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巨震之下,凌展的身子也不禁晃了幾晃,似乎有些架不住遁光的感覺。
趕忙調整內息穩住身形,他驀然間目光一閃,轉頭向月球表面落去。
數萬丈距離一晃而過,在即將接觸到月球表面的一刻,凌展卻猛地頓住身形,雙臂連揮,數道強橫無匹的勁氣脫手打出,轟擊在荒蕪的大地上,形成一片形狀獨特的巨坑,彷彿一個碩大的標記。
做完這些,他再次將遁光架起,身形始終保持在距離地面數十丈的高度,朝着一個固定的方向飛去。
一路上,他每飛出一段距離,便會以拳勁在大地上留下如同標記似的巨坑,首次受到人爲改造的月球表面頓時顯現出一副獨特的風景。
不過凌展這番作爲卻並非是要製造什麼風景來獨自欣賞,他卻是想要藉此重新確認一下,看看自己的雙眼是否受到了什麼力量的矇蔽,將很可能只是一塊圓盤平面的月亮看成了球形。
終於,在整整圍繞月球飛行了一整圈,回到最初的地方看到自己親手留下的標記後,凌展不禁自嘲的一笑,彷彿覺得先前對於自身判斷的懷疑有些荒唐。
但很快他就將笑容收起,再次把目光移向那塊神秘而詭異的平整大陸。
不過還沒等他仔細思索其中關竅,又或是去尋找一個驗證自己猜想的方法之時,腳下的整顆月亮忽然猛地一陣,一股強大浩瀚、如海如獄、如怒如潮的氣息自地底散發開來,隨意一個彷彿包裹在瓦甕中的聲音傳遞到凌展耳中:“想不到天下間又誕生了一名合道強者,實在可喜可賀。只是不知道友造訪老夫閉關之處,一番吵鬧卻是何意?”
凌展聞言一凜,身子立刻飛上空中,遠離震盪不休的大地,同時凌厲的目光飛快掃視四周,神念也鋪撒開來,試圖找到那說話之人。
好在對方也沒有要隱匿的意思,話音方落,之間一到水藍色遁光驟然破開重重土地,於碎石飛濺之中躍上空中,來到與凌展相同的高度上,與他平靜對視。
凌展見對方行爲坦蕩,懸着地心也放下三分,畢竟就算他修煉到了合道境界,而且還是同時佔據三條天道,實力當比尋常的合道初期強大數倍,但是在那人方纔散出氣息的一瞬間,他還是生出了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不爲別的,單是對方靜靜隱藏於月球之中,使得自己來到後始終不能發現,便已表明其實力之強大。
此刻出現在凌展面前的,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顯然其修煉的功法並無駐顏之效,而將全部精力都灌注在了對境界的追求上。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人對其生出的敬畏之情,因爲但凡是能夠修煉到練虛期之上的人物,並能隨意變化自己的肉身,想要獲得一副年輕的容貌並非難事,更何況合道境界已掌握天道運轉,就是拋棄原本的軀體另尋一具年輕的好皮相,也不會對自身修爲造成半點影響,之所以還留着這副蒼老的模樣,不過是其並不在意這些罷了。
略一沉默,凌展心知自己方纔的行爲的確有些冒失,不由得抱拳道:“前輩,凌展不久前才晉升至與道合真之境,此番是首次遨遊太空,因爲對於一些剛剛發現的事情心存好奇,爲了驗證心中想法,這才貿然出手在這裡製造了一些嘈雜之聲,倒也沒有故意打擾您修行的意思,還請前輩原諒則個。”
他說話之時完全不因爲自己和對方處在同樣的境界便以同輩相稱,對於修道路途上的先行者保持足夠的尊重是他一貫的行事宗旨。
見他態度誠懇謙遜,卻又不卑不亢,那老者不禁撫須點頭,神色頓時和緩了許多。
不過很快老者的眉頭又微微皺了皺,竟然毫不掩飾地放出近百道神念,在凌展的周身來回掃視,彷彿要確定些什麼似的。
半晌,那老者終於將神念收回,嘴脣一顫,嘆息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個才進入合道境界不久的後輩,卻在修煉的道路上走到了老夫前面,三千大道一人獨得其三,着實難以想象,難以想象啊。”
他滄桑的聲音中包含着一種獨特的情緒,讓凌展聽在耳中只覺得有種人生無常、造化變遷的味道。
不知該如何接言,凌展只好訕笑兩聲,再次拱手道:“還未請教前輩名諱。”
他這一問,老者頓時收起感嘆,同樣施了一禮,回答:“老夫樊席,方纔我聽道友可是自稱凌展?咱們修道之輩不以年歲論輩分,既然同是合道修士,老夫託大,你喚我一聲樊老便是。”
凌展聞言也不糾纏這些,點點頭道:“也好,小子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話間,老少兩個相視一笑,些許誤會頓時煙消雲散。
隨後,凌展垂手一指腳下的月亮:“樊老,卻不知您怎會選擇在此處修煉?這月球上靈氣稀薄異常,遠沒有那片…唔…修士們聚集的大地來得好。”
他卻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稱呼那塊呈平面的大地,只好用了個不倫不類的稱呼。
樊席雙眉一抖,捋了捋鬍鬚,咂着嘴道:“其實,我知道你本來想問的不是這個,你更想知道的是,究竟那塊陸地爲什麼會是一塊平面,而非諸多典籍中透露出來的一顆星球吧。”
“哦?原來樊老已經看出來了,卻不知能否解答小子心中疑惑?”被對方指出心中所想,凌展倒也不覺得尷尬,只是順着話頭繼續詢問。
“唉,你來求我解惑,其實我也想求別人解惑,這個問題早在數千年前就存在於我心中,至今遲遲不能找到答案,我也說不清那件東西究竟是個什麼。”樊席說話時雙眼始終遙望着那片大地,目光中同樣隱含着濃濃的疑惑,與凌展並無二致。
他言語中乾脆將那片生養了無數凡人、修士乃至靈獸的大陸稱作“那件東西”,如果聽在其他人耳中,只怕不是認爲此老修爲高絕到通天徹地,便是將其當做一個老瘋子來看待。
但凌展聽了,臉上卻顯現出一種深以爲然的表情,顯然幾日來的見聞讓他早已接受了眼前的事實,那片呈平面形狀的獨特存在,的的確確不是一顆星球,而更像是一件什麼其他的事物。
略一思索,凌展用試探的語氣問道:“樊老,不知您可曾聽說過弈天盤?”
樊席聞言轉過頭來,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凌展,笑道:“當然聽說過,而且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那東西並非如你所想,它並不是法寶,僅僅是形狀有些像而已。”
凌展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對方卻是直接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並直言那快大陸並非自己想象的中的那樣,就是法寶弈天盤。
聽到如此乾脆的回答,他並不多問什麼,因爲他能夠感覺到樊席存在的年月非常悠久,一身氣息渾厚綿密,顯然進入合道境界的時間已經很久,並且早就在探索傳說中算盡世間一切的神秘法寶弈天盤的事情了,而且他能感覺到對方言語中的那種坦誠,絕非故意用假話誆騙他人之輩,所以既然此老說不是,多半就真的不是了。
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再次破滅,凌展倒也沒有沮喪的意思,只是輕嘆一口氣,重新問起了剛纔的問題:“樊老,您還沒有說,爲什麼要在這裡修煉呢。”
聽他繼續追問,樊席笑了笑,好不隱瞞地說道:“修煉麼,在哪裡其實都一樣,老夫只是想找個足夠安靜的地方,好好從遠處去觀察天下的一切,靜靜琢磨天道變化罷了。而且像我這樣的人不在少數,過去也有過不少前輩和同道和我一樣離開那片大地,飛入宇宙深處,探索世界的奧秘,試圖勘破三千大道之真諦,晉入永恆不朽之境。”
“那這些人後來都怎麼樣了?”見樊席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凌展只得再次開口追問。
“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老夫只是隱約聽說,很多人在虛空中經歷了無數年漫長的飛行後,最終卻發現這片世界似乎並非想象中的無窮無盡,而是有着一定的邊界的,一旦打破邊界,便會進入到另外的世界中去,前後被人發現的世界足有上百之多,每個世界中存在的生命都有着不同的發展道路,種種光怪陸離之象紛呈,奧妙無窮。”樊席先是搖了搖頭,隨後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什麼?上百個不同的世界?”親眼見識過三個不同的世界後,凌展本以爲這已經到了勉強能夠接收的極限,但是如今聽說竟然有上百個不同的世界存在,他也覺得腦子有些混亂,彷彿一下子許多曾經認爲理所當然的事情都被顛覆了。
“不錯,正是有上百個不同世界存在着,而且似乎還不止這個數量,應該還有更多新的世界在等着我們去探索,只是這個過程要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太長了,其結果就是很多曾經是這片天地中至高無上的強大存在,在探索的過程中耗盡了生命,最終壽元終結,重新化做塵埃。”樊席的語氣中透着一種嘆息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