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裝體身上的指示燈開始閃爍。
“……權限不足。”
“無法獲知七七一指令詳情。”
徐楠聳了聳肩，這還差不多。
如果真能從這構裝體口中套出七七一指令的真相來，他反而會懷疑這“真相”的真實程度。
畢竟只是一個領路的構裝體。
就算是投影世界，也有投影世界的法則，不可能那麼簡單地就被自己一個外來者得知這艘飛船上的重要情報的。
他們在等候室等了一會兒，旁邊的喇叭忽然響了起來，艦長迪洛克的聲音快速傳了過來：
“你們兩個！”
“快過來幫忙！”
“順着紅線走，快快快……我草！”
之後就是一連串含糊不清的咒罵聲，他好像沒關閉通訊設施，徐楠還聽到了一系列緊張的操作聲。
等候室側面的機械門緩慢地打開，一條暗紅色的指示光線亮了起來。
確定沒有危險之後，兩人快速跟進。
“也不知道這傢伙在賣什麼關子。”
徐楠心裡忍不住嘀咕。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位迪洛克先生有些怪怪的。
他們順着紅色的燈光的指引，穿越幾條漫長的機械甬道，最後坐上了一架略有些古舊的升降機，然後又在升降機裡顛簸了十來層，終於來到了艦長室。
“有點顛簸是吧？”
前方傳來迪洛克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我關閉了所有的傳送機制，所以只能讓你們從機械區那邊過來了，畢竟你們沒有艦魂的許可，不能啓用我自己設計的傳送陣。”
姜苑遲表示並不介意。
兩人開始打量艦長室的情況。
這裡的場景和徐楠想象中的差不多，因爲有了流火作爲參照，新星號的艦長室對徐楠來說，除了更加恢弘一點，操作檯更多更復雜一點，也沒什麼了。
只不過他注意到，大部分的操作檯界面都是灰暗的。
迪洛克正獨自一人在一組組操作系統面前奮戰。
有時候爲了拉一個手閘，他要跑十幾米去另外一個地方……幸好他似乎是個高階法師，在艦長室內擁有瞬移的能力，所以相對來說也能勉強支持。
“這是……”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艦長室巨大的水晶熒幕上忽然投射出來的影像！
那是一艘艘密密麻麻的飛船組成的艦隊！
這些飛船的艦身塗抹着紅色的標誌，在高速飛行之中，這些紅色不知道爲何居然有流動起來的視覺效果，給人一種鮮血橫流的恐怖感。
“是吉格斯的血宴軍團。”
迪洛克表情凝重地說：“之前他們就在追蹤我們的動向，我好不容易甩開了他們，但是爲了接你們，再次暴露了。”
“說起來你們也太大意了吧？就這麼明目張膽地發信號？也就是我剛好接收到了，不然被天界的人找到，你們恐怕要被一窩端！”
信號？
徐楠和姜苑遲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蹊蹺之色。
這麼說，這艘飛船的投影的降臨，是有人刻意爲之了？
巫師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有問題！
幾乎在同時，徐楠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了那個提着花籃的少女的形象。
她是第一個主動登上艦橋的人。
她好像根本就不好奇這艘飛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真的是幕後操控者，會這麼大意嗎？”
“除非……”
“她根本就不在意是否會被認出來。”
徐楠的思索被迪洛克的呼喊聲打斷。
“他們發現我們了！”
“我要提高躍進速度和頻率了。”
“你們能幫我操控一下登雲艦的副指揮系統嗎？”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
屏幕裡，那些飛船對新星號發起了強大的遠程打擊——巨大的光束從那些小飛船身上激射出來，雖然打在新星號的屏障上，甚至沒能引發新星號的震動。
但新星號的前進速度明顯受到了影響。
“這些小畜生的目的不是打擊我們，而是拖延時間。”
“我們不能等待他們的主力艦接近戰場。”
迪洛克嚴肅地無比地說。
“我來吧。”徐楠自告奮勇。
“好，你過來，別緊張，放心吧，其實我一個人也能操控兩份系統，但是爲了安全起見，我需要一個人來作爲我的副手。你不需要太緊張，我讓你幹啥你就幹啥。當然，大部分時間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把你看到的指標告訴我就行……”
迪洛克僅僅用了半分鐘告訴徐楠新星號副指揮操作系統的簡單要求，然後就把徐楠推搡到了一張長長的椅子上。
坐在這張椅子上，徐楠同時要面對十六塊會移動的水晶屏幕，上面快速刷過大量的他看不懂的數據和信息；剩下少部分他看得懂的文字，連在一起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也不知道。
幸好，他還算有點登雲艦操作功底。
雖然流火都是她自己在操作的，但徐楠在耳濡目染之間也學習了不少登雲艦的基本知識。
所以很快的，他就進入了角色。
迪洛克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艦長。
他似乎很明白徐楠需要哪些方面的指示，對於他給出的指令，徐楠總是能很迅速地完成，而在迪洛克的指引下，徐楠經歷了短暫的不適應之後，很快就掌握了副指揮系統的大致節奏。
兩人配合的不錯。
新星號的局勢有所好轉。
在迪洛克的操作下，這艘強大的登雲艦啓動了更高層次的躍動引擎，眨眼間就把那些小飛船甩出去不知道多少個星系的距離。
儘管知道自己是在投影世界，但這真實的觸感和激烈的戰鬥，也讓徐楠有些呼吸變快。
在這期間，他還成功操作副指揮系統，用小口徑的聚能炮擊毀了兩艘血宴軍團的飛船；對此，迪洛克不吝讚美之詞。
“你很有天賦！很難想象你此前從未接觸過登雲艦！”
“要不考慮別做術士了，來我的船上作我的助手如何？”
危機暫時地解除之後，迪洛克主動給他們倒了咖啡，自己則是端着一杯牛奶在喝。
他們開始閒聊起來。
迪洛克表現的非常友善，或許是剛剛徐楠確實幫了他的大忙，對於兩人的問題，他基本上都是不做猶豫地就給出回答。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姜苑遲找到了一個時機，詢問道。
迪洛克撓了撓自己的絡腮鬍子：
“當然是要去撤退據點。”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本來我一個人的話是沒辦法做到的，幸好我運氣不錯，遇到了你們。”
“此前我截獲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必須要彙報給帝國；但我們現在是戰時狀態，每一艘單走的登雲艦都是離線狀態，我們得建立一個臨時的通訊網絡，纔有可能把信號發送到加密頻道……”
緊接着，他扯了一大段兩人聽不懂的術語。
徐楠勉強閱讀理解了一下，迪洛克的下一個目標似乎是一個離此地不遙遠的星球。
他準備在那個星球上建立一個基站？（或者類似的東西）。
以此來聯絡誅神艦隊的其他飛船，然後將那個重要情報發送出去。
在那之後，他們將毫不猶豫地前往“撤退據點”，不過他沒有透露撤退據點的真實方向。
但徐楠多半也能猜出來，所謂的撤退據點必然是在時空亂流裡的某處。
畢竟歷史上的新星號是成功進入時空亂流了的。
“我們很樂意能幫忙。”
“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
徐楠感受到了迪洛克的善意，主動問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爲什麼這艘飛船上，只有艦長先生您一個人？”
事到如今，他基本能確定迪洛克沒有問題了。這個疑惑對他們判斷眼下局勢雖然沒有太大幫助，但能提供更多的信息線索。
迪洛克撓撓腦袋，並不避諱：“他們都被我趕去休眠了。”
徐楠和姜苑遲對視一眼，都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回答。
他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雖然迪洛克沒有惡意，但爲了從投影世界中走出來，他們不可能一直跟隨着迪洛克的節奏走，所以徐楠纔會嘗試主動破局。
徐楠一直以爲，新星號上其餘消失不見的船員，應該就是破局的關鍵。
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休眠……”
“時空亂流。”
徐楠隱約把握到了什麼。
“別這麼看着我。”
迪洛克卻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雖然是我親自下的藥，但也是爲了他們好。”
“不然那些小兔崽子還不鬧翻了天？”
“你們也是，等辦完了這件事情，我會送你們所有人進休眠倉的。”
“當然，在此之前我會對你們所有人都進行一個精密的測試，保證你們之中不會混入天界的間諜……其實就算有也無所謂了，真到了那邊，也沒人能聯絡上天界。”
原來如此。
徐楠想通了。他忍不住道：
“是因爲時空亂流嗎？”
迪洛克點了點頭：“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啊。不過也很正常，失樂園應該也是和我們一起撤退的吧？”
“是因爲時空亂流。”
“智慧生物在穿越那些可怕的時空區域的時候，如果不是在休眠狀態，很容易出現精神錯亂的狀態；大部分人也無法抵禦來自時空射線的侵襲，暴斃可能不至於，但後遺症肯定是會有的。”
“但總不能整艘船上的人都進入休眠狀態吧？萬一有個需要人工解決的緊急狀態呢？”
“普通登雲艦的應對方案是讓艦魂勝任這個職務。但我覺得這麼做並不妥，我們是誅神艦隊，誅神艦隊的每一艘飛船的艦魂都是帝國最寶貴的財產，他們的重要性可比我們這些艦長大的多。”
說到這裡，他不由自嘲一笑，然後續道：
“而且我也不捨得讓她替我去死。”
“時空亂流可不會因爲你是艦魂而對你手下留情。”
真相竟然是這樣……
徐楠和姜苑遲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不怎麼懷疑迪洛克的說辭，原因是多方面的：這位艦長一開始就表現的非常友善誠懇，如果說一切都是僞裝的話，那麼簡直是影帝級別的人才了；而他也沒有什麼欺騙他們的動機和必要，畢竟在一艘飛船上，艦長几乎就是上帝。
只要上了船，以迪洛克目前表現出來的實力，想要對他們做點什麼可謂是輕而易舉。
徐楠大概明白七七一指令是什麼了。
所有人都進入休眠，飛船進入低能耗狀態，爲進入時空亂流做準備。
而艦長迪洛克，準備犧牲自己，保護新星號的所有船員，包括他們在內……當然，還有估計已經進入休眠狀態的艦魂。
如無意外的話，歷史上的新星號應該就是以這種狀態進入時空亂流的。
迪洛克，應該早就犧牲了。
徐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心中對這位不修邊幅的絡腮鬍子大叔涌起了濃濃的敬意。
“別這麼看着我。”
“總要有人站出來的，不是嗎？”
“反抗普羅諸神的道路還長遠着呢，等你們到了我這個歲數就明白了，畢竟我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他把手裡的杯子放下，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徐楠站在他身後，默默地看着他操作，他應該是在定位那個星球的位置。
“咦？導航系統怎麼被修改成這樣了……”
“流火那個傢伙，還真是調皮啊。”
“嘿嘿，搞定了。”
迪洛克自言自語。
徐楠猛地瞪大了眼睛：
“您在說什麼？”
“您的艦魂，叫什麼名字？”
迪洛克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回頭解釋了一句：
“流火。”
“怎麼了？”
徐楠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順帶擠出一個微笑來：
“是所有艦魂都叫這個名字嗎？”
迪洛克更加奇怪了：
“當然不是。”
“這名字還是我辛辛苦苦想了三天三夜纔想出來的呢？”
“你見過其他的叫流火的艦魂？快告訴我。”
“MD，一定是哪個傢伙偷走了我的創意，這是抄襲！”
徐楠站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極光之地，錯亂的時空宛如麻球一般交織在一起。
安蘇麗站在那些麻球的邊緣，眉頭輕輕蹙起。
“挑一個吧。”
提着花籃的少女站在她的對面。
她們之間有一條流淌的星河。
“十三個世界，挑一個拯救吧。”
“然後讓其餘的人，都去死。”
安綸笑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