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流雲。
凜冽的風。
雷諾夫身披材質特殊的猩猩紅大斗篷,手持重劍祝融,遍體黑鱗縫隙中,黑紅色的粘稠烈焰升騰,衝出來足足有三尺多高。
他腳踏一團丈許方圓的火雲,通體散發出讓人窒息的高溫,好似一顆火流星,跨越了五十里寬的海峽,直接衝上了雲翔島。
他腳下百丈處,大羣東雲士卒紛紛尖嘯,手持槍械衝着他一通亂打。
密集的子彈如暴雨襲來,卻在距離他還有七八步遠的時候,所有黃銅子彈悉數融成了汁水,化爲豔紅色的銅水,‘嗤嗤’有聲的墜落,燙得下方大片東雲士兵嘶聲慘嚎,抱着被燒得稀爛的頭面,丟下槍械滿地亂跑。
地面上,七座成七星分佈的法壇上,七名身着黑色狩衣,手持招魂幡的神官悄然現身。
他們手中招魂幡用力一晃,七國島上,過千萬‘活死人’齊齊仰天長嘯。
除開那些已經被滾燙的雨水命中,通體化爲灰燼的倒黴蛋,其他的‘活死人’從七竅中,齊齊噴出了粘稠的,滑膩膩的灰色氣流。
介乎於虛實之間,帶着滔天邪煞,灰色的氣流在空中匯聚,化爲七條長河呼嘯着越過海峽,直奔七座法壇。一面面插在法壇附近的旗幡劇烈搖晃,大羣蓬萊神社的神官、巫女圍繞着高聳的法壇載歌載舞,渾身宛如抽風一樣痙攣搐動。
隨着他們的狂舞,他們身後有青綠色的幽光磷火浮蕩,其中隱隱可見一具具邪氣沖天的秦甲,隨着他們的舞步,這些秦甲也揮動長戈、重劍,不斷髮出尖銳的嘶吼聲。
千萬‘活死人’所化的灰色氣流匯入了七座法壇,就在雷諾夫驕狂恣意,站在空中大聲索戰時,七座法壇齊齊震盪,大片寒氣升騰,可怖的寒氣籠罩百里,大片大片鵝毛大雪憑空凝成,不斷從空中墜落。
看似輕柔的灰色雪片落地,落在山岩上,山岩被腐蝕出一個個小小的凹坑;落在樹木上,那些樹木當即枯萎化爲灰燼;百里範圍內,七八個東雲人的村鎮也被大雪覆蓋,但凡被雪片落在身上的東雲平民,全都無聲無息的倒在了地上,身軀頃刻間化爲了大片骨灰。
七顆人頭大小,灰撲撲沒有絲毫光澤,材質好似劣質水晶的寶珠冉冉從法壇中升騰起。
千多萬‘活死人’,全部的精氣神,乃至他們瀕死前的恐懼、絕望,以及他們這七日裡在聯軍的營地中晃來蕩去,從那些重兵的聯軍官兵身上汲取的不可估量的負面情緒,所有的一切,就凝成了這麼七顆不起眼的珠子。
七顆寶珠剛剛凝成,就發出淒厲的,勾魂攝魄的嘯聲,捲起七團陰冷刺骨的寒風,直奔黑龍城飛去。
雷諾夫怪笑連連,通體火光涌動,毫不畏懼的踏着火雲緊追不捨。
黑龍城內。
黑龍臺中。
身上僅僅裹着一層極薄的輕紗,美妙的胴體近乎一覽無遺的東雲聖尊後邪馬臺,極慵懶的打了個呵欠。一縷縷暗綠色的磷火在她身邊浮蕩,隨後磷火驟然熾烈,在她身後凝成了一輪直徑十丈的大日。
可怖的寒意籠罩整個黑龍臺。
嬴蜇、嬴蛾、北河蒼暝、南山椛桄等人,體表全都憑空凝出了一片薄薄的冰晶。
那寒意中,卻又裹挾着一縷蘊藏了七情六慾,無窮負面情緒醞釀而成的一縷陰火。這陰火自眉心憑空而生,一路直下重樓,穿過五臟六腑,好似一顆火星,直入衆人氣海丹田。
那些沒什麼力量的平民也就罷了,他們只是覺得五臟六腑都隱隱升騰,好似被人灌了一盞滾燙的茶水,燒得臟腑生疼。
而東雲人的高層,越是實力強大的,尤其是那些修習了蓬萊神社諸多邪門法門的,一個個齊齊悶哼,五臟六腑燃起陰火,眼前幻象重重,一個個慾念雜生,差點就走火入魔,渾身精血差點被那一縷陰火引爆,直接化爲廢人。
聖尊後還沒做什麼呢,她無意中散發出的一縷氣息,就差點團滅了黑龍城中的東雲高層。
伴隨着曼妙、優美,充斥着無窮誘惑力的笑聲,身披輕紗的聖尊後在數十名大神官、大巫女的簇擁下騰空而起,踏着陰風磷火,朝着氣勢洶洶殺來的雷諾夫迎了上去。
雙方的速度都很快,如此疾飛了一刻鐘,雙方迎頭撞上。
聖尊後一招手,七顆新凝的寶珠就落在了她身邊,寶珠按照北斗方位排列,深邃迷離的珠光閃爍,點點磷火從寶珠中噴出,隨着聖尊後一聲咒語,磷火凝成了一道慘綠色的陰雷,只是一閃,就無聲無息、快若閃電的轟向了雷諾夫。
雷諾夫也沒想到,聖尊後的手段如此詭異。
那陰雷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閃避,他甚至沒看清那陰雷是什麼模樣,就被雷光一擊命中。‘噗’的一聲極沉悶的爆裂聲響起,雷諾夫身上涌動的黑紅色火光驟然炸碎,他胸前大片黑色龍鱗齊齊粉碎,一絲絲、一縷縷慘綠色的雷光刺進他的胸膛,在他體內瘋狂的震盪跳動。
陰雷所過之處,雷諾夫發達的肌肉急速乾癟,精氣不斷流散,皮肉直接化爲灰色的灰燼從他身上脫落。彈指間,雷諾夫胸前大片血肉化爲飛灰,直接露出了色澤宛如赤銅,隱隱反射出金屬光澤的肋骨。
雷諾夫臉色驟變。
他駭然看着聖尊後,嘶聲道:“你是誰?”
雷諾夫震驚,好似春天裡,自由自在的在野花盛開的草原上,盡情的追逐着小母熊的老公熊,正挺起了長矛準備策馬奔馳,突然天空一道狂雷落下,命中了他那挺拔的驕傲!
打得焦頭爛額,痛得失魂落魄!
自從得到那尊詭異的聖像賜福,修爲飆升,精血也凝練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甚至他偷偷摸摸的私下裡測試,他能輕鬆的舉起一條排水量超過一萬三千噸的主力戰列艦後,雷諾夫已經驕傲得,幾乎想要衝回聖羅斯帝國,直接將自家那位高座皇位的堂兄給掀下來了。
可是,他居然被一個如此‘風騷’的女人,一道陰雷打成這般!
體內,粘稠、高溫,好似岩漿的精血在沸騰,胸口血肉不斷重生,卻又被綿綿泊泊不斷爆開的陰雷之力化爲飛灰。
無盡的痛苦襲來,好似千刀萬剮的凌遲酷刑,讓雷諾夫痛到了極致。
聖尊後慵懶的打了個呵欠,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着雷諾夫,‘嗤嗤’的笑了:“本尊邪馬臺,你應當知曉本尊的名字。大塊頭,你看上去倒是頗爲威猛,也不知道,是不是銀樣鑞槍頭,也不知道能頂用多久!”
雷諾夫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作爲聖羅斯帝國遠東教區大牧首,作爲遠東軍區總司令,雷諾夫麾下軍隊,這些年和東雲人圍繞着北溟七島,爆發的大大小小的衝突,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
他對於東雲的歷史,尤其是和超凡力量相關的神話傳說,一些超出常理的機密情報,自然是瞭解頗深。
聖尊後,邪馬臺,傳說中,在東雲島聯建立之初,就從神州遁逃而來,深藏東雲的兩個老怪物之一。
另外一個老怪物,自然就是聖尊徐福。
兩人都是到了神州,逍遙放縱了沒兩天,被某位祖龍一聲令下,劈得遍體鱗傷,幾乎魂飛魄散,這才帶着一批徒子徒孫倉皇遁逃。
天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反正兩個老怪物逃到了東雲羣島,就此‘安居樂業’。
隨後,就是胡亥、趙高一行,帶着一批追隨者,倉皇出走,來到東雲羣島,擊潰了東雲土著後,在此基礎上建立了東雲島聯——而後,胡亥、趙高的勢力,和徐福、邪馬臺媾和,雙方一通烏煙瘴氣的勾心鬥角,最終形成了如今的東雲。
一尊活了不知道幾千、幾萬年的老妖怪,就這麼鮮活的、水靈靈的杵在面前。
雷諾夫雙眸噴火,極貪婪,極留戀的在聖尊後袒露的身軀上,狠狠地颳了刮。
這個妖嬈的女人,身軀是如此的成熟火辣,她的面龐,卻好似二八,甚至更青嫩的少女一般,充斥着天真、懵懂、稚嫩、清潔的氣息。
兩種迥然不同的風韻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對任何異性,甚至對於大部分同性,都充滿了可怖的,宛如地獄、深淵的誘惑力——雷諾夫又不是什麼清心寡慾、操持戒律的苦行僧,他可是一尊平日裡養尊處優、窮奢極欲的聖羅斯頂級權貴。
他看到聖尊後的身軀,他渾身冒火,他雙眸噴火,他胸口的血肉不斷化爲飛灰,他心頭一縷邪火猛地勾起,隨後五臟六腑中,大量精血就被那一縷邪火勾得‘嘩啦啦’一下迅猛燃燒起來。
等到雷諾夫察覺到事情不對,他猛地退後了兩步。
他魁偉、雄壯的身軀,居然因爲他多看了聖尊後一眼,因爲他體內的陰火爆發,他渾身精血頃刻間被燒掉了三成上下,他的身軀好似脫水的檸檬,乾癟了下去,胳膊上、大腿上,一塊塊墳起的肌肉,更是萎縮了大半。
雷諾夫駭然,他怪叫一聲,轉身就走。
聖尊後也呆了呆,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可見是個銀樣鑞槍頭了。小夥子,別走啊。陪你家姑奶奶好生快活一下,嘻,看姑奶奶把你吸成一條小蚯蚓幹!”
隨着聖尊後的怪笑聲,她身邊盤旋浮蕩的七顆灰撲撲寶珠齊齊亮起,方圓百里內陰風陣陣,邪氣升騰,無形的漩渦伴隨着尖銳的風嘯聲,頃刻間密密麻麻的包裹住了雷諾夫,可怖的力量硬拽着雷諾夫,一點點將他往聖尊後的身邊拉扯。
聖尊後的笑聲越發嬌媚,她笑得不是很大聲,卻莫名的傳遍了方圓數百里地。
甚至,七國島上,紅鴉公爵的祖地城堡中,剛剛皈依了聖父教的各國高階將領們,同樣聽到了聖尊後那嫵媚的笑聲。
當他們聽到笑聲的一瞬間,邪力就侵入了他們的身體。
他們眼前幻象叢生,他們這輩子,從小到大,一切他們曾經愛戀過、暗戀過、追求過、瘋狂過,最後卻沒能在一起,抱着各種遺憾不得已分開的,所有曾經的‘白月光’,悉數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聞到了這些‘白月光’身上醉人的幽香,他們聽到了‘白月光’嫵媚的、嬌滴滴的呼喊,他們感受到了‘白月光’們滑膩、細嫩的手掌,一點點的在他們身上滑動。
幾個年齡已經超過七十歲的老將軍,也莫名的邪火上涌,火氣充盈全身,他們瞬間挺拔。
隨後,陰火焚燒五臟六腑,渾身精氣一瀉千里。
那些年輕力壯的將領,都悶哼幾聲,渾身抽搐着,冷汗不斷從毛孔中噴出,他們雙腿發軟,‘咚’的一聲跪倒在地。
而那些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將領們,則是身體抽抽着,直接抽暈了過去——而他們哪怕是在昏厥的時候,他們臉上,也帶着迷人的、沉醉的微笑,他們口中,還在喃喃的唸誦着一個,兩個,或者三五個、七八九十個‘白月光’的名字。
城堡最高的塔樓上,那尊黃金鑄成的聖像‘感受’到了這些將領身上的異變!
聖像的力量籠罩了整個城堡,隔絕了外界瘟疫的侵襲,卻沒能隔絕聖尊後的笑聲攻伐。當這些將領抽搐着倒地的時候,聖像好似被動了自家飯盆的護食狗,整座聖像突然噴射出熾烈的火光,黑漆漆的粘稠的火光中,無數扭曲的面孔驟然閃爍。
男女老幼,各色盡有。
這些面龐時而合而爲一,時而裂解開來,但是無論男女老幼,他們全都面容扭曲,猙獰,充滿了一種‘非人’的邪異感。在這些面龐上,充斥着七情六慾,充斥着諸多負面的情緒。他們的目光落在這些聯軍將領身上,不似人,而似野獸。
有低沉的嘟囔聲從聖像中傳出。
雷諾夫踏着火雲全力奔逃,無形的漩渦撕扯着他的身軀,拖拽着他一點點的向聖尊後飄去。
就在雷諾夫驚恐欲絕,準備燃燒精血,和聖尊後拼命的時候,隔着數百里地,他聽到了那尊聖像內發出的,好似千萬人齊齊發出的古怪嘟囔。
好似山歌。
好似咒語。
好似嚎哭。
好似悲鳴。
繁複駁雜的聲音充斥腦海,邪異的力量遙空注入了雷諾夫體內。
雷諾夫胸口崩解的血肉中,大片磷火陰雷被一股可怖的力量瞬間湮滅,大片血肉急速重生,雷諾夫噴火的雙眸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色,他緩緩轉過身,極古怪的朝着聖尊後咧嘴一笑。
“後生,晚輩,小模樣生得不錯。”極沙啞,極低沉的嘟囔聲中,充斥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迫切的貪婪:“嗯,你身上的男人味,有點亂啊,怎麼和三千年沒疏通過的下水道一樣,亂糟糟的臭氣。”
雷諾夫‘嗤嗤’笑着:“可惜了這麼一具皮囊,美輪美奐的皮囊,奈何太髒了。”
聖尊後雪白的麪皮驟然發黑。
啥?
三千年沒疏通過的下水道?
美輪美奐的皮囊,太髒了?
還有什麼,什麼,身上的男人味,有點亂?
聖尊後面皮耷拉着,周身氣息變得極其的陰沉、肅殺,她身邊七顆犧牲了千萬人才凝聚的寶珠齊齊放出奪目的邪光,粘稠的邪光如膠水,牢牢的吸附住雷諾夫龐大的身軀。
聖尊後手掌一翻,一柄形如蘆葦葉,輕飄如羽毛的青色長劍,憑空出現在她手中。她左手一點,一枚漆黑,不斷噴出大片勾魂陰風的勾玉,被她緊握在了另外一隻手中。
她一聲清嘯,她胸前兩團血肉隆起,迅速生成了兩條雪白粉嫩的手臂,一手抓着一柄招魂幡,另外一手抓着一枚蕩魂鈴。
她後背肩胛骨處,同樣兩團血肉膨脹,也生成了兩條雪白的手臂,一手緊握一顆黑紅色的寶珠,有血腥味撲鼻的邪日光芒從寶珠中噴薄而出,其光邪異,其溫度也頗爲熾烈,照在大地上,直接將方圓數裡的地面化爲一片岩漿。
她的另外一隻手,則握住了一顆青紅色,不斷涌出絲絲縷縷極陰寒氣的寶珠。這顆寶珠中,有青紅色的月相從滿月到殘月不斷變幻,刺骨的寒氣邪氣在聖尊後身後急速凝聚,漸漸地化爲一座寒氣沖天的三重寶幢,將她牢牢的護在了下面。
聖尊後更是一聲冷哼,她的尾椎骨微微膨脹,‘嘩啦’一聲,九條長達數十丈,纖細而優美的青白色狐狸尾巴從她身後噴出,九條尾巴分別卷着一件寒氣升騰的神兵,刀槍劍戟諸般皆有,宛如九條手臂一樣在她身後急速涌蕩。
又有刺耳的血肉膨脹聲響起,聖尊後的脊椎骨正中,幾根骨節快速膨脹,‘嚯啦’聲中,一對兒五彩瀰漫,極其華美的鳳凰羽翼從她背後張開,翼展近百丈的鳳凰翅膀輕輕一揮,虛空中就風雲滾蕩,無數條五彩雷光凝成了一尊高有數十丈的琉璃寶瓶,瓶口傾斜,緩緩鎖定了雷諾夫。
“哈?”雷諾夫用力鼓掌,漆黑的雙眸中,可怖的癲狂之意如洪潮一樣涌出。
“這小模樣,有點意思。你這娘們,好端端的人不做,把自己改造成妖魔了嘿?嗯,你身上,還有點別的味道,不是正道修持法門,你似乎,還修了一點外來的邪法門路,難怪在這末法之世,你居然還能維持天仙之上的境界!”
雷諾夫的笑容驟然一收:“我們對你,更感興趣了啊。這樣的你,應該經得起我們折騰吧?”
雷諾夫手一指。
‘嘭嘭嘭’,可怕的巨響聲不絕於耳,聖尊後身邊的數十位大神官、大巫女,毫無反抗之力的,血肉驟然膨脹成直徑數丈的肉球,隨後猛地爆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