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夏天,快到了小學開學時間了,以前是在村小學讀書,現在村小學被取消了,老師也全都被調走了,全部學生都需要轉到鎮小學去。張卓婭四歲了,也要上幼兒班了,由於兩孩子都還小,又要到鎮上小學去,田恩芬決定去給兩孩子報名。
從張家村到鎮上的小學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到了報名的那一天,田恩芬早早地起來做早餐,做了酸菜麪條,全家人都喜歡吃的就是這個早餐。然後帶着兩孩子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來到鎮小學,田恩芬沒讀過書,不認識字,連自己名字都寫不起,報名要先到班主任處登記,然後交費,再註冊,母親不知道,就一個一個地問人家,到了交費處,田恩芬去排隊交費,交費了之後,窗口的收費員說:“女士你好,請在收據上簽字。”
母親頓時臉紅了,很尷尬地說:“我......不會寫字,你可以給我代簽嗎?”
收費員面無表情:“不行的,這個必須你自己或家屬簽字才行。”
田恩芬感到很無助,哀求地說:“我兒子給我籤,可以嗎?”
她顯然很希望自己的這種方法行得通。
收費員說:“可以的。”
隨後母親就向後看了看,發現正在花池邊坐着的張正東,就叫:“正東,快過來簽字。”
張正東聽見後,應了一聲:“恩。”
於是張正東把字簽了,田恩芬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了。
鎮小學的大部分學生都是來自偏遠的山區,從家到學校大都需要走幾個小時的路程,因此學校修的有學生宿舍樓,學生每個星期天從家裡面出發,下午或晚上到校,上了週一至週五的課後,星期五回家,上課期間在學校生活,不用回家,上課期間的吃、鋪蓋和生活用品需要自己帶着,由於學校條件有限,一間寢室要住20至30個學生,寢室裡有鋼架牀,分上下牀,一米寬的樣子,一張牀要求住兩名同學,都是不怎麼大的小孩子,也不愛講究衛生,寢室經常是髒亂不堪,臭氣喧天。
從張正東家到學校要走大概兩個小時的山路,算比較遠的了,所以張正東和妹妹自然也就住校。
到了開學前一天,也就是陽曆三月1號前一天,天氣比較好,沒有下雨,母親早上起來挑了兩擔水,依然做了酸菜面的早餐吃了之後,就開始準備着送張正東和妹妹去學校了,從屋裡的酸菜罐子裡抓出了兩把酸菜,切細後,炒了兩大罐,用哪種500到1000毫升的玻璃罐裝了兩大罐,張正東和妹妹每人一罐,田恩芬又裝了兩三斤大的兩包米,還裝了紅薯兩袋,因爲紅薯好吃,好像不是,是因爲家裡的米不夠吃,母親只能精打細算才能吃到年底,還準備了兩牀被子,都比較破舊,上面還有兩個補丁呢。還有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洗頭洗澡,在張家村因爲缺水,大家洗澡都是用盆洗,不敢用太多水。去學校根本就沒地方可以洗澡。
準備的差不多了,就上路了,張正東和母親每人背了一個背篼,走了一會兒,張正**然想起了一件事,然後對田恩芬說:“媽,我忘記了一件事啊,我要回去拿。”
“背篼”用來背東西用的,在貴州的很多地方很常見。
田恩芬平平地問:“忘記什麼東西了吧,我們就在這點等你,你快去拿吧。”
張正東:“好的,學校報名那天說,每人要交一把掃帚的,我忘記了,我很快就來。”
張正東拔腿就跑,過來十幾分鍾,把掃帚拿來了,然後來到學校,買好了洗刷等生活用品,當選牀鋪的時候,田恩芬先說:“你們兩個都睡下牀,安全一些,怕你們從牀上掉下來。”
妹妹沒有說什麼,但是張正東心裡不高興了,說:“我想睡上牀,上面乾淨些,睡下牀的話,上面的人會弄灰塵下來。”
田恩芬有點生氣了:“不準睡上牀,上牀掉下來的話不得了。”
張正東不管媽媽說的話,佔了一個上牀的牀位,田恩芬沒辦法,無奈地說:“你睡上牀都空哈,掉下來了,我不管你的,每天要到女生寢室看哈妹妹,她還不懂事,你當哥的要照顧好妹妹。”
母親安排好了張正東和張卓婭的事情後,準備要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先給了妹妹二塊錢,然後掏了掏衣服的口袋,就剩下一塊八毛錢了,遞給張正東,說 :“來,拿着。”
張正東一看只有一塊八毛:“我不要,憑什麼我只得一塊八,不是說了一個星期兩塊的零花錢嗎?”
田恩芬有無奈地說:“今天媽帶的錢都用完了,下星期給你補上,好嗎?”
張正東很生氣,大聲地說:“不行,差兩塊我就是不要,你管要去給我找來。
田恩芬沒辦法,找到了村上也送孩子讀書王大嬸,就向她借錢:“王大嬸啊,你看我今天錢用完,沒錢給孩子零花錢了,你有沒有多餘的,先借兩塊錢給我啊。”
王大嬸笑着說:“有的,我借給你,不過你要儘快還我啊。我家那老頭子病了,還等着用錢呢。”
田恩芬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強笑着說:“好的,我回去就還你,謝謝你了啊。”
田恩芬從王大嬸這裡借了錢,然後又來到寢室,把張正東的牀和張卓婭的牀鋪好了,遞給了張正東兩塊錢:“來,給,不要拿去亂花啊。”
“恩,知道了。”
“我回去了,有什麼事就到公共電話超市打電話到王大嬸家的電話。”
“恩,曉得了。”
“曉得了”是當地的方言,指的是“知道了”的意思。
“王大嬸家的號碼你可記得?”
“記得,記得。”
處理好張正東和張卓婭的事,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就已經下山了,田恩芬離開了學校,獨自一個人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路邊的地裡的農民早已回家,路邊的水田裡的田娃的聲音大了起來,肚子前胸貼後背,已經咕咕作響,她拖着疲憊的身子一邊走一邊想今天的事情,她的心裡隱隱作痛,心裡想:“我沒有讀書,一定要讓我的孩子們多讀書,再苦再累我都心甘情願。不求他們長大了有什麼大的出血,有文化的話,將來也好過些。這麼小的孩子,我就讓他們兩人在住校,也是不忍心啊,但是我又能怎麼辦呢,孩子們,對不起,讓你們受苦,媽媽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