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處,此時陰霾滾滾,霧氣翻騰,透着與盎然生機相悖的氣息,無比的蒼涼與荒寂。
那是一處方圓千丈的深坑,四周垛砌光滑無比的巨石,足足有數百丈之高,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深井,在青翠遍佈的山野中無比突兀。
山風捲過,將濃霧吹向兩側,露出了深井中一座殘破的廟宇,還有,緩緩醒轉過來的楚風。
咳出一口鮮血,在見到蕭瑟頹敗的廟宇時,楚風絕望的笑容透着慘然。
搖晃着站起身,他沒有理會身上已經腐白的傷口,雙目透着濃郁的悲傷,在身前一座座石碑上掃過。
“烏風部罪人……烏風部罪人……!”
“烏風部罪人……!”
每一座石碑上的篆刻都是一樣,楚風根本認不出到底雙親葬在了哪裡,只能是將碎石堆成的墓冢一座座扒開,分辨了屍骨之後,再一點點的堆砌起來。
胸前斷骨處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因爲發力,他身上腐白的傷口崩裂,一道道殷紅觸目驚心。
可……
楚風的身軀依舊沒有倒下,略顯呆滯的雙眸中滿是倔強,任憑傷口破裂,鮮血滴落,他的雙手仍舊在碎石中來回搬動。
手指已經磨破,十指連心的痛楚他仿若渾然不覺,只是麻木的將每一座墓冢扒開……
…………
整整半日的時間,楚風都沒有絲毫停歇,當最後一座墓冢被他扒開的時候,一直沒有絲毫表情的他,突然面目變得扭曲,淚水無法抑制的簌簌而下。
在他的眼前,是兩具依偎在一起的屍體,一男一女身上都佈滿傷痕,特別是那具男屍,胸前有着三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讓楚風幾欲昏厥的是,那男屍只有軀體,頭顱卻不知所蹤,只有脖頸處殘留一道整齊的刀疤。
“爹……娘……!”
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悲傷,楚風跪倒在地,手腳並用的爬到近前,將兩具屍體死死的抱在懷中,悲慟嘶號。
他搖晃着兩具身軀,一遍遍的呼喚着,沙啞的聲音越來越小,口中溢出的鮮血將他胸前的衣衫再度染紅。
雙目之中淚水已經流盡,當他仰天發出無聲的嚎啕時,再度決堤而出的是兩道觸目驚心的血跡。
悲苦無助下,楚風的哭聲越來越小,緊貼着孃親面頰的頭顱一沉,再次的昏了過去,
許久……
楚風悠悠醒轉過來,他的雙手在爹孃的身上撫摸良久,才忍住悲痛站起身來,輕輕將爹孃的屍身搬到一側。
機械的動作重複着,雙手下面深坑不斷的擴大,直到他覺得能將雙親的屍身掩埋的時候,纔是停下了下來。
“爹,娘……我知道殺害你們的兇手是蠻河父子,您們放心,此
仇我一定會十倍討還,總有一日,我要他們父子跪於您們墳前,將他們千刀萬剮以報此仇!”
輕輕搬動雙親的屍身,將他們放入深坑中,在掩埋之前,楚風望了雙親最後一眼,他要將雙親最後的面容刻在心中。
手捧一抔黃土,輕輕覆落下去:“爹、娘,兒子在此立誓,一定會將您們的屍身帶出巫廟,安葬在部族的祖祠之中!”
漸漸,黃土幾乎掩埋了雙親的全身,當楚風要將阿爹**在外的雙手覆蓋時,突然察覺出一絲異樣。
忍住悲痛,仔細查看,他見到阿爹的左右手都是食指圈起靠着拇指,而剩下的三指則是筆直的下垂,
楚風不知道阿爹這樣的手勢意味着什麼,但他能明白其中必然有着某種含義。
然此時,他根本顧不得去想那麼多,心中唯一的念頭,是將爹孃的屍身掩埋,永不再暴露於風雨之下。
將黃土填滿,楚風又將那些碎石堆砌成石圍,環繞在墳冢的四周,選了一塊平滑的石頭,刻下了不孝兒楚風泣立幾字。
三叩之後,跌坐在石碑一側,楚風失神的望着雙親的墳冢,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那畫面中,阿媽教自己牙牙學語,阿爹引導自己蹣跚學步,有阿媽的慈祥微笑,也有阿爹嚴厲的訓斥,每一幕都是那樣的溫馨,每一幕都讓楚風無聲哽咽……
他還記得在雙親失蹤前,阿媽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我們一家三口,要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直到永遠!”
楚風帶着淚水,低聲喃喃:“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一家三口……三口……!”
驀然間,楚風想到了阿爹的手勢,兩手都是擺出三數的姿勢垂直向下,那時他沒有多想,此時想來,絕不是簡單的手勢,定是有所指的。
“三……到底是何意,若無隱情阿爹絕不會無故擺出這般手勢的,三……垂直向下……難道是地下有着東西不成?”
猛然醒悟,他明白若是猜測不假,必是雙親留給自己的東西,掙扎着站起身,楚風走到了剛剛阿爹跌坐的地方。
分辨了一下位置,跪倒在地,不顧十指的鑽心之痛,一下下的向下深掘,當挖下三尺之後,他的雙手碰觸到一個冰涼的物體。
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掩埋在下方的必然是雙親遺留之物,匆忙揮動幾下雙手,將冰涼的物體取了出來。
這是一個獸皮所製成的皮囊,因昨夜雨水滲透纔會有冰涼之感,從外形與薄厚揣測,像是一本古籍。
楚風急切的想知道,雙親留給自己的是何物,故而迫不及待的將其打開。入眼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再有的,果真是一本泛黃的古籍。
將盒子放在一側,楚風將古籍打開,一張薄紙飄然而落,他一眼就看出,那上面正是自己阿爹的字跡。
“吾兒,爲父與你阿媽遭蠻河毒害,禁錮巫廟之中,自知命不久矣。蠻河狠毒自是不會放過你,爲父深知你也會
有墜入巫廟的一天。此物乃是爲父在巫廟之中尋得,本欲參悟,奈何被蠻河重傷,故而將此物留與你,切勿泄露絲毫。若你修爲有成,定要誅殺蠻河,以慰我心——楚天浩絕筆!”
望着阿爹熟悉的字跡,楚風再度哽咽,他能想象到阿爹寫下這遺書時的情景,以血代墨,倉促行文,所爲的不過是留給自己一線生機。
“爹,娘……您們放心,無論多大的屈辱與苦痛我都會忍受,我發誓,當我走出巫廟之時,就是將蠻河父子誅殺之日!”
再度望了一眼雙親的墳冢,楚風將皮囊揣入懷中,纔是忍着劇痛一步步向着巫廟走去。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楚風之所以要返回巫廟,是因爲他感受到體內的火蠶蠱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他不想讓雙親見到他發作時的慘象。
火蠶蠱每日會發作兩次次,這正是巫蠱咒的歹毒之處,火蠶喜火厭寒,日頭正旺的時辰不會發作,那時它在緩緩吸收天地間的炙熱之氣。
夜間,霜寒露重,它則會陷入沉睡之中,唯有在日落日出之際,纔會變得躁動起來,而那時,也將是楚風最難熬的時刻。
正是感受到了火蠶蠱的欲動跡象,楚風纔是向着巫廟走去,火毒噬心之苦比死亡還要可怕,楚風不願自己哀嚎的樣子,驚擾雙親的安寧。
來到巫廟的門口,氣海之中已經傳來一陣燒灼之感,他緊走幾步,將殘破的廟門推開,走了進去。
裡面十分的殘敗,大殿之中除卻香爐蛛網,再有的就是嗆鼻的灰塵,以及一座面目全非的石像。
楚風的目光剛從石像上收回,便察覺一陣劇痛襲來,氣海中彷彿升起一團火焰,要將他的身體完全燒燬一般。
豆大的汗珠落下,他的面龐也變得扭曲,粗重的喘息聲迴盪,讓這昏暗的大殿透出難言的詭異。
火毒灼燒的痛楚越來越強烈,從氣海延伸到全身的每一處,楚風的身體也是變得滾燙,甚至皮膚都透出淡淡的火紅。
他的牙關緊咬,眉目欲裂,倔強的性子使他強忍着不發出一聲痛嚎,他極力的挺直脊樑,告訴自己不能屈服於火蠶蠱之下。
然而,這火蠶蠱帶來的痛苦是他無法承受的,不多時,他的口中已經痛哼連連,身軀也是翻滾在了大殿之中。
這般的痛苦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當火毒灼燒之痛漸漸消失,楚風的身上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溼,混雜在大殿厚厚的灰塵之上,卷出一灘灘的泥濘。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的擡起了胳膊,努力了多次,終於嘗試着坐了起來。
他明白,若是想擺脫火蠶蠱,唯有將種蠱之人斬殺,但蠻童的修爲遠勝於他,想要將他殺死,談何容易!
可楚風也知道,要將其斬殺必須要日夜苦修,除此再沒有任何的辦法。
從懷中取出獸皮囊,楚風將那本古籍取了出來,他從兩個古怪的圖案中能看出,這是上古巫族的文字,若是將其翻譯過來,這古籍名爲——巫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