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捉住阿房纖手,搖搖頭,示意不必再爲他擦拭。
迎着嬴成𫊸看似真誠的雙眼,始皇帝一臉怒色盡數化作思索。
“你進宮便一再激怒朕,你在圖謀什麼?阿母要殺你,朕爲你掃除後患,你卻要朕不要理會。阿房在此,你將緣由說個清楚明白。”
“我說的還不明白乎?我受點委屈無甚打緊,但皇兄要是私德有虧,那大秦就完了!”
始皇帝嗤笑一聲。
“你沒那麼高尚。”
“……”
“怎麼不說話?”
嬴成𫊸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我說實話,皇兄不信,皇兄還要我說什麼?皇兄願意做禽獸,不顧全大局,我有什麼辦法。”
“你這豎子!”
嬴政剛剛強壓下去的心火,幾句話就被嬴成𫊸又撩上來了。
好在始皇帝這次身邊有皇后。
阿房握住始皇帝握劍的手,用力握了喔,很自然地接過話題。
“叔叔爲陛下計,爲大秦計,國之幸事也。如此,那便按照叔叔意思做就是。”
“皇嫂深明大義。”
嬴成𫊸立刻下拜。
始皇帝想要說話反對,被阿房死死攥着手不放,便閉上嘴暫不作聲。
阿房溫言道:“我聽陛下說,叔叔用三件神器,可凝三年做三月,速成騎軍,不知是哪三件?”
這趙香爐怎麼把這事說出去了,以皇兄戰爭狂魔性子,這不得馬上兵發西北?
嬴成𫊸心中暗罵,臉上面不改色,自然地道:“是馬蹄鐵,馬鞍,馬鐙。”
嬴成𫊸說完騎兵三件套名稱,很識相地把三件套的用途給阿房講述一遍。
“叔叔怎麼不早拿出這神器?有此神器,陛下一統天下也不用打的如此辛苦。”
阿房細聲埋怨着。
這話要是始皇帝說,嬴成𫊸分分鐘懟回去——不想給你,就不給你。
但是阿房代言,嬴成𫊸便只好一五一十地將其中情由告知。
“七國征戰,無需馬蹄鐵,馬鞍,馬鐙,皇兄也可以一統天下。有沒有這三個物件,都不會改變秦國一統天下的結果。”
“但朕會少損失二十萬兒郎!”
始皇帝怒聲插言。
當年李信伐楚,如果有騎兵三件套,再有十個昌平君,昌文君反水,也是無濟於事。
在硬實力的壓制下,什麼兩軍夾擊,誘敵深入,都是徒勞。
一聽始皇帝說話,嬴成𫊸就來勁了。
一拍桌案,瞪着眼道:“那事怪我乎?我沒告訴你二十萬不夠乎?我沒告訴你當心昌平君,昌文君謀反乎?沒告訴你此戰非王翦不可爲乎?是你自己不信,現在好意思怨我?”
始皇帝怒氣衝衝,卻是不好再說什麼。
當年始皇帝拜李信爲主將,蒙恬爲副將,主副將一同擢升上將軍,領二十萬兵馬出征伐楚。
嬴成𫊸一聽到消息,立刻就入宮去找始皇帝,告訴始皇帝這次出征必敗。
說楚國項燕很厲害,李信年輕氣盛,不如王翦老謀深算,此戰非王翦不可。
而且昌平君,昌文君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楚人,絕對會謀反。
到時候李信,蒙恬被兩面夾擊,大秦二十萬兵馬將盡皆毀於一旦。
始皇帝不信嬴成𫊸,他有自己的判斷。
首先項燕確實很厲害,但李信也不弱。
秦國李信,和趙國李牧,是叔侄關係。
兩個人的李。
是同一個李。
要是說蒙恬所在的蒙家是秦國軍武世家,那有個武安君叔父的李信,這家世背景比蒙恬還要強上一籌。
自幼學習兵法的李,在秦對六國發動戰爭後,表現極其突出,在攻趙,破燕中都有傑出表現。
《戰國策》記載:王翦將數十萬之衆臨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
《史記》記載:秦將李信追擊燕王急,其後追丹,以兵數千逐燕太子丹至於衍水中,卒破得丹,始皇以爲賢勇。
在沒有率兵攻楚之前,秦國老壯派代表,理所當然是天下名將王翦。
而少壯派代表,不是王翦之子王賁,也不是秦王寵臣蒙恬,而是李信。
李信當時在秦國聲望顯赫,且又和始皇帝徹談一夜,詳說作戰方法,始皇帝覺得李信完全可以打敗項燕,滅掉楚國。
其次,嬴成𫊸所說的昌平君,昌文君,在當時怎麼看都不會反叛。
在呂不韋死後,這兩人是第一批投靠始皇帝,併爲始皇帝整理朝政的人。
除去羣龍無首的呂不韋黨派,當時秦國朝堂一共有兩大勢力。
一個是趙系外戚,以太后趙姬爲首。
一個是楚系外戚,便是以昌平君,昌文君爲首。
趙姬肯定是幫着始皇帝的。
但沒人想得到,昌平君,昌文君不知什麼時候被始皇帝暗中收服了,極力幫助始皇帝整理朝政。
始皇帝投桃報李,讓兩人分別做了左右丞相。
兩人爲政能力突出,在秦國一統天下道路上出力不小,深受始皇帝信任。
這麼兩個位極人臣,隱爲始皇帝心腹的人,嬴成𫊸說他們還思楚國,一定會謀反,始皇帝怎麼能信呢?
因爲中原之前一直是周天下分封天下,秦,趙,楚,韓等國都是尊崇周天子。
所以各國之人在主流思想上,並沒有很大的國家之別。
那時有能力的人,大多想法不是生是祖國人,死是祖國鬼。
而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商鞅,張儀,范雎。
對秦國發展做出不可磨滅重大影響的這幾個人,哪個也不是秦國人。
所以說昌平君,昌文君會因爲愛國而背刺李信,始皇帝酒呵呵一笑。
這兩人都是在秦國長大的,怎麼可能對楚國有那麼深感情。
始皇帝當時認爲,嬴成𫊸是打擊報復。
因爲楚系勢力之前的主事人是華陽太后,而華陽太后最寵嬴成𫊸,是嬴成𫊸後盾,楚系勢力本應是嬴成𫊸的勢力。
所以嬴成𫊸對昌文君,昌平君有微詞,不管怎麼看都再正常不過。
最後,始皇帝在朝會上都對王翦說了“你老了沒有銳氣了,回去養老罷”這種話了。
讓始皇帝自食其言,去接回王翦,這在自覺勝券在握的始皇帝眼中,自然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