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文武百官的玩笑調戲聲裡,巴清越發羞赧。
耳垂顏色迅速擴散,瑩白俏臉立刻就被暈紅填滿,像是染上了夕陽的晚霞。
她低着頭,害羞帶怯,連看都不敢看二皇帝一眼。
似乎生怕一眼萬年樂不思蜀,失去了重回巴蜀的動力。
蓮步款款迅且疾,像是一頭受驚小鹿般蹦蹦躂躂。
最後跳回到外表樸實的馬車上,快速催促馭手駕車,逃也似的飛離了。
也賴提前兩千多年現世的水泥馳道,硬且平坦。
做以前的黃土道,兩條百來年傾軋形成的車軌,也禁不住車跑這麼快,非斷裂開來不可。
“陛下威武!”
周青臣盛讚一聲,仗着身具聖寵,帶着一衆官員的鄙視眼神信步湊到二皇帝身邊,掩着口,小聲說着話。
“奸臣!”
“諂媚!”
“沒骨氣!”
其他官員們竊竊私語,鄙夷之情溢於言表,連遮掩都懶得做。
大秦帝國這麼多代丞相,周青臣是唯一一個被所有秦官排擠不尊重的。
就是當初違背羣臣利益,要以郡縣代分封的李斯也沒有這麼不堪,其背後一直有一票鐵桿法家門生支持。
同爲丞相,站在右邊高半等的馮去疾私下總是調侃:
“爲丞相,不結黨不營私,青臣也算是開了秦國先河。”
這句話裡面諷刺意味有,但更多是兩人交好的玩笑之意。
大秦但凡一朝分置左右丞相,左右兩相的關係就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右丞相馮去疾心知肚明,沒有左面這位舔的太明顯太過火在前擋槍,被羣臣排擠的大概率可能是他。
周青臣是豎刁,他馮去疾就是易牙。
若沒有周青臣負重前行,哪有他馮去疾歲月靜好。
真以爲先王時期做了一段時間的直諫忠臣,手底下積累的下屬都忠心不二?馮去疾沒有這麼普信。
他本就是牆頭草,招來的自然也都是隨風飄蕩的無根浮萍。根深紮在地下百丈的成才木,哪裡會瞧得上他。
誰都能瞧不上週青臣,唯獨他馮去疾不可以。
一個羣體中一定有一個人最不爲人喜,就像是班級裡總有一個壞學生,公司裡總有一個最討厭的同事。
周青臣倒也不生氣,每次聽到類似調侃,總以一句“牛羊纔要結隊,虎豹向來獨行”來反擊。
這是二皇帝親口給他做出的評價,周青臣一直記在心中,奉爲座右銘。
“陛下,臣領兵去捉此女回來?”
左丞相一臉奸笑,做着諂媚之舉,聲音只有自己和二皇帝聽到。
“你想給朕納妃?”
二皇帝笑眯眯問。
“臣不敢!”
周青臣不敢怠慢,立刻惶恐着澄清,然後臉上帶着一抹淫色,道:
“拿下此女,就等於拿下巴蜀,陛下三思。”
羣臣再如何神機妙算也猜不到,一臉下流模樣的奸臣,嘴裡說的話竟是這般正經。
二皇帝笑着搖搖頭,否定了這個諫言,拍拍左丞相肩膀,背身回宮。
周青臣一副被陛下拍肩臣受寵若驚的樣子,身子都矮了幾分。
在得到羣臣又一次鄙視的眼神時,強忍着跟上去勸說的衝動。都說他周青臣是奸臣,那什麼是奸臣呢?諂媚嘛?
那因爲齊桓公喜歡美人,而創造了樓臺妓院供齊桓公臨幸的管仲是不是奸臣?
居咸陽,大不易。
坐朝堂,大大大不易。
很多時候,周青臣都會有辭官不做的衝動,二世朝堂他覺得把握不住了。
當今陛下手段可比先王高明太多了,無聲無息間就奪了羣臣的權,分提不同性格的臣子居高位從而分化勢力,偏還不會爲羣臣忌恨。
先王在時,他雖然官職不高但輕鬆自在,只需要奉承阿諛就好。
而現在,他貴爲丞相,卻遭不到應有的尊重,這官做着還有什麼意思?而且無腦吹還不行了。
二皇帝雖然沒說,但一直不笨,只是愛走捷徑的周青臣早就有感。
他沒有商鞅的權,卻有了商鞅的命。
他就是二皇帝向羣臣示好的籌碼,只待那個君臣鬧到不可開交互不相讓的時候,他一死,君臣就和諧了。
就像秦惠文王車裂商鞅以後,官員們的怨氣一出,那是千配合萬配合。
這一冬還沒過去呢,二皇帝對大秦帝國的掌控力與先王相比不遑多讓,二者只差一統天下的聲望。
從秦國伊始以來,從未有一任王能如此迅速掌控秦國。這叫喜歡鑽研的周青臣怎能不賣力表現存在價值,想要辭官卻又不敢辭。
北風嘯。
陛下先走,羣臣跟着就散去了。
遠去的,送完糧草的巴蜀車隊,再沒有人去關注了。
除了越女,因爲越女就在巴蜀車隊的頭車內。
“清一直以爲百越神女只是傳說,不想竟能得見神女真人,真是幸甚至哉。神女若沒有要事在身,隨清至巴蜀一行如何。”
巴清笑吟吟地邀請,婦人髻下,白皙的小臉宛如玉石。
越女淡淡道:
“多謝美意,吾爲郎中令。”
郎中令職責是保衛咸陽宮,保護二皇帝安全,這就是最大的要事。
她對巴清有一點不喜,還記着因爲要給巴清、陛下創造條件,自己先出殿一事。
“清聽聞百越近來衝突不斷,甌雒建國,以古螺爲都,有一統百越之姿,不知是真是假。”
巴清似乎完全看不出越女的疏遠之意,還是巧笑嫣然。
越女言語還是缺乏情感,沒有起伏。
“吾離百越數年之久,不知。你若沒有他事,便在此停車,我要回咸陽。”
車速太快了,越女不想跑太遠。
巴清神色如常,臉上帶有一絲歉意。
“是清莽撞了,多謝郎中令一路相送。”
香風飄外,車廂內只剩下巴清一人,她自嘲一笑。
“洛天水啊洛天水,你看看人家,多灑脫,就你一個人還在意姓名這回事。”
洛天水,是巴清原本的姓名。
自從成爲第二代巴寡婦清,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姓。
就像是越女一樣,成爲百越神女,就沒有了姓名。
“我失去姓名爲巴蜀,你失去姓名爲百越,本以爲你我是同一類人。可看你的樣子,不僅忘記了姓名,連百越都忘記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