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虛空大裂隙

實際上,逐影者們看到的黑暗,一點都沒有大裂隙的樣子,根本不該看出這就是虛空大裂隙。

逐影者們,特別是修爾,已經見過幾次大裂隙了,帕瓦帝加星球內部的大裂隙爆發可以暫時不提,光是帕瓦帝加星球之外,就見到過兩次,而且是兩次超大規模的裂隙爆發。

在沙漠的世界裡,虛空大裂隙長達幾公里,靠着綠洲之神的全力控制,才壓制住了它擴大的趨勢。在帕瓦帝加,在虛空中裂開的大裂隙綿延數千公里,暗月女神默默地用自己的本體在上面鎮壓千年,保住帕瓦帝加千年的平安。

無論哪一次,修爾看到的大裂隙,至少還有邊界可言,真像一道裂縫一樣撕裂了空間。然而這一次,大裂隙卻沒有邊界,也許有,但已經脫離了可視的範圍,根本無法判斷邊界在哪裡,大裂隙內深邃的黑暗,已經鋪滿了虛空,吞噬了無數星辰。

“風之賽洛保佑,這,這,頭兒,這是什麼鬼東西。”半身人用力抓着矮人的胳膊,甚至連矮人護甲都被他捏的有點變形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存在。”

“虛空……大裂隙。”米婭的臉色慘白,瘦弱的軀體搖搖欲墜,幸虧蜜莉蒂第一時間挽住她的胳膊纔沒有倒下。年少時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裡。那個永生難忘的日子,那充滿絕望的半個小時,每當深夜裡,這段記憶總會悄無聲息的鑽進山精靈的噩夢中,像個貪婪的野獸,一點一點啃噬着她的理智。如今,噩夢重現了,大裂隙再次展現在她的面前,而且如此恐怖,如此震撼。

“我們只是一羣被趕出家鄉的流亡者。”“我們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我們在逃亡。”“我們的文明已經沒有未來了,只能在絕望之中尋找一線生機。”

一時間,瑞恩和妮娜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一一被修爾記起,每一個單詞,都像重錘一樣,狠狠地敲打在修爾的心上。

即便沒有解釋,修爾也能腦補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了,完全可以理解,這羣絕望的逃亡者,曾經遭遇過什麼樣的痛苦。

無數幻想出的畫面在修爾眼前浮現,在最後的最後,畫面定格爲一個陌生的種族,一羣由金屬組成的生命體,他們在絕望之中向大裂隙發起了衝鋒,鋪天蓋地的精美如同藝術品般的戰艦帶着悲壯的氣勢,義無反顧的衝向裂隙深處的黑暗,然後被黑暗吞噬,甚至連死亡的火花都沒有亮起,就和黑暗融爲了一體。

“呵,呵,呵。”在薩芙和莫瑞婭擔心的目光中,修爾發出幾聲乾澀的笑聲,目不轉睛的盯着無邊的黑暗,“這麼明顯的問題,我早該想到的,除了大裂隙,還有什麼能讓發展到這種程度的文明,被逼的踏上無休止的逃亡之路。”

“你們……你們知道它?”沒想到,反應最大的居然是褐星文明的代表,除了瑞恩和妮娜,甚至連可愛的迪莉婭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瑞恩甚至已經欠起了無力的身子,枯瘦如爪子的手很失禮的抓在修爾的手腕上,指甲用盡全力刺着修爾的皮膚,當然,不至於造成傷害,但也足以說明他的失措了,“它到底是什麼,有什麼辦法對付它?”

“知道?不,我們不知道,扭曲虛空裡數不清的世界,我相信沒有一個世界的生物,能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修爾愣愣的看了瑞恩一眼,苦笑着搖頭道,“我所知的世界中,曾經有兩個世界,最有可能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但是很遺憾,一個世界現在正和蟲子們打的熱火朝天,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化爲蟲羣的糧食,而另一個世界……呵,已經變成了它的犧牲品,只留下了一點點遺物,還有文明最後的聲音。”

“咚”,修爾的話,讓瑞恩失去了所有力氣,重新癱軟在輪椅上,雙眼無神的看着大裂隙,或許是想要從無盡的黑暗裡,看到故鄉的位置吧,“原來,原來,原來不止我們的故鄉……”

“我改主意了,瑞恩。”修爾深吸一口氣,眼神已經恢復了靈動,拍拍老人無力的肩膀,“讚美聖靈,神靈的遠見果然是凡人無法比擬的。呼,我覺得,咱們兩個世界之間的合作必須要加深了。”

“嗯?”瑞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無神的看着修爾,目光中沒有焦距,只有一片茫然。

“以無光之月的聖名,賜福於神的子民吧。”手指按在老人的眉心,溫和而清涼的能量注入老人的身體,不僅平復了他混亂的精神,而且修補了他已經隨時可能崩潰的心臟和血管,“幾位,情況出乎我的意料,必須改變原本的計劃了,讓我們開誠佈公的聊聊吧。對了,請關上艦橋外壁,我不覺得一直看着那個東西,是一種讓人開心的選擇。”

“啊,哦,好的。”倒是老婦人妮娜,精神恢復的比瑞恩還快一些,對着空中做了個手勢,一分鐘之後,外牆關閉,艦橋又沐浴在室內柔和的燈光之中。

“先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逐影者們重新坐下,修爾直勾勾的看着三位褐星人,“雖然這個故事我已經可以腦補出來的,但還是希望能由你們介紹清楚,以免出現不必要的誤解。”

“這個東西就是我們逃亡的理由了,你們應該能猜得到。”瑞恩終於找回了代理艦長的冷靜,苦澀的說道,“我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即便到現在也無法命名,只是按習慣,把它叫做災難之源。剛纔聽你們說,這是……大裂隙?”

“那只是我們世界的命名而已,各個世界都有各自的稱呼,這不重要,其實災難之源也是很貼切的。”

“果然,它不止是我們世界的特產啊。”瑞恩嘆了口氣,“在流亡行動開始前三百多年,當時我們的文明正在向外擴展,已經控制了五個星系,正試圖徹底掌握我們所在的銀魚座。”

“接近三級星際文明。”薇低聲介紹道,“和他們的科技水平不符,他們的科技水平已經超過四級星際文明瞭。不過可以用流亡途中,在壓力下井噴式突破來解釋。”

“四月三十八日,所有記錄都記載着那一天,銀魚二星所屬行星的觀測站觀測到,在距離我們四百二十光年的獅鷲星座,有一次異常能量波動,本以爲是超新星爆發,但沒有超新星爆發應有的其他特徵,在經過反覆測算之後,有學者認爲是一個新生的黑洞。”

“嗯嗯。”修爾耳邊聽着薇對這些專業詞彙的解釋,不斷點頭。

“這是距離我們最近的黑洞,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是,褐星政府派遣了數十隻考察隊前往目標獅鷲座進行科考,試圖探索黑洞的秘密。”瑞恩語氣無力的說道,“十年後,科考隊本應開始陸續抵達目標了,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就像他們突然消失了一樣,直到二十八年後,一艘啓動了緊急逃生系統的飛船總算返回了銀魚座,但飛船上所有成員都已經死亡了,而且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就像是自然死亡一樣。”

“調取了航行記錄之後我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根本不是什麼黑洞,更像是地獄之門,數不清的奇怪黑影從裡面鑽出來,已經充斥了附近十幾光年的範圍,而那個所謂的黑洞,也在不斷向周圍擴大,在航行記錄中,它覆蓋了半個獅鷲星座,但當遠征隊抵達的時候,它已經把連同獅鷲座在內的三個星座都吞噬掉了。”

“遠征隊?”修爾眯着眼睛問道,“你們嘗試着抵抗過?”

“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當然不可能任由危險蔓延,發現那些黑影充滿危險之後,褐星政府就組建了一艘規模龐大的遠征隊,配備了最先進的武器和設備,向獅鷲座發動了遠征。”

“全軍覆沒了?”修爾皺眉道,“能量武器應該可以對虛空邪靈生效,但是……數量太多了。”

“呵,是啊,全軍覆沒,褐星文明的計數方式,根本無法形容黑影的數量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百分之八十的戰艦就在黑影的侵蝕下失去了控制,戰艦上所有的遠征軍都死了。”

“嗯?那另外百分之二十呢?”

“另外百分之二十更慘,他們直接被不斷擴大的災難之源吞掉了,甚至連遺體都沒能留下來。”瑞恩深深嘆息道,“直到這時,我們的文明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多麼恐怖的災難。”

“從那以後,我們的文明就沒有停止過對災難之源的監視,隨後絕望的發現,災難之源正在不斷擴大,不僅吞噬的範圍越來越大,擴張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慢慢的甚至已經超過了光速。我們無法理解,爲什麼不通過曲率航行,也能在正常空間超過光速,但這時已經不是糾結於這個問題的時候了,我們面臨的最大危險,就是災難之源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了,滅亡,隨時可能降臨到我們頭上。”

修爾沉默的聽着,像是在猶豫什麼,猶豫了很久之後,突然回頭對逐影者們說道:“今天你們聽到的一切,回到帕瓦帝加以後誰也不準提起,不管對誰,哪怕是對着空氣,也一個單詞都不準提,如果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那就暫時離席吧,能保證的人留下。”

在確認沒有人離開之後,修爾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認真聽吧,他們的歷史,很有可能就是我們將要面對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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