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木盒長短大小的那一刻,魯本侯爵的臉色就變了,臉上蒼白的皮膚瞬間漲的通紅,嘴角肌肉劇烈的顫抖着,雙手青筋暴起,用力摳在桌面上,連着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的站起身來,最後捂着胸大口大口喘息着,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嚇得修爾直接一個治療術丟了過去,免得這個重要人物過於激動死在神殿裡。
還好,魯本侯爵身體不錯,總算是挺過來了。
幾乎是粗暴的從修女手裡搶過木盒,老侯爵哆哆嗦嗦的嘗試打開木盒,其實只是最普通的盒子,隨便一個木工店裡都有,但老侯爵還是連續失敗了好幾次,才成功的把盒蓋掀開。
縮在哥哥身邊,莉莎偷偷朝盒子裡看去,結果大失所望。
盒子裡只有一把很普通的單手劍。
雖然從樣式和外觀上能看出,這把劍的歷史應該已經很久了,保養的還算可以,是件不錯的古董,但也就僅此而已,以魯本侯爵的眼界,就算每天在他面前擺上一排古董讓他敲着玩,也不至於如此失態,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當然有其他原因,老侯爵撫摸着長劍,幾滴淚水從滿是皺紋的眼角流下。
這的確是把很普通的單手劍,至少在一千一百年前是這樣的。
那還是戰亂不止的混亂時代,魯本家族的創始人諾蘭·魯本,那時候還是個年輕侍從,追隨在第三代薔薇侯爵身邊,陪他一起衝鋒陷陣。
這支劍就是當年薔薇侯爵親手所賜,伴隨了諾蘭一生。
殘酷的戰場上,擋在侯爵面前割斷敵人喉嚨的,是這把劍;榮譽爵士的冊封儀式上,搭在諾蘭肩上的,是這把劍;候爵領爆發叛亂時誅殺叛軍首領的,是這把劍,四代繼承人內戰,斬斷逆子野心的,也是這把劍。
諾蘭一生對這把劍珍愛有加,即便是去世之前的最後一晚,還在輕撫着長劍,追憶過去和薔薇血脈的羈絆。
在他死後,諾蘭之劍就成爲魯本家族最貴重的寶物之一,和後來的翼獅紋章盾一起,一代代傳了下來,幾乎成爲了魯本家族的象徵。
然而一百五十年前,家族的象徵丟了。
內戰受害的不僅是暗月神殿,還有魯本家族。
追隨薔薇的腳步,魯本家族全軍出擊,爲守護女王而戰。然而誰也沒想到,被擊潰的敗軍居然想辦法繞到了後面,對包括魯本家族封底在內的薔薇領發起襲擊。
大量財物被搶走,不少亂兵帶着搶到的財寶逃到偏遠的國家活了下來,而且依靠在黑市上出售贓物的收穫,後半生居然活的還不錯,至於那些被處理的贓物,一小部分被原主或買或搶奪了回來,但更多的從此下落不明。
諾蘭之劍也在此列。
因爲遺失了家族象徵,那一代魯本侯爵在家族墓地,在祖先面前當場自盡謝罪,之後每一代魯本侯爵,都把找回諾蘭之劍視爲最重要的任務,從未停止過搜尋。
可惜一無所獲。
一百多年的家族執念,就這麼一代一代傳了下來,一直傳到了安德森·魯本身上,一直傳到了今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它。”老侯爵溫柔的輕撫長劍,就像撫摸愛人沉睡中的臉頰,“看到盒子的大小我就知道了,你拿出來的一定是它。難怪,也就只有它,才能讓你這麼有把握了,別說債務問題了,就算你讓我用命來換,恐怕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吧。”
“這可不像一個老牌貴族該說的話呦。”修爾很體貼的沒有打擾老侯爵享受這一刻的幸福感,只是在莉莎背後輕輕捅了一下。
偉大的莉莎大人當然知道該怎麼配合哥哥!
少女眼珠一轉,啪嗒啪嗒的跑到老人身邊,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仰頭看着老侯爵,欠起腳尖替老人擦去眼角的淚水,稚嫩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溫柔神聖:“主說,凡失去的,必將復得,凡渴求的,必將收穫,是你們幾代人的努力感動了命運,哥哥才能把它送還到你面前。所以不要哭啦,這時應該開心纔對。”
唰,塔林娜嚴厲的目光打在修爾臉上,無聲的譴責着修爾,可惜被譴責的人只是憊懶的聳聳肩,一副我什麼都沒做的樣子。
暗月之主當然沒說過這種話,這是修爾說的,看來隨便篡改聖言這種習慣,也順利的傳承了下去,這很好。
“謝謝你。”被柔軟的小手在臉上擦拭,老侯爵連聲音都溫柔了不少,摸着少女的頭微笑道,“我沒事了,放心吧。”
“嗯嗯。”開心的點點頭,莉莎跑回哥哥身邊,挽起修爾的手,貼着他的胳膊露出半張臉,對老人露出單純的甜甜笑容。
“一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了消息。”重新面對修爾,魯本侯爵又恢復成平時那隻老狐狸,但來自少女的安慰,讓他目光溫柔了很多,連聲音都軟了下來,“塞洛斯聯邦國的一個沒有繼承人的小貴族去世了,他的親族在整理他藏品準備拍賣,結果其中就有這把劍,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劍,只打算當成普通古董來拍賣。真沒想到,一百多年,它居然流落到上萬公里之外的國家去了。”
“我派出大量人手過去,不計任何代價的買回它,也從盜賊工會下達了委託,買不回來也要搶回來。但是傳回來的消息讓我失望至極,在拍賣之前,劍就被人偷走了,我又一次失去了找回它的機會。”
“嗯,我親手偷的。”修爾毫無愧疚的承認了,故鄉時潛入敵人老巢刺殺敵人重要任務這種危險的事都能很輕鬆的完成,何況只是隨手偷點東西了,“我也一直委託朋友從盜賊工會打探這把劍的消息,他先告訴的我,然後才上報盜賊工會完成的委託。”
“別這麼看我,珍貴的消息賣雙份,這不是盜賊的基本素養嘛,習慣就好了。其實我知道的比你更早,不過有你在我肯定買不起,乾脆就提前偷走了。反正我把起拍金放在他們庫房裡了,也不算佔他們便宜。”
“我記得這種不好股價的古董,都是一金幣起拍吧。”老侯爵斜眼盯着修爾。
“對呀,所以我放了一個金幣,爲此還心疼了好幾天呢。”修爾充分詮釋了無恥的定義。
“我該謝謝你嗎?”老侯爵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的確,是修爾把諾蘭之劍送到了魯本侯爵面前,但是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說不定一年前,老侯爵就已經拿到它了。
“謝不謝全看你自己了。”修爾的笑容意味深長。
“從私人感情來說,我確實該謝謝你。”很多事不能看如果,只能看事實,事實就是修爾幫他找回了諾蘭之劍,除此之外,沒有如果。
“只是公事而已,一切與私人無關。”
“我明白了,看來你從至少一年多以前,就在做準備了。”魯本侯爵若有所思的說道,“你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會預言術。”修爾搖頭道,“不過,想要讓暗月教會順利的延續下去,你這個執行官是繞不開的。像你這麼麻煩的人,一旦做了對手,手裡不握着幾張底牌,我可沒把握解決掉你啊。既然如此,不如早點準備底牌的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到呢,你看,現在就用上了。”
“幾張?”
“呵呵呵呵。”
“好吧,這局我認輸了,你贏得漂亮。”兩人心照不宣的低笑了幾聲,老侯爵嘆了口氣,放下菸斗脫帽行禮,“不管過程如何,非常感謝你把它送還魯本家族,你將得到魯本家族……”
“我說過了,只是公事而已,一切與私人無關。”
沉默片刻,老侯爵點點頭:“那麼,感謝暗月教會送還這把珍貴的遺物,所謂債務只是玩笑的小事,我希望可以做些什麼,補償貴教的慷慨和仁慈。”
“主說,神愛世人,凡我之信仰者,當心懷仁慈,視他人苦難,如己飢己渴。凡我之信仰者,仁慈之心當不求回報,謹守無言之愛。”
“呵,我懂了。”老侯爵沉思片刻,嘆息道,“你是個很貪心的人啊,呵呵,那麼,暗月教會將收穫魯本家族長久的友誼,至少三代人之內,家族不會忘記暗月教會的恩情。”
“那就恭喜魯本侯爵取回家族遺物,可以告慰祖輩了。”修爾帶着聖潔的笑容,手指在胸前畫圓。
“也恭喜暗月聖殿又解決了一次債務危機,祝你們不會再遇到下一次吧,哈哈哈。”託着木盒,魯本侯爵大笑着離去,就像修爾說的,老人終於可以洗刷家族的恥辱,讓祖先安息了。
“真是麻煩的一天。”目送着老侯爵離去,修爾吁了口氣,“不過,總算都解決了,莉莎,我回……”
說到一半,剛想轉身給妹妹一個重逢的擁抱,背後就傳來一陣風聲。
少女柔軟的身體撲到修爾背上,腿夾着腰,雙手揪着他的頭髮,用力左右搖晃。
“混蛋哥哥,你終於回來了!讓你拋下我自己去玩,讓你偷偷吃好吃的東西,讓你和兩個壞女人調情,我揪我揪我揪。”
“喂喂喂,你瘋了嗎,快下來快下來,塔林娜,快來救命啊,你家大主教要謀殺信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