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壽被他豢養的大耗子給叼走了,李牧野趕忙追過去。只見那大耗子從窗口飛縱而下,落地後迅速彈起,動作奇快如電。這七層浮屠不過三十米高度,鼠國地窟的這點陰風也不足以讓飛天夜甲發揮作用。小野哥眼看追之不及,這才悻悻然返回到屋子裡。
這時候終於能平靜從容的欣賞一下石塔頂層內的三件寶物。如果換做其他人遭遇這些奇事後又落到這步田地一定早就急火火追下去了,但李牧野卻不着急。有風的地方就有出口,這裡的空間廣大別人不好追蹤到風口,對魁鬥來說卻是小菜一碟兒。他從容來到三件寶貝前,首先拿起唯一方便攜帶的鳳鳴玉簫。
入手的分量很輕,青白色的玉,古雅精緻,刻着兩行古篆,雖有不凡之處,但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它哪裡會比下面的兩個襯托物價值更高。李牧野隨手拾起那顆火埦石的架子放進百寶囊中。把玉簫對着嘴邊吹了一下,聲音清亮嘹亢,但似乎感覺不到有何奇特。隨便拿在手裡,屈指輕輕一彈,叮的一聲,雖爲玉質,竟發出金鐵之聲。
隨手插在腰間,天下物有德者據之,這鼠國地窟裡的寶貝都不是正道來的,小野哥拿它幾件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李牧野自我安慰的想着,隨即啞然失笑,他嗎的,人都能殺,還在乎他們的寶貝嗎?等小野哥解決了那隻藏頭露尾的耗子王之後回到地面上去,一定召集人手把這下面的寶貝全搬空。
一想到以後這些東西早晚都是自己的,便不急着看剩下兩件寶貝有何特殊之處了,順着原路從容走下高塔,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在一層聽到了一個微弱的呼吸聲,不由心中一動,舉目四面觀察,這屋子裡除了有個不大的罈子外,沒發現任何人或者能藏人的東西。
“別看了,我就在罈子裡呢。”那個聲音虛弱無力的說道。
李牧野吃了一驚,不是被這人嚇的,而是因爲那罈子實在太小了,完全無法想象那裡頭能裝得下一個大活人。他小心翼翼走了過去,只見一顆棗核腦袋從罈子裡探了出來,三撮老鼠鬍子,圓鼻頭,腫眼泡,幾乎看不出有脖子來,沒有雙肩,整個人上下一樣粗,看着就像一根香腸,泡在臭烘烘的水裡,完全察覺不到他的心跳聲。
這他嗎又是何方妖孽?李牧野嚇了一跳,險些蹦起來。
“是不是把你嚇到了?”壇中人道:“你單槍匹馬挑翻幾十只鼠將都無所畏懼,卻怕我這個無手無腳罈子裡吃喝拉撒的廢人嗎?”
“不被嚇到纔不正常。”李牧野道:“畢竟你老兄外形容貌如此特立獨行,可不是經常能見到的。”
壇中人苦笑道:“連你這樣的人物都被我的醜怪驚到了,可惜我卻沒辦法再遇到我的仇人,不然嚇唬他一下也是極好的。”
這人談吐從容,甚至還有點幽默感,連李牧野聽到這句話都不禁心中暗自欽佩,人生到了他這個地步,還能在精神上保持清醒理智,這樣的人真是比世間許多手足健全,卻動輒崩潰絕望者要強大太多了。
“小老弟,我剛纔聽到了鼠帥的慘叫聲,孫德壽那魔鬼可是敗在了你手下?”壇中人關切的問道。
李牧野點點頭,道:“可惜那白頭耗子太厲害,把他給帶走了。”
壇中人道:“那要這麼說的話,鳳鳴簫,龜書龍圖屏風和首陽彭公鼎也都落到了你手中?”
李牧野愣了一下,隨即拍了拍腰間的玉簫,“鳳鳴簫我已經取了。”又道:“你說的是最上面一層裡存放的那個翠玉屏風和石頭鼎?”
壇中人道:“正是。”隨即又讚歎道:“年輕人厲害啊,那上面三件奇物都是老魔頭最喜愛之物,龜書龍圖屏風能預測風雨氣候,鳳鳴簫可以伏百鳥,而那首陽彭公鼎用來烹飪肉食則可以延年益壽,這三件寶物是鼠國的鎮國之寶,孫老魔這回損失大了,哈哈哈。”
“你是誰?”李牧野問道:“跟孫德壽又是什麼關係?”
壇中人沒好氣的叫道:“我是他大舅子。”
李牧野笑眯眯看着他,目光陰冷:“你這是在拿我尋開心嗎?”
壇中人詫異了一下,隨即道:“別誤會,我姓焦,叫焦小鳳,真的是孫德壽的大舅子,還是這鼠國都城的知府,我妹妹嫁給了他,你說我不是他大舅子嗎?”
李牧野道:“原來是焦先生,沒想到你還是一位鼠知府,失敬了,既然你也是鼠國人,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的?”
焦小鳳倒也坦誠,道:“這事兒說來也是倒黴,八年前我還是健全的人,有一次去越南趕鼠,在山中遇到個沒有雙腿的老不死,我這個人愛詼諧,又好說,尋思着同爲江湖淪落人,就跟那老不死的開了句玩笑,結果他開不起玩笑,於是我們就口角了幾句,然後那老頭子突然衝我吐了一口黑煙,等我醒來時就成這個樣子。”
沒有雙腿的老不死?李牧野心中一動,問道:“可是個姓樑的?”
焦小鳳道:“不確定,他沒說姓甚名誰。”又反問:“怎麼?你也知道江湖上有這樣的人是姓樑的?”
“那人叫梁鴻農,是月部的蟲師。”李牧野又問道:“那你是怎麼回到這裡的?”
焦小鳳頹然一嘆道:“不管他姓甚名誰都沒意義了,我被那老不死炮製成這個鬼樣子,當時心裡頭除了報仇這一個念頭外,沒有別的想法,當時幸虧我的鼠神兵還在附近,就召喚過來叼着我回到了鼠國。”
“原來如此。”李牧野難得遇到個活人,出於好奇先隨便問了幾句,也算是個試探,見此人言談暢快直率,便將話鋒一轉問到關鍵之處:“你在這裡八年了,應該知道鼠大王孫德福人在哪裡吧?”
“他離開很久了。”焦小鳳道:“自從他把鼠國寶藏變賣一空後就離開了,至今有十餘年,我就再也沒見過孫老大,這地方早就落到了那缺德鬼孫德壽的手裡。”
“孫德福離開了鼠國?”李牧野大爲意外,又問道:“你說他把鼠國寶藏全都賣了是什麼情況?”
焦小鳳道:“十三年前,長江下游爆發洪災,孫德福爲保鼠國,驅鼠決堤,害死了很多人,回來後他很後悔,於是就不顧他人反對把鼠國寶藏販賣一空,行鼠兵散財之術將所得款項盡數捐獻出去,之後便離開了。”
十三年前那場席捲全國的百年洪災並不算遙遠,李牧野也還有印象。下游水系決堤一事依稀還有些印象,數百萬人口因此受災,死傷人數不計其數,想不到會與這鼠國有關。
“照你這麼說,這鼠國裡已經沒有鼠大王了?”李牧野沉吟問道:“那這麼些年來,都是孫德壽在照顧你生存?”
“除了這惡毒小人外,還能有誰!”焦小鳳憤恨說道。
李牧野道:“怎麼感覺你好像還挺恨他的?”
焦小鳳道:“廢話,你若是活成了我這個樣子,又明知道報仇無望,還會對幫你續命的人感恩戴德嗎?”又道:“孫德壽這魔頭留着我的命不過是想一直看我的哈哈笑,聽幾聲我的哀嚎罷了。”
“你知不知道他會逃到哪裡去?”李牧野問道。
“知道。”焦小鳳道:“不過你小子不要指望我會白白告訴你。”
“你還有條件?”李牧野道:“想請我幫忙報仇?”
焦小鳳道:“你在外面殺那個同伴的時候我聽到了,我可不敢指望你這樣的人能言而有信。”
李牧野想了想,道:“你想請我幫你結束一切?”
焦小鳳搖頭道:“好死不如賴活着,我還沒活夠呢。”
李牧野道:“你就說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吧。”
焦小鳳道:“我想好好吃一頓,我還想摟一摟女人,雖然我下半身沒了,只有個皮囊,可我這張嘴還在,這帶血的耗子奶我是一口也不想喝了,有生之年我還想再品嚐一次人奶的滋味。”
“就這麼簡單?”李牧野有些意外。隨即想到他這種情況是不能吃任何固體食物的,排不出去會把他活活憋死。他困在這罈子裡,靠喝耗子的奶和血爲生,活了整整八年,其中需要忍受的滋味簡直非人所能承受。
焦小鳳道:“對於一個沒了屁股和前面下半身的人來說,已經很不簡單了,年輕人,只要你願意帶上我,我就告訴你孫德壽那王八羔子藏在哪裡,我要親眼看着他死在你手裡。”
“我要怎麼帶上你呢?”李牧野想起了皮日修的那個大皮囊,走出石塔來到皮日修的屍體旁,拾起皮囊,那隻紅皮大耗子還在裡邊呢,自然是直接丟掉。提着皮囊回到塔內。
“還得麻煩你幫我洗一洗,我這罈子裡頭裝的是鐘乳石液,一個月才能湊上這麼多,我這都半個月沒換了,味道不太好。”焦小鳳齜牙咧嘴,流露出難爲情之色。
李牧野忍着極其難聞的氣味把他從罈子裡拿出來,放到旁邊的水池裡洗了洗,然後尋了一塊布將他像包嬰兒似的包起來塞進大皮囊裡,留了個口子讓他把腦袋探出來,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孫德壽逃到哪裡去了嗎?”
雞鳴村,焦大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