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需要信念的,哪怕卑微成了一條狗的樣子,也不該放棄心中執念,否則,人生與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李牧野看着眼前的廢墟,忽然覺得以前的人生似乎缺了點東西。
“老李你在想什麼呢?”身後的少女輕聲問道。
“反正不是在想你是誰。”李牧野笑着回答道。
少女一扁嘴:“我很稀罕你嗎?”又道:“我在告訴你一遍,我是姬雪飛,奉師爺玄塵之命留在你身邊的臥底。”
李牧野笑道:“你這臥底夠囂張的。”
“叔,我們在這房子的頂層找到一些東西,似乎有點古怪。”一個少年背上負着長槍從建築中走出,在他身邊跟着一隻相貌奇特威嚴的老貓,看到李牧野,立即輕輕一縱跳到小野哥懷中,宛如多年不見的老友。
李牧野盯着少年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是惡來?”
惡來點頭道:“叔,你總算想起我了。”
李牧野道:“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不過最近似乎有點頭緒了,你是亮子的兒子。”
白起道:“您記着惡來,就一定能想起我來。”
李牧野看着他問道:“你叫什麼來着?”隨即一拍腦門兒,道:“瞧我這記性,你叫白起嘛,剛告訴我的。”
白起嘆了口氣,道:“叔,您行行好吧,快些想起我姑姑,然後請她把我調回去吧。”
李牧野道:“這件事往後放放再說,眼前我有大事要辦。”
白起最是好鬥,錯過北美的大事實爲生平憾事,聞言頓時眼睛一亮,道:“是不是要收拾掉這個什麼新天地教會?您說吧,讓我們怎麼幹?”
惡來遞過來一份文件,神情嚴肅道:“叔,您先看看這上面的東西再做決定吧。”
李牧野瞧了一眼,是南朝鮮文字,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惡來忙拿回來,道:“我都忘了您失憶了。”解釋道:“這裡頭一共三份文件,大概意思就是這新天地教會的背後是南朝鮮政府跟合衆國駐軍支持的江湖組織,來到咱們國家就是搞破壞的。”
搞什麼破壞?
李牧野先是一愣,隨後立即想到了那些鬼眼獒蟲和它們攜帶的榌蟲。不禁皺眉道:“這他嗎的確是一件大事。”說罷,將之前來到煤城後的所見所聞講述了一遍。
姬雪飛聽罷,不禁有些着急:“那老李要是按照你的說法,這些什麼鬼眼獒蟲一旦行動起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惡來點頭道:“大面積的疫情是跑不了的,當年樑弘農跟高爺爺的師父鬥法,引榌蟲傳播疫情,西北幾十萬人死於瘟疫,這老畜生做事沒有底限的。”
白起道:“我姑姑說過,這老畜生操縱着一頭破壞力巨大的地蟲,而且他自己就是最厲害的蟲人,所以世外江湖上三下五八門當中沒人願意招惹他,連姑姑都不想捅這個馬蜂窩。”
姬雪飛沒好氣道:“你姑姑那是要特意留着他禍害別人,否則什麼地蟲能擋住太陰無影針和她的銷魂魔音?”又道:“她前陣子剛去蕩平了天師堂,把幾位老天師趕進了崑崙山,連鐵血傀儡都被她的銷魂魔音給破了,兩千多年傳承的正教大派都擋不住女魔頭,樑弘農這區區小邪教又怎入得她的法眼?”
惡來道:“你又酸溜溜的詆譭我堂主姑姑,卻爲什麼不說這一切都是你們這些所謂正教上三門人士自找的?我堂主姑姑本來是要先攘外征伐西方的,是你們非要勾結外人跟她作對,迫的她不得不先一統華夏江湖。”
白起補刀:“還有,你當着我們哥倆面別一口一個女魔頭的亂叫,顯得你們玄門的人特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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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雪飛蠻不講理的架勢說道:“我就狹隘了怎麼着吧?這天底下所有人都覺得她好也沒用,在我眼中她就是我最大的敵人,阻擋我進步的大魔頭。”
惡來道:“真他嗎酸,可惜你這醋罈子打翻的毫無價值,你那點念想完全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姬雪飛皺眉看了身前的老男孩一眼,長髮飄逸,側臉如雕塑般英挺,這老壞蛋失憶以後身上似乎多了點什麼,簡單亦或者真誠?總之是變得更可愛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老男人比起大學裡的那些幼稚同窗,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李牧野道:“你們怎麼不說話了,說下去,我挺喜歡聽的,說不準那句就能幫我想起些事情來。”
白起道:“說話有的是時間,咱們現在需要您拿個主意,這新天地教會的事情要怎麼辦?”
姬雪飛道:“按理說,這種事要放在過去,都是需要正教人士出頭解決的,但現在女魔頭帶着百草堂和三教門公然與各路正教爲敵,順昌逆亡,戰況正烈,他們哪裡騰的出手來辦這件事。”
“又夾槍帶棒的污衊我姑姑。”白起不滿道:“說得好像北美那件事跟你玄門沒關係似的。”
姬雪飛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女魔頭已經發起戰爭,前輩們都被捲進去了,眼前這點事就得指着咱們了,尤其是某個曾經爲女魔頭拼命的老混蛋,更是責無旁貸!”說着,酸溜溜瞥了李牧野一眼。
李牧野沉吟道:“這裡頭涉及到了境外勢力,這幾份文件應該交給更專業的人士。”
惡來讚道:“這個想法對路,咱們幾個畢竟人太少,而且如果動作太大,名不正言不順,驚動官方還會很麻煩。”
姬雪飛盯着小野哥的後背,道:“這人的腦袋是怎麼長得呢,都秀逗了還是比我們想的深遠。”
正午時分,京城,陳淼家。
李牧野繫了條圍裙,剛從廚房忙活完。陳淼穿一件米色風衣,提着包走進來,看見他並未顯出多意外的樣子。
“混小子,怎麼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我這裡來?要不是小趙跟我彙報了一句,外勤監視的人員非跟你衝突起來不可。”她把包放下,換了拖鞋往屋裡走。
李牧野走過去,在她身後將風衣脫下,體貼的捉着肩膀跟她走進客廳。
陳淼坐着,李牧野在身後站着,雙手在陳淼肩背上輕輕按着。
“幹嘛?”陳淼許久都沒跟任何男士這麼接觸了,亡夫走後,她已經忘記這道局了。似這般與一個年輕男子親暱接觸,讓她十分不適應,她很少見的有些緊張。
“沒事,就是儘儘孝心。”李牧野的手向上,輕輕按着陳淼的頭皮,道:“您可以放鬆些,稍等一會兒,湯好了咱們就開飯。”
“我不用你盡什麼孝心。”陳淼皺眉說道:“你我之間也沒那麼深的緣分。”
“您是我乾媽呀,怎麼就沒這個緣分了。”李牧野道:“在我的記憶中,只要想起您來就感覺特溫暖,我的感覺不會錯的。”
“臭小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陳淼儘量擺出長輩老媽的架勢,道:“是爲了煤城那個小癟三的事情吧?”
李牧野道:“李寶庫是被人脅迫的,那些壞事都是新天地教會的妖人做的。”
陳淼道:“樑老怪這次做的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李牧野道:“還有更過分的呢。”說着,將桌上的文件交給陳淼。
陳淼接在手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喝罵道:“這老畜生!”隨即又自語道:“敢跟我耍花招,利用南海門跟我的私人關係做掩護,在國內搞這麼大動作,他真是活膩歪了。”說話之間憤然站起,氣的渾身戰慄。
“媽,您別生這麼大氣呀。”
“我能不生......不,你剛纔叫我什麼?”陳淼叉着腰瞪着眼說道。
李牧野目光澄澈看着她,道:“我叫您媽呀,不然還能叫什麼?”
陳淼抿嘴皺眉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竟被這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了,低頭道:“你不用這麼客氣,咱們那個幹母子關係就是爲了彼此間增加一點約束和信任,你是什麼鳥變的,我最清楚。”
李牧野撓頭道:“我這次失憶醒過來以後,忘記了很多事,但對您和我姐姐卻是記憶最深刻的,甚至比關於張娜的記憶還多還細,不管您是怎麼看待以前的我的,反正我現在是把您當成自己的親媽來孝敬。”
“當親媽也畢竟不是親媽,用不着這麼親暱的接觸,我沒辦法適應。”陳淼擺手道:“而且你這小混蛋名聲太壞,這要是傳出什麼不好聽的,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李牧野看着她,忽然嘆道:“您要是我親媽就好了。”
“聽你這人小鬼大老奸巨猾的傢伙這麼說,我怎麼這麼彆扭呢?”陳淼仔細看着小野哥,道:“你在北美做的那些事我都聽說了,看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沒什麼大問題了,聽說你是被李中華帶走的?”
關鍵問題在這呢,陳淼這輩子就是專門爲了懟李中華活着呢。知道小野哥跟那個男人走得近,她便立即生出反感之心。
李牧野不知其中內情,老實回答道:“我在雅庫茨克住了幾個月,有一天忽然就想離開,然後就回國了。”
陳淼點點頭,道:“還記得回來就是好孩子,能跟我說說在雅庫茨克的事情嗎?”
“咱們一邊吃一邊說。”李牧野去張羅飯菜。
娘倆個剛落座,門外就傳來腳步聲,有人不請自到,直接拿鑰匙開門走了進來。卻是一箇中年微微發福的男子,李牧野一眼看過去沒認出他來。這人卻直接換鞋進屋就道:“嗯,真香,一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二姐的手藝。”說着,徑直走到桌子旁,用手抓起一塊牛肉塞進嘴裡。得意道:“我可是聞着味道來的。”
陳淼一皺眉,道:“臭小子,都堂堂中將局長了,還這麼沒規矩,先去把你的爪子洗乾淨。”轉而又對李牧野問道:“還記得他不?”
李牧野搖搖頭,道:“好像有印象,但二十歲以後的記憶我都比較模糊,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陳淼道:“想不起來好,那今後你就叫他舅舅吧,這是我弟弟陳炳輝,你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
陳炳輝走進來,道:“還是當朋友處吧,我是你親手帶大的,既是弟弟也是孩子,這小子跟我兄弟相稱我更適應些。”
陳淼輕哼了一聲,道:“你現在位高權重,三大諜報系統都要圍着你轉,我可不敢在你面前拿大了。”
陳炳輝起身過去,忽然摟住她,道:“姐,我就是當了再大的官兒,走進這道門也還是那個光屁股亂跑,用你胸罩皮筋做彈弓打人家玻璃的野孩子。”
“滾!滾!滾!”陳淼毫不留情一把將他推開,皺眉道:“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麼風,一個個都這麼會賤了。”
也難怪她覺得怪怪的,平日裡,一個是冷厲果決的江湖梟雄,一個是高居廟堂的諜報大佬,忽然在同一天跑到她家來,冷鍋冒熱氣的表達起對她的慕濡敬愛之心來,一下子哪裡消受的起。
李牧野道:“媽,您嚐嚐這個。”
“打住,你還是叫我陳局吧。”陳淼擺手道:“這個媽我聽着扎耳朵。”
陳炳輝道:“叫什麼就是個稱呼,我看小野跟您叫媽挺合適的,領導說話了,就這麼定了吧,今後就改口叫媽吧。”
陳淼狐疑的瞥了他一眼,皺眉道:“陳炳輝,你當官當糊塗了吧?我家裡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屁孩子說的算了?”
陳炳輝嘿嘿一笑,道:“剛纔還說我是領導呢,這麼一會兒就成小屁孩子了。”
姐弟兩個差了十七八歲,陳淼剛結婚的時候,陳炳輝不過四五歲的孩子,母親走的早,大姐又遠嫁上海,所以陳炳輝幾乎就是陳淼養大的。現在陳淼五十多奔六十了,陳炳輝也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卻依然保持着從前的是姐弟又似母子的關係。
陳淼道:“你小子今天有點怪怪的,你一個勁兒的攛掇他管我叫媽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你姐姐老了?身邊離不開人了,然後你就把他給弄來了?”
陳炳輝趕忙舉手道:“天地良心,這小子真不是我弄回來的,而且您也知道,我沒那個本事指揮他。”又道:“還有,您看上去一點都不老,就您現在這風采,往我身邊一站,擱着不知道的一看,准以爲咱倆是一對兒。”
“滾蛋,沒大沒小,連我也敢調戲,不想呆就趕緊滾。”陳淼似怒實喜,薄嗔帶慍說道。
陳炳輝嘿嘿一笑,不再說話了,悶頭對付飯菜。吃了幾口,直起腰來晃晃頭,道:“這麼好吃的飯菜,沒有酒太不像話了,姐,開開恩,賞幾口酒吧。”
“你可是享受軍委專供的大人物,我這裡的酒怕你瞧不上,還是算了吧。”陳淼夾槍帶棒不留情面的說道。
李牧野安靜的坐在一旁看着,總覺得這陳炳輝有點古怪,是不是太拿小野哥不當外人了?以他的身份來說,就算曾經跟自己關係匪淺,但現在的小野哥卻是失憶甦醒過來的,已經沒有從前的默契了,他這麼隨意的作爲未免太過了。
連腦子秀逗的小野哥都察覺到了,一向精明厲害的陳淼又怎會沒有覺察。
陳炳輝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起身跑到客廳酒櫃裡拿了兩瓶白蘭地過來,道:“你這裡隨便一瓶都是外國貴賓送的稀罕貨,這是哈瓦那產的吧,羅德里格斯那傢伙就知道打您的溜鬚,最好的東西都在您這了。”
陳淼輕輕咳嗽了一聲,瞥了李牧野一眼,意思是提醒他這裡還有個自來熟的外人。
陳炳輝卻直接坐到李牧野身邊,語重心長的:“牧野,咱們可有日子沒一起喝酒了,當年我在遠東執行任務,回來以後給自己放大假,你媽非要給我派個保障澳城迴歸的臥底活兒,然後我就跟着那些小騙子跑到了煤城,認識了你,還中了你的美人計,被煤城警方給逮進去了,後來咱們就成了朋友,那些日子我跟你去滿洲里,咱倆那酒可沒是喝了老鼻子,這些事兒你都還記得嗎?”
陳淼強壓怒火道:“媽什麼媽,陳炳輝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再要這麼沒深沒淺的,可別怪我真往外攆你。”
陳炳輝立即賠笑道:“你攆我也沒用,關了這道門,這裡就是家,在屋子裡的人全都是家人,我賴着不走,你還能拿槍把我崩了嗎?”
“就你這還什麼副總長,軍情局長呢,整個一臭無賴,還沒喝呢就醉了。”陳淼沒好氣的說道。
陳炳輝定定的看着陳淼,忽然黯然一嘆,道:“姐,你真有點老了,魚尾紋好多。”
“老也是被你氣的。”陳淼沒好氣道:“真不知道你今天這是發的什麼瘋?”
“不知道好呀。”陳炳輝舉起剛倒滿的杯子,對着李牧野一比劃,道:“老規矩,感情深一口悶。”說着一飲而盡。勾肩搭背摟着李牧野說道:“別怪你媽,她堅強了一輩子,已經忘記了被人照顧的滋味了,你是做兒子的,無論走到哪一步,受了多少委屈,都不許跟她計較,懂嗎?”
李牧野目光深沉看着他,微微點頭。
陳炳輝又滿上一杯,同樣是一飲而盡,李牧野拿起杯子陪着也幹下第二杯。倆人四目相對,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
“陳炳輝,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呢?”陳淼忽然面無表情,口氣異常冷厲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