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朱蒂之間進行過激烈的爭論,和莉莎爲了任務安排鬧過彆扭,爲了讓她們遠離而很很傷害過薩芙,爲了儀式的細節和費勒斯大打出手,甚至……曾經調動過褐星艦隊,把三個國家連同國民一起,從帕瓦帝加的地圖上永遠的抹去。
一步步嘗試,一次次跌倒,每一次失敗,就代表着一個凱亞大人夢境中的世界被徹底葬送,而修爾,就踩着被毀滅的世界一路向前,努力尋找着渺茫的希望。
夢境重複了多少次?修爾記不清了。毀滅過多少世界了?修爾懶得計算。多少次親手把自己最愛的人推入深淵?修爾甚至連數都不敢數。一次次竭盡全力,卻又一次次收穫絕望,挫敗感和負罪感不斷累積,讓修爾的肩膀越來越沉重。
真的好累啊,沒有戰友,沒有支援,甚至連分享心情分擔心理壓力的人都沒有,想說什麼都無人可以訴說,每一次都只能孤軍奮戰。向身邊的人訴說毫無意義,除了讓她們無所適從之外,起不到任何效果,與其讓她們在彷徨與焦慮中走向終結,不如自己一個人承受,至少,修爾相信自己的承受能力比幾位女孩子們更強一點。
是的,正如露娜大人所說,修爾並不是脆弱的人,實際上他的心理素質強度驚人,換成其他人,在重複了數十次同樣的噩夢之後,估計早就因爲絕望而精神崩潰了,而修爾不管心裡怎麼想,至少表面上還能笑着面對每張熟悉的面孔,只憑臉上的笑容,就已經配得上露娜大人的稱讚了。
但心理素質再強,總還是有個極限的,一旦極限被突破,往往比普通人的反應更加強烈,就像蓄滿水的堤壩一旦潰堤,破壞力往往是成倍增長的。很顯然,修爾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即便從夢境中走出來,內心的壓力也無從排解,蓄滿水的堤壩隨時面臨潰堤的危險,所以……
“所以,你第一時間想來見我?”女神大人對修爾的決定表現的很滿意,信仰本來就是凡人的精神寄託,特別是聖職者更是如此,在最需要的時候,向信仰尋求精神慰藉,這纔是一個聖職者應有的選擇。或許修爾來的時候,並沒打算說出實情,只是想要見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神靈,但露娜做的顯然比他想象中更好,一眼就看穿了他心裡的痛苦和壓抑,“剛好我現在很閒,很有興趣聽聽,屬於你夢境中的故事。”
“我的榮幸。”
不知何時,修爾已經坐在了露娜大人身旁,熟練的爲兩人斟滿了茶杯,故鄉的茶葉,故鄉的沖泡方法,還有面前讓自己在帕瓦帝加重獲新生的女神大人,這一切,讓修爾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像是講別人的故事一樣,絮絮叨叨的講述着自己夢中的經歷。
“其實,你是知道如何從凱亞的夢裡退出來的吧。”修爾越講越放鬆,而女神大人並沒有打斷他,只是端着茶杯靜靜的聆聽,直到修爾的講述或者說發泄暫時停了下來,她才用清冷的聲音問道,“撐不住的時候,爲什麼不及時退出來呢?”
“我有我的責任,沒有找到答案,我又怎麼可能隨便退出來,呵,隨隨便便就承認失敗?我可沒有這種愛好。”修爾全身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悠悠的說道,“而且,我也沒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撐不住的時候,畢竟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您永遠與我同在,不是嗎?”
“是啊,我與你們同在,不過……”女神大人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揶揄,“不過,你在夢裡,究竟對我做了什麼呢?”
修爾的動作突然一僵,剛剛泛起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你太小看咱們之間的聯繫了,修爾。”露娜淡淡的說道,“你是我的使徒,而且這裡也是我的聖域,在這裡,我雖然不能像精神接觸那樣,直接看到你的想法,但是,至少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
修爾的神情有些尷尬,用茶杯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從你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感受到了,你是帶着贖罪的想法來見我的,而且,你的心裡充滿了歉意。”修爾雖然看不清外表,但能感覺到露娜大人的視線凝聚在他的臉上,“所以我剛纔沒有讓你起來,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我並不介意。但是就算是神靈,我也是有好奇心的,我很想知道,是什麼讓連神諭都可以隨意編造的你這樣愧疚呢?”
“呵,呵。”被說起自己的壯舉,修爾目光飄忽的乾笑了幾聲。
“你剛剛從夢中醒來,還來不及做什麼值得道歉的事,呵,你總不會是因爲睡了太長時間,就覺得心中愧疚吧。”女神大人的語氣很輕鬆,但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輕鬆,“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在夢中,做了什麼自認爲不可饒恕的事,想要求得我的原諒,那麼……到底做了什麼呢?”
聽起來很可笑,那只是夢中的行爲而已,誰會爲夢中的行爲負責呢?然而對於聖職者來說,這種事卻一點都不可笑。
一個合格的聖職者,對神靈一定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和崇拜,從意識到行爲,都始終貫徹這份信仰。因此,即便是在夢裡,聖職者也不可能做什麼有辱神靈的事,否則這份信仰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然,夢中的行爲不可能被其他人知道,因此不管在夢裡做什麼都不會受到譴責,但是很可惜,信仰是不容自我欺騙的,除非記不起夢境,否則,聖職者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是否褻瀆了神靈。
“我……”修爾張了張嘴,遲疑了一陣,才低着頭說道,“我在夢裡放棄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