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雨越來越大。
在雨水的沖刷下,道路泥濘不堪,不少地方甚至爆發了可怕的山洪。往日勤勞的人們,要麼繼續酣睡,要麼就在家裡避雨,沒人在這樣的大雨天出門。就在這個時候,往日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卻出現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冒雨在黎明時分趕路。
這道身影,身體看上去凹凸有致,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身材;然而,身上卻穿着一身老人的裝束,頭上戴着一頂大斗篷,五官模糊不清,看上去又像是一個老女人,老太婆。
剛開始的時候,雖然跌跌撞撞,但一路向南,翻越了一座座高山。到了後來,速度越來越慢,有好幾次跌倒在地上。最後一次,更是跌倒在一個水坑內,旁邊就是一道深不可測的深澗,遲遲沒有爬起來。
“一切,都要結束了麼?”
年輕女子擡起頭來,看看遠方連綿起伏,似乎沒有盡頭的山脈,手腳越來越冰冷。臉色發青,渾身上下的皮膚出現了一塊塊黑斑;在絕望和疼痛下,身體不停地顫抖,慢慢地縮成了一團,越來越冷。
水坑內的雨水越積越多,逐漸蓋過了她的脖子,離鼻子越來越近。這樣下去,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要將她的身體徹底淹沒。然而,看着越來越高的水位,她卻一動不動。也許是絕望,也許是太過疲倦,再也沒有力氣動一動了。身上的黑斑越來越多,體內的神通符籙越來越暗淡,即將分崩離析。
趁沐風全力療傷,解開封印的時候,喬裝成一個老太婆的荊無雙悄悄離開了他身邊。獨自一人走在崇山峻嶺之中,希望重新回到仙獄中隱秘的石窟,一個人靜靜地度過餘生。
雖然傷勢嚴重,但爲了避免沐風醒來後無法離開,她顧不上處理體內的傷勢就冒雨離去。本以爲,起碼可以撐着遠離沐府後山,讓沐風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蹤跡。沒想到,身體剛開始的時候還勉強還可以支撐,到了下半夜,身體就徹底惡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李恨水和黑袍右護法等高手留下的傷勢還是次要的,對她來說,真正致命的是劇毒心經的反噬。爲了保護沐風,她一路上過度透支了自己的力量,再也無法壓制劇毒心經的毒害,受到了可怕的反噬。現在,身上已經遍佈黑斑,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身潰爛,化作一灘膿水而死。
劇毒心經威力驚人,一旦參悟通透後,毒術天下無雙;然而,修煉這門功法的代價也極其慘烈。
當年,就因爲修煉過這門功法,鬼母李菲菲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終年只能躲在不見天日的石窟中;毒宗宗主慕容碧稍微好一點,有毒宗代代相傳的別的修煉功法壓制劇毒心經的毒害,外貌看上去沒那麼可怕,但暗地裡也是備受折磨。最後,大劫說來就來,在天劫的轟擊下形神俱滅,整個毒宗因此不得不整體搬遷,躲到更加隱秘的地方,以便躲避仇敵的追殺。
慕容碧死後,身爲她的關門弟子,荊無雙順理成章地成爲了下一任毒宗宗主。憑着在修煉和煉藥等方面的天賦,不僅進展神速,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把劇毒心經修煉到了第六重。最後,更是一舉突破瓶頸,跨入了聖人境,毒術獨步天下。憑着無人能比的毒術和劇毒心經,可以殺人於無形之間,令人防不勝防。剛剛突破到聖人境的時候,就算遇上一個聖人境中期,乃至聖人境後期的超級高手都有恃無恐。
荊無雙實力強大,只可惜,這次爲了保護沐風,遇到的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到最後,沐風安然無恙,她卻油盡燈枯,遭到了可怕的反噬,劇毒心經的傷害徹底爆發。
“就這樣死在這裡也好,起碼,比醜陋地死在沐風面前好!”
擡頭再看一眼遠方的天空,荊無雙臉色苦澀,心中一聲暗歎。
自從臉容盡毀,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後,她就對這個世界沒有了太多的留戀,人生已經索然無味。之所以還活着,一方面是要帶領毒宗的門人渡過難關,按照毒宗的規矩在自己死之前尋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另一方面,就是牽掛着哥哥裂天虎和沐風等爲數不多的親人,希望有生之年能多看他們幾眼。
根據她這些年來的打探,哥哥裂天虎到北疆參軍後,早就已經戰死沙場,屍骨全無了。如今,關鍵時刻救了沐風一命,幫他渡過一次劫難後,心中再無牽掛。就算默默地死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雙兒,雙兒……”
就在荊無雙意識恍惚,就要離開人世之際,耳邊傳來了一聲聲熟悉的呼喚。
睜開眼睛一看,一個年輕、偉岸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面前,一臉焦急和關切。劍眉,高挺的鼻子,刀削般的臉龐,不是日夜牽掛的沐風,還能是誰?
“沐風,你……,你怎麼來了,我……”
見沐風突然間來到了面前,荊無雙有些驚慌,本能地伸出手來,準備拉低戴在頭上的大斗篷,蓋住可怕的臉龐。沒想到,一手抓空,原本戴在頭上的大斗篷,早就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想要再扮作一個老太婆,在沐風銳利的眼神下卻無所適從。
“雙兒,不用再否認了,我知道你就是雙兒。就算變化再大,還是我的那個雙兒。”
看着爲了自己而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荊無雙,沐風鼻子酸酸的,伸手把她輕輕地抱了起來。
“不,沐風,不要……”
荊無雙一陣掙扎,雙手掩面,眼淚直流,“沐風,你走吧,快走。我如今這副模樣,已經不配和你走在一起,就連做你的書童或者侍女的資格都沒有。快走,雙兒不想讓你看見如今這副醜八怪的樣子。沐風哥哥,求求你了,快走!”
“再好的容貌,也會變老,不變的是曾經一起走過的日子。雙兒,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是我的雙兒。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開,走,跟我一起走,跟我回東海!”
沐風輕輕地扳開荊無雙的玉手,在她佈滿膿瘡的臉上親一口。然後一把將她抱起來,鼓盪體內的時空之輪瞬間遠去,重返遙遠的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