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愣了愣,看向蕭晏。蕭晏神色變幻莫測。
林青薇虛弱道:“事先沒準備太監服或者侍衛服,想要弄一身也不是難事。”
蕭晏把前來營救林青薇的計劃準備得很好,他的本意是不想再讓林青薇在宮裡多待一天,當即救了人就趁着宮裡大亂之際硬闖出去。這樣的結果,可能要犧牲大部分的人。
但是目前聽林青薇話裡的意思,她不打算現在就出宮。況且要想讓大家全身而退,現在也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需得等宮裡禁衛軍重新放鬆了警惕,鬆懈怠慢之時再動身也不遲。在這段時間裡,化身成太監或者侍衛,的確是一個魚目混珠的好辦法。
蕭晏便道:“散開,先按照王妃說的去做,下一步聽候命令再行事。”
“是。”
隨即小齊清點了一下人,大家轉瞬之間便隱去了蹤跡。蕭晏抱着林青薇繼續往前行,足上踏過樹枝,在夜色中起起伏伏。
林青薇低低道:“去冷宮,抱我去冷宮。”
蕭晏嘴上說好,隨即便悄無聲息地翻進了冷宮,依照林青薇的要求一直往冷宮深處走去。冷宮裡的一羣瘋婦已經歇的歇睡的睡,只餘下簡陋的房間裡溢出的兩三盞燈火,和不知是哪個房間裡飄出來的尖細的歌喉,在夜裡聽起來猶如鬼音。
冷宮深處有一個藥園子,那裡是現今太后居住過的地方,藥園子裡有草藥,林青薇傷勢過重,絲毫耽擱不得,她必須要用藥。這個地方又隱秘,有這麼多的瘋婦做掩護,相比較而言,是一個理想的藏身之地。
蕭晏把林青薇抱進竹屋以後,林青薇告訴他藥箱所在的地方。這地方她來過,憑着印象大致知道這裡的擺設,蕭晏找到藥箱並不難,點上一盞幽弱的燭火,開始檢查林青薇身上的傷勢。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呼吸糾結纏綿在空氣裡,泛開淡淡的血腥氣。這一個月對於林青薇來講,彷彿是從地獄裡走過了一遭,經歷了一世。再重逢,已是一個輪迴。
她疼,渾身都疼。這種疼,尤其在等到蕭晏來了以後,翻天覆地地要把她給淹沒,但她忍耐力很好,再疼也能忍住不抽氣,極力逼住眼眶裡的淚,任蕭晏一件件輕輕地剝開她的衣衫。心裡的疼卻是難捱,她忍得渾身都在打顫。
皮肉之苦算不得什麼,被剜去了心頭的一塊肉,才真真痛入骨髓。蕭晏不知道她都經歷了些什麼,更不知道他們都失去了什麼。
Wωω● тTk ān● C〇 林青薇本來是想要告訴他,他即將要當爹了。可是孩子沒有了,她當不成娘,他也當不成爹。
蕭晏將她的薄衫褪乾淨,當看到那瑩白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傷痕的時候,看到那胸口血肉模糊還沒來得及結痂的時候,縱使強硬如他的一個男人,被他所見的光景逼紅了眼眶,鳳眸中積蓄着沉甸甸的淚,從眼眶溢出,打落在林青薇的手上,燙得她又是一瑟縮。
他重新給她清理傷口,重新上藥包紮,一邊輕柔地做着,又害怕弄疼了她,輕輕往她的傷口上吹着氣,彷彿在安慰她讓她不要疼……
她第一次看見蕭晏這般哭。
他也會軟弱,也會落淚。而她是他心底裡最溫柔的防線。
林青薇怔怔地看着那眼淚從絕代風華的鳳眸滴落,滑過英俊冷凝的淪落,她擡起冰涼的手,指尖猶染着血,觸到了一指溫熱,放到口中去品嚐,又鹹又苦。
等弄好了身上的傷,還有林青薇手腕上的。傷口很深,殘留着麻繩深嵌入裡面的痕跡。蕭晏找來了藥酒,要幫她清洗傷口。可是任憑這藥酒澆下去,該得有多痛,甚少有人能夠忍受得住,只怕要痛得死去活來。
林青薇不能叫出聲,她必須咬牙忍受。她是大夫,也知道藥酒的烈性,但不得不清洗,否則更加容易感染。她對蕭晏沙啞地出聲道:“你去給我拿團布來吧,我咬着挺一挺也就過去了。”
她說得淡然,好像這不是一件大事。蕭晏怎見得她受這樣的苦,蹲在她身前久久未動,寬大的手掌將她雪白帶血的手腕托起在掌心裡,滾動着喉嚨,煎熬地道:“對不起。”
林青薇眼簾顫了顫。
“對不起……”他做錯了很多事,讓林青薇跟他在一起,總是替他受了很多的苦。如果可以,這些苦難百倍千倍地加諸在他的身上,只要能讓她好好的,他絕對不會有怨言……千不該,萬不該,“對不起,我錯了……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我不該去賭,他對你還有一分的情意……”他想握緊林青薇的手腕,可是偏偏不能。他咬牙含淚,“他是有多狠心,才能對你做出這樣的事……”
蕭瑾的狠心,遠比蕭晏以爲的還要多得多。不僅蕭晏錯了,林青薇也錯了,他們都以爲,三個人曾長伴宮中相互扶持,即便將來遠赴天涯,彼此之間也有一種斬不斷的羈絆。是她太自以爲是,太低估人心險惡,才造成了今日的後果。
林青薇深吸一口氣,忍着淚,還笑道:“堂堂燕王,殺人不眨眼令人聞風喪膽,掀翻別人的腦袋像兒戲一般的,誰知眼下竟會哭得像個孩子。這要是傳出去了,你就不威風了,會讓人貽笑大方的。”
那淚一滴滴灼燙地落在林青薇的手上,他擡起眼來,深哀地看着她,道:“我不怕被人笑話,就怕不能代替你痛。是我回來遲了,沒能保護好你,這輩子我都罪孽深重,贖不清了。”
林青薇顫了顫眼簾,淚如珠簾終是滾落了出來,道:“那你就當個罪人,在我面前戴罪立功一輩子吧。”
蕭晏傾了傾身靠過來,涼薄的脣貼在了林青薇的臉頰上,吃掉了她的眼淚。脣上的溫度傳到了她的皮膚上,順着淚痕一路往上蜿蜒,到達她的眼。他閉着眼睛,親吻她的眉眼,輾轉反側,呢喃着,“我真的很怕,怕來不及戴罪立功,怕一切都來不及了。你若不在,我的所有鬥爭和反抗都沒有了意義,若不在了,我顛覆這大夏江山給你殉葬都不夠;我願把我的心交給魔鬼,換一場血流成河、屍骨如山,要讓那些曾虧待過你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