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罈一罈的酒被送上來,那些漢子的酒量應當都不差,不想這回卻喝不了幾碗,就紛紛全部醉倒了。那個郡守迷迷糊糊之際,覺得有些不對勁,纔將將張了張口,就有一把劍冰冷地貼在了他的脖頸上,他陡然一個激靈,就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在頭頂上方:“兵符交出來,可饒你不死。”
與此同時,陳延之大軍早已得到了蕭晏的消息,以夜色做爲掩護,朝明城的城樓行進。
等到守城的士兵發現敵軍靠近時,連忙前去郡守府稟報,卻發現此時郡守府裡的將領們都東倒西歪,鎮守郡守府的士兵轟然亂成了一團。根本不知是何人下手,滿殿的人都已經不省人事。
蕭晏除去身上穿的士兵盔甲,一身玄袍,三千墨發扣於玉扣之中;身量高大而挺拔,眉飛入鬢、眼如清月,擡步走在明城的街上。他前後自有喬裝成士兵的死士護衛,身邊跟着小兵林青薇。
蕭晏想去牽林青薇的手,但林青薇揹着手不給他牽。她眯着眼道:“讓人看見堂堂燕王殿下牽着小小士兵的手,成何體統。”
蕭晏道:“我夫人是堂堂燕王妃,不是個小兵。”
林青薇便勾着嘴角笑,道:“要是被人知道你身邊的小兵是燕王妃,可能會給你惹來數不清的麻煩,敵人殺來的時候都不是先殺你,而是要第一時間殺我的。而且恐怕女人也不合適跟着一起混軍營,爲了保護我自己,我還是當個小兵比較好。”
蕭晏竟無言以對,眼見城樓近在咫尺,守城士兵一部分下來城樓堵住蕭晏和林青薇的去路,紛紛拔刀相向,揚聲喝道:“來者何人!還不速速退下!否則別怪刀劍無眼!”
蕭晏一邊擡手示出兵符,一邊側頭低下眼眸來看着林青薇,“夫人說得總是有道理。這樣也好,那便待天下平定的那一日,我以大夏的錦繡江山爲聘,昭告天下世人,爲夫人正名。”
林青薇怔愣了一下。緊接着就聽小齊厲聲喝道:“兵符在此,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藐視軍威!”
那些士兵一見,立刻退後揖首。
蕭晏聲音清淺悅耳,在林青薇耳邊復響起,道:“夫人,隨我上城樓。”
林青薇從前從沒想過,她和蕭晏會走到這一天、這一步。以前她只是希望,找一個平靜和樂的地方,和蕭晏一起隱居,過舒適自在的日子。他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可能今後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錦繡江山爲聘,這份聘禮註定風光無限,也註定責任壓肩。但是既然都到了這一天,還有什麼可回頭的,索性一路走到底。
燕王主夏,衆望所歸。只是到時候他不再是她的裙臣,他是睥睨天下的君王。以後會是什麼樣的日子,林青薇還沒來得及去詳細計劃和構想,可能只要是和蕭晏在一起,哪裡都可以,因爲心是自由的。
或許之前蕭晏是無所退路不得不如此,但是現如今不一樣了,他是要步步爲營、主動爭取。唯一不重蹈覆轍、處處受限的辦法,就是取而代之。
林青薇跟着蕭晏一起登上城樓。高高的城樓佇立在夜色中,接天連地般。頭頂蒼穹彷彿更近,那孤星觸手便可得。風起山巒,從遠處吹拂着來,吹翻了蕭晏的玄色衣角。
城樓上的士兵正在加緊準備,弓箭、石頭等還有其他武器,慌慌張張,一時間難以到位。士兵前去稟報城樓這裡的情況,卻遲遲不見歸,沒有下令三軍的主將,難以調動士兵的積極性,剩下的唯有恐慌。
蕭晏以兵符下令,打開城門,接迎義軍,可保所有明城軍民性命無虞。彼時陳延之大軍已離城門不足一里,他們掛起了大旗,黑色大旗上寫着一個“燕”字。黑底白字,在熹微的火光下也顯得分外醒目和威嚴。
兵符在手,城樓士兵也一度顯得有些遲疑。因爲他們遲遲等不到頭頂上司的到來,更是沒有見過蕭晏。直到後面派去傳話的士兵姍姍來遲,稟報道是所有將領都在郡守府倒下了。
羣龍無首,城樓上的中等下等士官們知是大勢已去,他們不過是遵照軍令冒着生命危險到這個地方來守城,現在領頭的人都沒有了,這仗還有什麼可打的。
轉眼間陳延之大軍已至城下。數排先鋒兵走在前面,兩邊士兵一個接着一個點燃火把,火光從城樓腳下往遠處亮開,隱約可見黑壓壓的大軍壓境,氣勢恢宏。而陳延之盔甲加身,騎着戰馬,頭盔上的紅纓在夜風下彷彿跳躍着的火焰。
他仰頭望着城樓上的蕭晏,忽而翻身跨下馬來,上前一步單膝跪下了地去。他這一跪,千軍萬馬跟着俯首而跪,高昂的呼喊聲重複着陳延之一字一頓、字字清晰的話語,熱血沸騰、響徹蒼穹:“燕王殿下英明!願追隨燕王殿下,伐無道、正天威!”
這一聲聲“伐無道、正天威”,喊得震懾人心。林青薇放眼望去,彷彿天下人皆臣服在腳下,縱使她一個女子見此場景,也難免有兩分激昂澎湃,難怪蕭瑾對權力如此着迷,爬到權力的巔峰還不算,還想成爲一切的主宰。守城士兵亦是一片譁然,紛紛朝城樓邊上衣袍翻飛的男人看去。
還以爲奪兵符的不過是個陌生人,卻不知竟然是得民心所歸的燕王。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貴氣逼人,勘勘往那裡一站,能使千軍萬馬甘願俯首稱臣,那渾然天成的氣勢足以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巋然如山。大概在此之前,守城將士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的領導力和號召力。
蕭晏聲音夾雜着內力傳進每一個守城士兵的耳朵裡,道:“開城門,迎三軍。”
這下子將士們再無任何怨言和一疑慮,跟着明主總比跟着只會喝酒打腔、玩忽職守的庸主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