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通天御靈幡蕩起陰風、烏雲,遮擋住了刑天鯉身軀。
刑天鯉口誦秘咒,隱去了自身氣息,將身形完美融入了這陰風濃雲,除非神魂境界和他相近的天仙老怪,近距離杵在他身邊數裡方圓內,傾盡全力釋放神魂之力,逐寸逐寸的搜索虛空,否則根本難以發現他的存在!
但是在這末法時代,所有天仙老怪都小心謹慎,收斂神魂,自封法力,哪個腦殼生蛆的蠢貨,纔會做這種事情?
盤坐在浮雲上,刑天鯉認真的觀摩着‘雷諾夫’和聖尊後的手段。
這‘雷諾夫’,妥妥的不是正經的雷諾夫了。
有可怖的存在,藉助某些特異的渠道從更高的維度破空而來,宛如鬼上身一般,暫時的控制了雷諾夫的身軀,釋放了可怖的咒法。
是咒法。
而不是正經的道法又或者佛門神通!
剛剛那數十尊大神官、大巫女驟然暴斃,他們的身軀頃刻湮滅,每個人百來斤的骨肉,悉數轉化爲極陰邪的狂暴能量,在極小的範圍內迅猛爆炸開來。
每一尊大神官、大巫女的身軀爆開,其核心區域的殺傷力,比起刑天鯉在小龍湫鎮外小河邊,見到的那頭比特犬自爆,威力還要強出了三分。
這可是數十人同時爆開!
這股殺傷力,刑天鯉都看得直咋舌。
只是,聖尊後也有她的手段,她手上的黑色勾玉一旋,一圈薄薄的光暈就籠罩全身。她手上的‘日月’兩顆寶珠噴出奪目的光芒,光罩上就有日月之相浮空,強橫的力量綿綿泊泊,以極高的頻率震盪虛空,所有的爆炸衝擊碰觸到這一層光罩,就悉數消泯無形。
‘嗡’的一聲響。
聖尊後手上形如蘆葦葉的長劍輕輕一揮,無聲無息,無形無跡,也沒有劍光閃過,雷諾夫的身軀就憑空的攔腰截斷。
大片粘稠、高溫,瘋狂燃燒的黑紅色血漿從雷諾夫體內噴出,他的傷口上,無數肉絲瘋狂蠕動,上下兩截身軀,數以萬計的肉絲迅速拼湊在一起,一個晃盪,身軀又癒合如初,好似從未受到過任何傷害。
雷諾夫怪笑一聲,他伸手一抓,數十尊自爆的大神官、大巫女那邊,一縷縷淡淡的血光飛出,迅速在他手上凝成了一條頭髮絲般細小,長有三尺的‘血脈’!
這是他從那些被擊殺的神官、巫女體內,提煉出來的‘始祖血脈’!
而這些蓬萊神社的大神官、大巫女,盡是源自兩個家族——徐氏和邪馬臺家!
徐氏,是聖尊徐福的嫡系子孫,邪馬臺家,則是聖尊後的孫兒輩。
呃,這兩家內部關係,也頗爲複雜,一部分人呢,是純粹的徐福後裔,一部分人,也是純粹的聖尊後邪馬臺子孫;但是徐福和聖尊後勾搭上後,兩人媾和,又繁衍除了第三支血脈,就是同時擁有他們兩人血脈的子孫。
這一批子孫,男子全部姓徐,女子全部歸屬邪馬臺家。
在徐氏和邪馬臺家,聖尊和聖尊後媾和後繁衍的這一支族人,這些年來,逐漸成爲兩家的核心骨幹。
他們兩家內部,又相互通婚。
什麼表哥表妹,什麼堂弟堂姐,什麼表叔侄女,什麼表舅外甥女……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總而言之,就是一通大雜燴吧。
繁衍至今,徐氏和邪馬臺家,所有族人,都擁有了聖尊和聖尊後的血脈。
雷諾夫手持那一縷細細的血光,齜牙咧嘴的朝着聖尊後笑着:“我在他們身上,聞到了你的氣味……嘻,你沒有達成大羅金仙境,你沒能斬斷周天因果,沒能收斂一切外因,你,逃不掉了。”
一縷黑紅色火光從雷諾夫指尖一閃而逝。
刑天鯉猛地挑起了眉頭,瞳孔驟然一縮——這門咒法,他熟悉啊,雖然沒用過,但是這門咒法,分明是《原始巫經》中記載的,太古大巫們,專門用來剿滅血裔,滅絕某個宗族九族苗裔的狠毒血咒。
只要逮着一個族人,從中提煉出他的‘始祖血脈’,就能根據這一縷血脈,咒殺所有和這一縷‘始祖血脈’有關的生靈!
上到十八代鼻祖,下到十八代灰孫子,三十六代族人,悉數滅殺,絕無倖免之理!
除非,你在咒法上的造詣,比施咒者強大。
除非,你自身的修爲境界,是施咒者十倍!
那一縷血光驟然燃燒,聖尊後的臉色驟變,她仰天長嘯,左手緊握的黑色勾玉‘嘭’的一聲炸開。就看到,她的身軀一陣搖晃,白皙的皮膚上,突然裂開了無數黃豆大小的山溝,漆黑的膿血不斷噴濺出來。
雷諾夫笑得無比張狂:“想不到,你是個寵溺子孫後代的。你將所有斬向你家子孫後輩的咒法之力,悉數納入一人之軀……嘿,你現在還憑什麼和我打?”
雷諾夫狂笑,雙手驟然異變,手臂伴隨着‘咔嚓’聲急速延展到數百丈長短,兩隻手掌更是化爲十丈方圓,手臂和手掌都變變成了黑紅色瘋狂燃燒的骨骼,帶着震耳欲聾的破空聲朝着聖尊後狠狠劈打。
聖尊後怪笑。
她身後九條狐狸尾巴一陣搖晃,頓時漫天五彩陰雷呼嘯着朝雷諾夫轟了下來,她手上諸般兵器更是瘋狂劈砍,直劈得雷諾夫遍體鱗傷,燃燒的血漿如噴泉一樣肆意揮灑。
“有趣,有趣!”刑天鯉眸子裡幽光隱隱,剖析着聖尊後和雷諾夫的廝殺。
聖尊後顯然,也沒能全力作戰。
末法時代,無論她修持什麼邪法,在這末法時代,依舊能夠表露出天仙級的實力,終究也無法全力出手。
而雷諾夫麼,雷諾夫本身,並不是太強。
如今操控他身軀的這邪異存在,投射過來的力量也極其有限,恰恰和聖尊後打了個不相上下。
兩人打得血肉橫飛,但是無論哪一方,都沒能佔據絕對的優勢。
就是,纏鬥罷!
翻翻滾滾,陰風邪雲,兩人在空中快速交錯,下方百十來裡的區域,被從天而降的血漿潑灑,盡被化爲岩漿。更有毒血炸開,化爲氤氳毒氣四溢,更遠一些地方的城鎮,東雲百姓稍稍嗅到一絲毒氣,就直接炸成了一團膿血。
刑天鯉搖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五臟中五行神光驟然亮起。
渾身筋骨一陣亂響,體內隱隱有雷鳴震盪,除開刑天氏本命血脈,其他新補進來的五行血脈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五顆青木靈珠,已經被抽成了空殼子。
純粹的,無屬性的先天氣息在五顆亮晶晶的寶珠中若隱若現,刑天鯉沉吟片刻,靈臺紫府上,青銅古劍微微一振,一縷劍芒裹着五顆飄忽朦朧的寶珠虛影飛掠而出,分別投入了五顆青木靈珠的空殼中。
“先天五行珠!”刑天鯉緩緩點頭。
最基本的五行屬性先天靈寶,秉承先天甲木、先天丙火、先天戊土、先天庚金、先天壬水之氣,五行輪轉,相生相剋,由先天滋生後天,就能衍化出後天萬物。
論攻伐,先天五行珠的攻擊力只是普通尋常。
但是這等寶貝,本來就不是用來攻伐廝殺,而是用來佈置宗門的洞天福地,鎮壓一方洞天小世界,甚至是培植靈脈,衍化一方小週天。
若是用來佈陣,這五顆先天靈珠,就能成爲殺傷力驚人的陣眼核心。
“有點用處,但是作用,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刑天鯉張開嘴,將五顆隱隱放出五色光華的寶珠吞入口中,按照五行方位,納入五臟中以自身精氣溫養。
沉吟片刻,刑天鯉大袖一揮,之前被他收服的近萬隻嗜金火蟻,就從袖子裡飛灑而出,也被他一口吞了下去。近萬隻嗜金火蟻,被五顆剛剛被銘刻了‘本質’的寶珠平均吞納。
“給我,轉!”
袖子裡,大堆大堆的戰艦殘骸快速熔鍊,一波波太初之炁不斷被注入五顆寶珠。
五色神光從五顆寶珠內一點點亮起,近萬隻嗜金火蟻靜靜的蜷縮在空茫空洞的寶珠內部,被五顆寶珠一點點轉化的先天五行之力緩緩的沖刷着。
這些嗜金火蟻,體內的血脈駁雜,受到先天五行之力的沖刷,它們身上微光迷茫,逐漸就有一點點對應五行的特質凸顯了出來。
‘轟隆’一聲巨響。
前方聖尊後一聲長嘯,數十件奇形兵器蕩起五色雷光,狠狠劈在了雷諾夫身上。
雷諾夫渾身骨骼猛地凸起,好似數十柄骨刀,和當頭落下數十件兵器正面重擊。
一團蘑菇雲冉冉升起,數十圈白色氣爆向四周一環一環不斷擴散開來,兩人下方,一座總人口將近十萬的東雲城池,頃刻間灰飛煙滅,大地被轟出了一個直徑十幾裡,深達十丈的大坑。
聖尊後一口老血。
雷諾夫大口吐血。
兩人收手,對視良久,齊齊冷哼一聲。
無形的神魂波動在虛空中急驟的對撞,沖刷,兩人也不知道交流了些什麼,須臾之後,齊齊轉身離開。
黑龍臺後方,隔着月影湖,那座活火山口,大片黑煙噴卷。
低沉的嘶吼聲隱隱從火山下方極深的地下傳來。
雷諾夫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朝着火山方向看了一眼,無聲的咧嘴怪笑。隨後,他的身軀驟然一陣抽搐,一縷縷火氣從他頭頂冉冉升騰,他漆黑的眸子逐漸恢復了正常,正經的雷諾夫,重新掌控了他自己的身軀。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渾身汗如雨下的雷諾夫化爲流光,遁回了紅鴉公爵的城堡。
不多時,雷諾夫的軍令就傳遍了整個聯軍。
‘至高、至大的聖父顯靈,瘟疫已經消除。播散瘟疫的邪惡女巫,已經被聖父嚴懲。聯軍所屬,全力進攻,至高、至大的聖父,在天空凝視着你們。’
‘一切有功者,都將得到恩憫!’
似乎是爲了印證雷諾夫的命令,有火光從城堡頂部的聖像中噴出,近萬條火光在七國島上一陣盤旋後,猛地扎向了島上的聯軍營地。
近萬名聯軍中,出身尊貴,有着良好家世背景,最少也是一個世襲男爵家族出身的軍官們,每人融合了一道火光。
在無數官兵的圍觀下,這些軍官身上燃起了火焰,將他們身上的衣衫燒得乾乾淨淨。
無論他們之前的體型如何,他們都在極短的一刻鐘內,身形變得高大、魁偉、肌肉發達、線條流暢,身高平均都達到了六尺上下,身形輪廓,完美得可以進藝術學院,充當雕塑系的人體模特!
他們的肉體力量,平均達到了一萬斤以上。
他們奔跑的速度,基本和普通的快馬相當。
他們的皮膚、肌肉,變得極其堅韌,結實,尋常的刀劍劈砍上去,只能留下一條淺淺的白印,而小口徑的子彈,只能打進去半個彈頭,就再也無法深入。
“這是神蹟!”雷諾夫的吼聲驚天動地:“我主的虔誠的孩子們,勇敢的戰鬥罷,你們的所有表現,都被我主關注。你們付出,你們犧牲,你們就得恩賞!”
聯軍,瘋魔了!
近萬鮮活的例子就在眼前——那些軍官中,有好幾個年近六十,都已經走路都要喘氣的老傢伙,他們被那火光融入身體後,他們的體格變得和十八歲的精壯小夥子一樣!
返老還童!
天賜神力!
聯軍,徹底的瘋魔了!
因爲幾天的瘟疫而近乎到零點的士氣,突然飆升。
五千多條大小戰艦齊齊點火,瘋狂的添加煤炭,鍋爐沸騰,汽笛轟鳴,無數水兵扒光了衣衫,在甲板上大小炮位間瘋狂奔走。
士兵們喊着號子,荷槍實彈的登上大大小小的木船,黑壓壓的連綿數百里的船隊,齊齊跨越寬不過五十里的海峽,直奔對面的雲翔島。
與此同時,刑天青書那支小小的船隊,則是離開了七國島。
他們和進攻的聯軍船隊擦肩而過,直奔西南方向。
雲翔島,再次淪爲血肉磨盤。
而刑天青書則是帶着人馬,來到了‘四津島’。
這是一座大島,面積比七國島還要大了許多,是東雲西部諸島中,最核心的一處大道。統治這座島嶼的‘四津家’,更是東雲地方豪強的代表性人物。
四津島位於西部諸島的樞紐位置,四津家的財力雄厚,軍力強盛,偌大的一座面積相當於大玉朝三個行省大小的四津島,爲四津家一家佔據,偌大的島上,連一個分潤領地利益的小貴族都沒有。
就說一個,四津家明面上的私軍,就有三十萬之衆。
四津家的私家艦隊,甚至擁有一條主力戰列艦,以及附屬的二十幾條鐵甲艦——雖然都是從英吉士王國採購的二手貨,這份實力在東雲的地方貴族中,也是一等一的!
只是,這一代四津家的家主,也不幸被一個外來的狐媚子蠱惑了。
暗夜香,狐媚子,雙管齊下,四津家的家主,也帶着自傢俬軍傾巢而出,甚至就連南方諸島的大軍攻來的時候,四津家的軍隊也沒有回援。
此刻,四津家的祖地城池上,飄蕩的,盡是青山家、苦藤家的軍旗,整個四津島,早在半月前,就被刑天氏兄弟率領的南部諸島聯軍攻佔。
四津城。
極華麗的天守閣中,青松白鶴翱翔雲天的屏風前,刑天仁兄弟幾個,正一臉狼狽的發着呆。數十名身形矮小,臉上透着一股子精明勁兒的東雲賬房先生,正‘噼裡啪啦’的敲打着算盤,不時的在厚厚的賬本上記下一筆。
湯姆、傑瑞麪皮通紅的坐在刑天仁身邊,手中把玩着左輪手槍,不斷地轉動彈倉,發出‘咔咔咔’的脆響。
十幾名英吉士商務處的會計師,拎着槍械和鞭子,猶如奴隸主一樣,在那些東雲人賬房先生身後轉着圈。
賺大了。
實在是賺大了。
南方羣島,以青山岡、苦藤園爲代表的那些南方領主,一個個窮得掉渣,從他們身上,沒能榨出多少油水。
但是南方羣島的聯軍,攻入了西方諸島後,事情就不一樣了。
規模龐大的南方羣島聯軍,攻下一座座島嶼,已經劫掠了一大筆浮財,那些平民百姓手上的碎銀、銅錢,盡被聯軍劫掠,每個人都吃得盆滿鉢滿,撈得兩袖銀光。
但是那些平民百姓手上,才幾個錢?
大頭都在這些領主身上啊!
大軍滯留四津城已經半月,忙碌了半個月,還沒能將四津家的家當清點出來。
‘噼裡啪啦’的算盤珠子聲,聽得刑天仁腦仁一陣陣刺痛,他搖搖頭,站起身,叼着一根菸捲走出了天守閣。
幾個刑天氏兄弟也跟着走了出來。
他們同時看向了東方,一名兄弟喃喃道:“仁哥,大兄啥時候讓咱們上陣啊?聽說,那些洋鬼子已經達到了雲翔島,也不知道現在打得怎樣了。”
“呵。”刑天仁重重呼出一口煙氣,沉聲道:“有機會的。通明叔兒,還有咱們各家這麼多叔伯長輩,死在了黑婆羅洲,這筆賬,全要記在東雲人頭上。東雲皇室,北河家,南山家……現在才哪到哪呢?”
“讓他們先打打罷,先消耗消耗,最後一錘定音的時候,妥妥是咱們這些親兄弟上陣嘛。嘿,要是大兄安排咱去剁掉東雲聖皇的腦殼,嘖嘖!”刑天仁用力的摩挲了一下下巴:“老子回去南潯鎮,族譜上怎麼也得給咱單開一頁罷?”
遠遠的,有尖銳的口哨聲響起。
就看到一頭大鷹從遠處扶搖而起,一個盤旋後,就馱着一名刑天氏兄弟飛到了天守閣的上方。大鷹繞着天守閣緩緩繞着圈子,鷹背上的刑天氏兄弟一臉古怪的嚷嚷道:“仁哥,刑天青書那孫子,要見你!”
刑天仁,還有一票兄弟,全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