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之外,龜丞相尷尬的看着耿直。
堂堂宗師被這樣拒之門外,換成脾氣大一點的早就甩袖而走了。
龜丞相好不容易找到耿直這麼一個宗師,幾乎算是他的救命稻草了,耿直若是甩袖子走了,他可就坐蠟了。
好在耿直沒什麼宗師的架子,吃了閉門羹也不怎麼生氣,淡淡的衝門內說道:“沒病當然不需要治,有病還是治一治的好。”
“有病沒病,都不需要閣下操心。今日起,我不接受任何人類煉丹師的診治!”清冷聲音再度響起,顯得那樣決絕,跟龜丞相口中溫柔的三公主大相徑庭。
耿直笑了笑,居然不再說話,一把推開閨房的門,在龜丞相驚訝的注視下走了進去。
“大膽!”閨房門口站着兩個人魚侍女,見耿直竟然闖了進來,吃驚之餘立刻揮拳打過來。
“唰……”兩個侍女眼前一花,耿直只是輕輕邁出一步就避開了她們的拳頭,堂而皇之的繼續前進。
“何方狂徒,竟敢擅闖我的閨房!”隔着一道簾子,清冷聲音從內間傳來,“侍衛何在,把他拿下!”
“三公主,這位是無涯學海的客座宗師,請不要衝動!”龜丞相跟了進來,大聲勸道。
“無涯學海的客座宗師?”清冷聲音一滯,“無涯學海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等無禮之徒。龜丞相,你莫不是被此人給騙了?”
“不會不會,這位宗師大人隨身帶着無涯學海的身份玉簡,千真萬確不會有錯。”龜丞相滿頭大汗的道,“三公主,宗師大駕光臨實在不易,還請你……請你再忍耐一次吧。”
清冷聲音沉寂下來,片刻之後淡淡的道:“龜丞相,我不想再治了。我這病是從孃胎裡來的,多少個大夫都看過,他們都說我的病治不好了。煉丹師也來過那麼多,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讓我忍耐,我已經忍耐那麼多次了,我不想再忍耐了。就讓我這段最後的時間安安靜靜的度過吧。”
龜丞相頓時面如死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耿直皺了皺眉頭,清了清嗓子道:“三公主……”
“閣下不用多言,我意已決,請回吧。”清冷聲音打斷了耿直的話。
耿直頓時就惱了,眉毛一挑道:“你當我願意給你治呢?矯情!”
此話一出,龜丞相驚呆了,兩個人魚侍女驚呆了,那清冷聲音的主人似乎也驚呆了,一時間閨房之中一片死寂。
這人是不是瘋了,竟然說三公主矯情?
“你說誰矯情?”清冷聲音顯得很憤怒,聲調都微微顫抖了。
耿直毫不客氣的道:“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生了病看不起?你知道有多少人生了病買不起藥?你知道有多少人生了病只能等死?”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清冷聲音憤憤不平的反駁道。
“跟你是沒有關係!你這樣的公主根本不必在乎別人的死活,你覺得看個病就痛苦死了,你覺得從孃胎裡帶病來就委屈極了,你覺得世界就該圍着你轉對不對?跟那些拼盡一切也想要活下去的人相比,你不是矯情是什麼?”耿直道。
龜丞相都聽傻了。三公主自打出生以來就是龍城之主的掌上明珠,捧在掌心怕摔着,含在嘴裡怕化了,別說捱打捱罵了,就連大聲說話也沒有過!
現在倒好,耿直居然說三公主矯情,就差指着鼻子罵了,他就算是宗師,這膽子也太大了吧,不怕龍城之主回來跟他算賬啊。
兩個人魚侍女更是又氣又恨,恨不得立刻衝上來將耿直按住。
耿直卻還沒說完呢,繼續道:“你看過這世間的花嗎?就算它們不是爲你盛放,你見識過它們的美麗之後,願意永遠留在黑暗裡,再也看不到那些萬紫千紅?”
“你聽過這世間的音樂嗎?就算它們不是爲你奏鳴的,你見識過它們的旋律之後,願意永遠留在寂靜裡,再也聽不到那些悠揚美妙的樂曲嗎?”
“你有過親情嗎?你愛你的父親嗎?你喜歡過一個人……不對,一條龍嗎?你有沒有喜怒哀樂?就算生活裡有很多痛苦和無奈,卻還充滿着各種的美好。你甘願放棄那些美好,墮入死亡的鬼蜮嗎?”
字字鋒芒,句句刺心,每一個問題都直指向三公主,令她無法迴避!
龜丞相驚恐無比,顫聲道:“宗師大人,三公主身體虛弱,你……不能這麼刺激她?”
“刺激她?”耿直笑了,“我不是刺激她,我是在譏諷她,我是在質問她!我替那些愛惜生命的人質問她,我替那些尊重生命的人譏諷她!她不是無法忍耐嗎,那乾脆快點去死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亡是弱者的藉口,好像只要死掉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那就去死吧!”
龜丞相幾乎昏過去了,別的大夫就算治不好三公主的病,可無論哪一個對三公主都是和顏悅色噓寒問暖,哪有耿直這樣的,居然要三公主去死?這話要是被龍城之主聽見,只怕一巴掌就把耿直給拍死了!
內間中一片寂靜,清冷生意半晌沒有響起來。
兩個人魚侍女惡狠狠的瞪了耿直一眼,就要衝進裡間去看看三公主怎樣了。
就在這時,隔絕內外間的簾子忽然“呼啦”一響,一個身影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穿着素白衣裙的少女,身材不高,不胖不瘦,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發育不良。她的雙眸半睜半閉,眼睛裡看不到半點的神采,一隻手緊緊攥着珠簾,大概是用力過猛的緣故手掌上青筋畢露。
她看起來很瘦弱,就像是春天的柳絮秋日的落葉,總給人一種隨時都會飄零的感覺。
“公主!”兩個侍女驚呼出聲,一起衝過去扶住少女。
龜丞相也是渾身一震,老淚橫流的道:“公主!”
耿直靜靜的看着剛剛被自己呵斥了一頓的少女,心中也生出了幾分憐憫。
本來是花一樣的年紀,本來擁有妖獸之中最強大的血脈,她的生命應該是多姿多彩的。可是從孃胎裡帶來的毒素卻剝奪了她應有的一切。
少女身上的氣息已經很虛弱了,就像是狂風的一根蠟燭,能夠保持生命之火不滅十分艱難,隨時都有被吹熄的可能。
耿直有些後悔了,方纔不該說的那麼重。
少女輕輕一掙,將兩個試圖扶住她的侍女掙開,好似用盡了渾身力氣才微微將眼睛睜開一點,用沒有焦距的眼神看向耿直,輕聲的道:“我真的很矯情嗎?”
龜丞相張大嘴巴,兩個侍女也驚呆了,做夢都沒想到三公主會問出這麼一句來。
耿直卻並不意外,他本來就是用的激將法,以粗暴的態度來刺激三公主,令得她生出一絲求生的意念。
其實耿直也沒把握一定能夠成功,可一切進行的十分順利,當三公主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耿直就知道,他成功了。
“挺矯情的。”耿直認真的點點頭道,“我聽說有一些人最喜歡的事情是在下雪的時候,由兩個侍女攙扶着去欣賞梅花,然後自怨自艾一番,最好能再吐上幾口血,那纔是完美的人生。”
“哪會有這樣的人。”三公主一愣。
“是啊,天底下哪會有這樣的人呢。”耿直道。
三公主呆了片刻,才搖頭道:“你又嘲諷我?”
“你聽出來就好。”耿直道。
龜丞相和兩個侍女都要瘋了,這傢伙沒完了,幾乎沒有一句話不諷刺不刺激三公主的,萬一三公主被氣個好歹,你擔待的起嗎?
偏偏三公主挺吃這一套,嘆口氣道:“你說的對,我是矯情。我總是自怨自艾,總是不理解爲什麼這些苦難要降臨到我的身上。其實我很懷念萬紫千紅的花,懷念悅耳動聽的音樂,我愛我的父親,我愛這個世界,可是……我又恨這世界不容我的存在。我抱怨,我恨,我無奈,我整日整日的恐懼,最後我選擇放棄,殊不知這是弱者的做法……”
聽到三公主的自白,龜丞相和兩個侍女完全傻掉了,他們從來不知道三公主的心中有這麼多的念頭。
“宗師大人是嗎,雖然我看不到你的樣子,可聽你的聲音很年輕。我願意接受你的診治,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三公主道。
“很好。”耿直道,“我爭取不讓你失望。”
龜丞相和兩個侍女目瞪口呆的看着耿直和三公主,實在弄不明白事情怎麼轉變到這種程度。
“請吧。”三公主指了指內間道。
耿直正打算跟三公主進去,給她瞧一瞧到底是什麼毒素這麼厲害,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厚重的聲音來。
“女兒,爲父回來了!”
隨着這聲音而來的是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速度快得驚人,前一秒鐘聲音還在門外,下一秒鐘已經進入房中,落在耿直的眼前。
耿直擡眼望去,先入眼的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臉膛白皙,留有一縷長鬚,面色沉重似有憂色,雙眼中精芒四射掩飾不住強大的氣息。
男子年輕時候一定是個英俊之人,雖然歲月已經不可避免的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跡,可他的身姿氣度無一不是上上之姿。
一旁還有個黑衣矮胖男子,腦袋幾乎和身子一般大,和中年男子的英俊比起來,他就顯得猥瑣多了。
龜丞相和兩個侍女看到中年男子,立刻躬身行禮,口中恭恭敬敬的道:“恭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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