡,龍後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直接問起了正事:“此次仙會,‘離羅’仙尊,都說了些什麼?”
“窈悠”立時回道:“稟告母后,仙尊一共說了兩件事情。”
“其一,是調查天劫的下落;其二,便是懲治違逆天綱的仙人。”
龍後聽着,沒有感到絲毫意外。
這段時間,違逆天綱的仙人,確實越來越多……
不過,若是天劫一直無法尋到,便是懲治再多的仙人,只怕也是無法改變這種現狀……
思及此處,龍後淡淡問道:“天劫,有下落了麼?”
“窈悠”迅速說道:“有!”
“上次那個趁夜擅闖我族行宮的人族,也參加了萬仙會。”
“其修煉了違逆天綱的仙術,能夠召喚天劫!”
“‘離羅’仙尊,已經拿到那場天劫,且將那名人族擒下。”
“想必很快就能推衍出天劫的下落!”
聞言,龍後頓時一怔,上次那名人族,居然與天劫有關?
短暫詫異之後,龍後很快恢復如常,天劫,尋到了便好!
祂這個長女“窈悠”,現在就差一場天劫,便可晉升掌道仙官!
還有龍族很多成員,也都是被天劫卡住,無法再進一步……
“很好!”龍後心中迅速思索着,面色平靜,語聲溫和的問道,“這次萬仙會上,可還有其他事情?”
“窈悠”說道:“還是上次那名人族!”
“其手下揚言,要先斬扶桑,再斬建木!”
斬扶桑?
斬建木?
龍後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人族都已經這般不怕死了麼?
在“離羅”仙尊的萬仙會上,出此狂言?
想到這裡,龍後很快搖了搖頭,幾名人族的死活,無足輕重。
倒是斬扶桑、斬建木這兩件事情……人族不可能實現!
當下,龍後語聲淡淡的說道:“本宮知道了。”
“仙會之上,可還有什麼事情?”
“窈悠”微微搖頭,說道:“重要的事情,就這幾件。”
龍後點了點頭,吩咐道:“你與‘詩沁’先下去療傷,‘希琸’留下,本宮有話要問。”
“窈悠”與“詩沁”立時躬身行禮:“是!”
語罷,二女告退而去。
水榭之中,五彩貝殼彼此相擊,錚錚如樂。
龍後高踞上首,平靜的望着下方的“希琸”。
墨裙微動,“希琸”無比恭敬的行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龍後搖了搖頭,迅速問道:“出了什麼事?”
“希琸”頓時將頭壓的很低,雖然說被人族生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但龍後發話,她卻不敢再有隱瞞……
於是,她望着自己足前的殿磚,聲音很小很小的說道:“屬下……技不如人,被那名人族擒下了……”
龍後平靜無波的面龐上,立時露出些許詫異。
“希琸”乃是掌道仙官!
縱然那名人族的底蘊,確實非比尋常,也不應該是“希琸”的對手……
這個時候,“希琸”接着又道:“娘娘,上次潛入我族行宮的那名人族女仙,纔是那名人族的真正本體。”
“那名男性人族,應該只是一具化身。”
“屬下無能,對付不了那名人族的本體!”
聽到這話,龍後才釋然的點了點頭。
那名人族,不是這個歲月之中的生靈。
其身上有着漫長歲月的阻隔,再加上似乎還有什麼存在,故意在爲對方遮掩蹤跡……
因此,就算是祂,當時也沒有看出,那名人族,居然只是一具化身……
略作沉吟,龍後接着又問:“那名人族,用了哪些‘本源’?”
“希琸”立時說道:“遺忘、逆轉、沉睡、岩石、刀道……”
五條“本源”……
而且,那名人族,不是這個歲月的生靈,會有“本源”重複的可能,不太好判斷,對方背後的那位,到底是誰……
想到這裡,龍後頓時說道:“那名人族,既然已經落入‘離羅’仙尊之手,要麼是被直接處置了;要麼,便是被‘離羅’仙尊送回了原來的歲月。”
“關於那名人族的事蹟,全都忘了。”
“以後也不要再提!”
“希琸”聞言,立時應道:“是!”
所有正事說完,龍後眸光灼灼,注目“希琸”面龐,淡淡問道:“那麼,傷你們的金烏,是誰?”
“希琸”聞言,微微一怔,但龍後問話,她卻不敢隱瞞,略一遲疑,最後還是回道:“是丹曦!”
龍後神色平靜,點頭道:“本宮知道了。”
“你也下去療傷。”
“希琸”躬身行禮:“是!”
墨裙迅速拂過地磚,其身影很快從水榭之中消失。
海螺相擊的水榭之中,長風蕩蕩,龍後獨坐主位,纖細修長的手指,在流光溢彩的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
下一刻,一股強大恐怖的氣息,瞬間出現在水榭之外!
“娘娘,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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