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全身焦黑的傷者,竟順着風的氣流,猛撲了過來。
他一把抓住了錢無憂的手。
“大少爺,您要給夫人報仇,要救回小姐啊!福伯……咳咳……福伯已經不行了,我的眼睛瞎了,身子也痛的厲害,怕是不能再給您引路了。”
“福伯再也背不動大少爺了,可是福伯……福伯不甘心啊!”
“夫人含辛茹苦,這些年,爲了您的學業,她把家裡的田都賣了,嫁妝也賠上了,甚至就連小姐,也主動放棄了去城裡學習的機會,只爲了多給你攢些零用錢……”
“可是現在……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豐州子爵錢百億,他不是人,他連同宗同族,都能下毒手啊!”
“……小姐小姐……她雖不是老夫人親生,但她卻是您沒過門的媳婦啊……大少爺,無論如何,你都要答應福伯,答應福伯……把小姐……救救回來……”
重度燒傷的福伯,滿身的皮膚早已焦黑板結,他拉着錢無憂激動呼嚎的時刻,一塊塊的結疤皮層,從臉上連連剝落,血肉模糊的肌肉組織,令人不忍側目。
錢無憂在福伯的啼血哭嚎聲中,只覺得滿腔的怒意無從發泄。
這已經不僅僅是土著的哀涼意志,所引發的怒意了,更多的,卻是來自他心底的情緒怒火——上一世,父母的遭遇經歷,徹底引發了錢無憂的內心共鳴。
那是弱者的悲哀,是投訴無門的苦楚。是一腔熱血的激盪狂怒。也是一個男人。在面對不平之事時,在無奈之中,爆發出的、最後的血氣吶喊。
“誰幹的?豐州錢百億嗎?”錢無憂的話語中,透着冰冷的殺意。
感同身受的憤怒,以及五行士族的身份,給了錢無憂一個發瘋的絕佳理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表面上已經怒極的錢無憂,在內心之底、靈魂深處。卻依然維持着一絲冰冷的理智。
這理智的情緒,讓錢無憂以旁觀者的角度,冷漠地盤算事情的本質。
在超脫了復仇之怒的情緒背後,錢無憂仔細計算着,該如何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達成他既定的戰略目標。
當然,這裡還有一個先決問題存在!
那就是錢無憂必須要搞清楚,殺人者,到底是不是豐州錢百億?
若是,假血仇。也得變成真血仇。
爲了來之不易的身份證明,爲了讓追隨的部下認可。也爲了讓木蘭和鈴蘭心安,他錢無憂,勢必要去拆了豐州城,宰了仗勢欺人的錢百億。
這一切,只爲了維護一個公理——那就是殺人償命!
在五行大帝國中,替父母復仇,可是大孝之事,也是禮教標榜的德之極境。
爲父母報仇而殺人,在這個世界裡,只會得到衆人的一致稱讚,不但不犯法,還可能因此而得到晉身之階。
至於那些復仇不得的所謂“君子”,卻只能遭人唾罵、鄙夷。
就在錢無憂眉頭緊鎖的時刻,奄奄一息的福伯,給出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是……是子爵府的……姬三……姬執事!”
錢無憂正要起身,去殺人奪命,卻感覺手邊一緊,垂死的福伯,拼命將他拉住了。
“大少爺,福伯……福伯求您……求您一定要救回小姐……老夫人臨終……說……說她……她要小姐……給……給錢家生……生孫子……”
福伯的身子猛然一歪,徹底沒了聲息——即便衛鈴蘭已經在努力治療了,可是老人家在釋放了心中的執念之後,卻義無反顧地去了。
聽到殺人者是豐州子爵的爪牙,那錢百億就跑不掉干係了!
錢無憂瞬間有了盤算,他豁然起身,沉聲道:“木蘭,點齊兵馬,與我共赴豐州城!”
“領主大人,我部已經整裝待發!”小木蘭的眼睛一片通紅,語氣中滿是冰寒。
“血債血償!”衛鈴蘭捧着法杖,兩眼含淚。
自古以來,騎士領主的家事,就是扈從的家事!
何況,木蘭和衛鈴蘭,早就將自己,視作了錢無憂的妾室——
這血仇,絕不僅僅是錢無憂的,同樣也是木蘭和衛鈴蘭的。
同樣,在禮教文化的認知影響下——作爲家臣,有“主辱臣死”的說法!
故此,賈威、胡言、哈巴特,也都面色含煞地出言響應。
而蠻荒五部的首領,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典型。
希洛克、哲羅丹、匹格劉,此刻接連奮聲疾呼,他們極力要求攻打豐州城,想要殺入繁華之地,與錢百億一決雌雄,並掠奪城內如海般的財富、如山般的糧食。
張武威、焦大虎、典軍,這三個平民出身的軍頭,早已將錢無憂視作了主君,在這表露復仇之心的時刻,三個壯漢,全都沉默不語,但他們的人,卻一字排開,執劍先行。
豐州半島的中樞豐州城,距離小金村的直線距離,只有不到四十公里,在錢無憂的帶領下,他統御的復仇大軍,含憤疾行。
行軍途中,錢無憂理清了自己的底線,也有了具體的決定——
殺“母”大仇,不共戴天!
所以,姬三必須死!
至於豐州子爵錢百億,同樣難辭其咎!
錢無憂已經下定了決心,誓要逼迫錢百億俯首低頭,當衆道歉!
否則,他們就只能不死不休!
天色未亮,豐州城的巍峨城牆,便已經遙遙在望。
直接破城而入?
豐州城可有完善的城防,並且還受豐州子爵鍊金城堡的完全庇護。
實力單薄的錢無憂,纔不會和這種武裝到牙齒的怪物。來個硬碰硬呢!
畢竟。他這次不但要復仇。並且還要討債。
虧本的生意,絕沒人會做,所以,這一場復仇之戰,就要講些策略了。
此刻,在經過大半夜的行軍之後,錢無憂發覺麾下部屬的怨氣,也都散去了不少。
爲了避免把寶貴的軍力。浪費在和豐州子爵死磕上,還不想直接撕破臉,與錢百億大打出手的騎士領主,選擇了獨闖豐州城的直接辦法。
姬三必須死,而錢百億,也必須做出相應的補償。
爲“母”復仇的幌子下,卻埋着錢無憂謀取好處,徹底自立門戶的熊熊野心。
事實上,錢無憂已經被這所謂的主家,弄得幾次三番下不來臺了。
誰都不願意給頭上頂個太歲。正是躊躇滿志的錢無憂,實際就連五行大帝國。都沒有怎麼放在眼裡,這一個小小的豐州錢氏,又豈能讓他低頭?
“木蘭,你來負責統御部隊!聽着,一旦我發出信號,你這邊便要造出攻城的威勢,震懾豐州城守!”
“領主大人,那您呢?”
“我要親去錢百億府上,向他討一顆人頭!”
當錢無憂麾下的神射手,用連射勁弩,將一枚枚的鋼釘,射入豐州城牆的時刻,豐州城內,子爵府的書房中,依然是燈火通明的場面。
豐州子爵錢百億,滿臉憔悴,徹夜未眠。
前夜的“豐州地峽”之戰,錢百億慘敗。
他的4個兒子,拱手將600戟兵和100護衛劍士,送入敵手不算,還將近萬的軍民和大批的戰爭物資,打包送給了北方。
而在昨日白晝,大海盜巴巴羅薩,更是通過位面法則,對豐州之地的鍊金領,發動了一場猛烈絕倫的位面戰爭,大大削弱了錢百億的力量。
近千的戟兵和200護衛劍士的精銳,盡皆淪喪敵手。
豐州治下的精銳武力,至此,已經十去其七。
整個豐州之地,一時間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可是從昨夜傍晚開始,豐州南部的數個鎮子,便在接連發回告急文書。
大小士族,都遭遇了“樹妖攻城”的恐怖事件。
至今,已經有三個鎮子的領地,在豐州領的魔法地圖上,變成了灰色——灰色代表混沌中立,這是蠻荒血色的入侵前奏!
整整三座豐州領的城鎮,接連淪陷。
七天之後,它們就將永久變成蠻荒領地。
焦頭爛額的錢百億,早已兩眼血紅,這個幾近輸光老本的賭徒,急切之間,只想翻本。
突然,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抹粉色的紅,鑽了進來,撲面的香風中,一盞熱茶被送到了錢百億眼前,姬娘柔美的纖指,也落上了子爵大人的太陽穴。
“老爺,您喝點茶吧!別累壞了身子。”
微微眯起眼睛的錢百億,躺倒在靠椅上道:“去歇着吧,男人的事情,你幫不上忙的!”
姬娘在錢百億的耳邊,輕輕舔了一下道:“奴奴替老爺準備了些放鬆的……”
“今天我沒有興致,你退下吧!”
眼見祖宗基業被毀,作爲豐州子爵,錢百億又哪裡還有興趣再去涉獵女色?
望着姬娘退下的影子,錢百億默默盤算起來——
作爲豐州子爵,錢百億此刻所能想出的最好辦法,就是以家主之名,牢牢擰住北方錢無憂的脖子,然後將那頭初生的猛虎,拉上戰場。
你錢無憂是能打不錯!
但在祖宗家法之下,在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禮教威儀下,你一個旁門末枝的小輩,最大的作用,自然只能是充當炮灰,爲錢氏一族奉獻自己的力量。
想到日前接到的、那封色厲內荏的信函,錢百億就能篤定,他已經捏住了錢無憂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