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9”
還有六分鐘。
武小德再次回到方逾明身體,就看到了剩餘的時間。
很意外的是,宋青絲入局。
但是整體看來,自己並不需要做什麼多餘的事,也不需要爭搶什麼,更不用證明什麼。
無所謂了。
——不管方逾明想幹什麼,身體都釘在原地不能動,也幹不成任何事。
雖然自己也不能動。
但是無所謂了。
看吧。
一直看到最後。
場中。
秀水長劍平舉,指向白宗莽。
宋青絲一雙秋水剪瞳垂落淚水,爲了儀態,她只好用小白花手帕輕輕捂着臉,將淚水接住。
她看上去嬌弱無比,彷彿默默忍受着某種傷害。
然而秀水長劍上的嗡鳴聲驟然變得兇厲。
沖天的劍氣從劍脊上轟然而起,形成青山如黛的幻影,以森寒之氣籠罩全場。
——在場的人,誰都跑不掉!
正是天下聞名、殺伐無雙的青城派頂級劍訣“青虹殤滅”。
弟子們都不敢動彈了。
氣機已經被鎖定,一動就會引爆劍氣的瘋狂攻擊——
如果她想的話。
白宗莽站在臺上,滿頭冷汗,情不自禁的將手按在腰側拂塵上。
也許只有自己手上的這柄傳宗至寶,纔可以擋住對方!
可是這也太荒謬了!
因爲被看了一眼就殺上門派,要戰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劍修?
不。
這是女人!
但是宋青絲能被選爲掌門,一肩承擔青城劍派未來數百年的命運,豈會是這樣的人!
白宗莽定了定神,拱手道:
“宋掌門,他看你一眼,這……不如我讓他給你道個歉?”
“不夠。”
“那宋掌門是想——”
“廢了他。”宋青絲說着,滿臉厭惡的朝張師叔看了一眼。
白宗莽青筋直跳。
看來今日是一定要做過一場了。
因爲看了一眼就要引發這樣的大戰,今後自己魂歸地府,歷代掌門問起來,自己有何臉面說話。
但是沒辦法。
這是個被人看一眼就要上門尋仇的時代。
“白掌門是否覺得我不近人情?”
宋青絲忽然問道。
……還有戲。
再試着挽救一下?
“這……宋掌門啊,”白宗莽苦笑一聲,“本座實在無法理解,不然本座親自跟伱賠個不是,如何?”
“可是白掌門,你們的所作所爲,一直在告訴我,你們根本不想道歉。”宋青絲道。
“何出此言?”白宗莽道。
“我被他看得心頭難受,頗覺受辱,還是你們家的小方幫我擋了擋,結果呢——”
她身上突然冒出殺氣,長劍上迸射出絲絲縷縷的劍芒,讓那如夢似幻的劍氣之城愈發明顯。
宋青絲眼神也變了。
如果說剛纔是在威脅,這一刻,她是真的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然而她卻垂着頭,語氣愈發輕柔:
“你們現在要殺小方?”
“——連替我出頭的人都要殺,白掌門竟然還跟我說道歉?”
一道電光閃過白宗莽的心頭。
作爲一宗之主,見識過無數世間風雨的大修士,這一刻,他終於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相親!
宋青絲在跟方逾明相親!
所謂被看了一眼,心頭委屈,只不過宋青絲插手此事的藉口。
她是來幫方逾明的。
——爲什麼要幫方逾明?
他們在相親啊!
青城劍派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劍修,宋青絲,看上了我們撫雲宗的方逾明!
若非如此,她何苦要犯着忌諱,插手別人宗門內部事務?
她何苦要捏出此等劍訣,做這麼大一場事?
這是在做鋪墊,爭取好感,願意進一步與方逾明相處下去。
她看中了方逾明!
一念通透,白宗莽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飛起來了。
那是宋青絲啊!
如果將來方逾明與她結成道侶,雙劍合璧,共上青雲——
撫雲宗天然就獲得了青城劍派的支持!
劍修們戰力恐怖,品性可靠。
自己百年之後,無人敢欺撫雲宗!
簡直是祖師爺保佑!
白宗莽的手從拂塵上移開,面色絲毫不變,淡淡的道:
“看來是一場誤會,方逾明並非欺師滅祖,也並非無故朝師叔出手,而是爲你出氣。”
“正是如此。”宋青絲道。
白宗莽拼命忍住心頭的喜意,讓它不至於顯露於外。
哼。
說的義正言辭,卻根本不敢朝方逾明看一眼。
姑娘家臉皮薄。
她能親自上山爲情郎擋一遭,已經是極限了。
一定要小心維護好她的臉面。
不然這場姻緣就沒有了。
白宗莽厲聲道:“張曉義,你不是說方逾明要對傅彩兒行不軌之事麼?原來是你看了人家宋青絲一眼!”
張師叔拱手道: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啊!”
“可你是那樣的看了她一眼!”白宗莽喝道。
“掌門明鑑,我真的只是看了一眼,沒有色心啊!”張曉義覺得自己要抓狂了。
宋青絲忽然道:“方逾明出手的時候你只顧得看我,一直盯着我,所以被他劍架在脖子上都沒察覺,此事你可認!”
白宗莽用力握緊手。
幾位太上長老微微點頭。
宋青絲已經贏了!
她只用言語就徹底贏了這一局!
修行界崇拜強者,唾棄廢物。
她這段話已經幫張曉義找了一個最好的臺階下,讓他今後無數年都不必揹負“身爲元嬰卻敗於金丹”的廢物名聲。
男人好色看女人,以至於被本門修士所趁——
蠻正常的。
幾年前,兩個飛在半空的修士因爲看街上美女而撞在一起,折了脖子。
這種事大家笑一笑就過去了。
張曉義揹負“好色風流”的名聲不算什麼。
這種修士多了去了。
大師兄姚河化名“老王”下山,睡了隔壁漁夫的老婆,被追着殺了兩條街都不敢還手。
不還手,回來關一場禁閉,只是一段風流事。
還手——
那就是欺男霸女,必須嚴懲。
任何時候,比起“廢物”,張曉義一定會選“風流”!
只要他認了,方逾明出手也就不是欺師滅祖,而是吃醋和維護女伴。
整場審訊都沒有了進行下去的意義。
——現在就看張曉義怎麼選。
如果他是個正常人——
“啓稟掌門,我不認識宋掌門,所以多看了幾眼,當時沒注意別的……這是我的不對。”
張曉義開口道。
白宗莽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
誰知張曉義又開口道:
“可是,方逾明當年真的偷看傅彩兒洗澡,此事絕對不假,傅彩兒可以作證。”
他望向傅彩兒。
傅彩兒掩面痛哭,抽泣道:“沒事的,我不怪他……都過去了。”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
不止是她。
張曉義、姚河、李陶乃至在場的弟子們都忍不住打了寒顫。
白宗莽大駭不已,高聲道:
“放肆!張曉義!”
他不住的拿眼去看宋青絲。
宋青絲神情已經變了。
她手上那柄秀水劍已經不再嗡鳴,而是陷入了沉寂。
一股風暴即將襲來的感覺在所有人心頭浮現。
如果說之前她是抱着好玩的心態,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上場在情郎面前走這麼一遭——
那麼這一刻,她已經被徹底惹毛了。
因爲做人不能這樣。
她肯孤身拜山,插手撫雲宗事務,站出來給所有人一個臺階下,甚至挽救了張曉義的名聲——
這都是爲了方逾明。
現在張曉義從她的話語裡,把自己的名聲洗刷了一遍,轉過頭來立刻就要對付方逾明。
這是典型的拿了好處翻臉不認人。
宋青絲是什麼人,眼睛裡揉得了這樣的沙子?
張曉義看了傅彩兒一眼,咬牙道:
“此事的確爲真,還請掌門明鑑!”
白宗莽閉了閉眼。
從此刻起,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促成方逾明與宋青絲之事。
而且還要做的正大光明。
這是爲了整個宗門的利益!
你要死,就去死吧。
今後出宗門歷練,下山做事,如果回不來了,那宗門也絕不會追查。
不。
也許今天都過不去。
這時候,方逾明的人格再次回到體內。
他看了一眼那個時間。
“00:10”。
還有十秒鐘。
十秒鐘後會發生什麼?
他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可惜此刻他就像一根人棍那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時間……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