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腦子裡轉過至少十三種說服對方的方法,但最終修爾還是嘆了口氣,“所以我現在在問。”
這是最直接的,也是最不討好的回答。語言的技巧的確可以讓自己的話變得很有說服力,但也要掌握時機,有時候一萬句漂亮的話,也不如一句最直接的請求,至少修爾認爲現在就是這種時候。
然而……
“那對不起,我不同意。”米婭的語氣非常冷漠,毫無商量的餘地。
修爾並沒有生氣,只是抿了抿嘴角,默默地看着她。
“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訴你。”米婭冷哼一聲,板着臉說道,“你不會覺得,按數量平均分配,就能保證每個人堅持的時間都一樣了吧?”
“像我,鍊金專精,鍊金藥劑效果加成百分之四十,你讓我和別人拿一樣數量的屏息藥劑?”
“那隻滿嘴廢話的矮人,揹着至少三百公斤的東西,奔跑的話需要吸入大量氣體養分供應身體所需,一瓶屏息藥劑提供的養分,別人可以供應十五分鐘,換成他最多十二分鐘。”
“那邊那顆鹿,半人半樹,自體就能供應氣體養分,人形態消耗量只有其他人的一半,樹形態會更少。”
“誒?一顆鹿?而且原來我曬曬太陽就能活嗎?”林精莫瑞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呆呆的說道,“那誰來給我澆水啊。修爾,你幫我嗎?”
“哼,別幫他轉移話題,我還沒說完呢。還有那個天天犯賤的暴露狂,被黑暗能量污染,肺都快爛了,動作稍微大一點,就像要斷氣了一樣,一瓶屏息藥劑,她能撐十分鐘就是奇蹟了。”
“最後還有你自己,修爾,你……”
“停。”修爾陰沉着臉,“你故意的吧。”
“沒錯。”
“爲了報復我把你看低了,懷疑你不願意和大家分享?”
“答對了。”
修爾眯着眼睛沉聲道,“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當然知道。”米婭幾聲冷笑。
“很好,那麼……對不起。”修爾低下頭,誠懇的說道,“我爲對你的不信任道歉。”
昨晚,不,應該說是幾年來,無數次在腦海中縈繞的想法再次浮現。
如果還能重來一次,我們還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我的妹妹。
爲什麼你不能更信任我一點呢?爲什麼我又不能更信任你一點呢?那樣,我們不就可以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嗎?
修爾發現,自己老毛病似乎又犯了,表面上是重視別人的想法,實際是不信任周圍的任何人,用看似殷勤的懷疑,在彼此間的信任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對朋友,對夥伴,對親人,對愛人,多一點信任不好嗎?
“非常抱歉,是我不對,把你看輕了。”
“哼。”米婭扭頭看着遠處的花海,冷冰冰的說道,“既然你這麼誠懇的道歉了,那我就勉強原諒你這次好了。”
“誒?。”林精眨眨眼,疑惑的嘀咕道,“這就是傳說中山精靈獨有的口不對心嗎?”
“曬你的太陽去,你這棵樹。”米婭怒視着不明所以的林精。
“大家把屏息藥劑交給米婭,由她來按時間分配。”沒有理會兩個女人的小動作,修爾已經收起了心裡的感嘆,重新嚴肅下來,“薩薩,算好了沒有。”
“出來了,不過我還在驗算,我覺得……”女劍士還是那麼擔心結果出錯。
“說過不用驗算,你如果也會算錯,那就沒誰能算對了,現在就把結果報上來,不要浪費時間。”
“是,地圖上已經標註了。”被當衆責備,就算都是熟人,膽小的女劍士也羞的不敢擡頭,然而明明被罵了,女孩嘴角卻帶着安心的甜甜微笑,很順從的把紙張遞了過去。
那是一幅手繪的地形輪廓圖,上面一片凌亂,到處都是輔助的線條,但長時間的配合,讓修爾只需要掃一眼就能看懂含義。
異界投影所謂的範圍,不是指投影具體有多大面積,而是逐影者們能安全活動的範圍。一旦超出這個範圍,碰觸到那條不可見的邊界,就會被拉入無盡虛空,從軀體到靈魂盡數湮滅,絕沒有幸免的可能。
薩芙畫出來的,就是測量出的安全範圍,上面標註着七個紅點。
如果沒有合格的投影測能師,那這些都只能靠能量感應,一旦產生誤差,就可能會因爲越界而身亡,可見測能師在隊伍裡的重要性了。
“七個脫離點,最近的西北三十度方向。”修爾皺着眉,沉吟了兩秒,搖頭道,“不走西北,向東北走,去這個點,目測……四十多公里。”
修爾選擇是第三近的脫離點,這個選擇在隊友們的意料之中。
如果選最近的,只有不到三十公里,的確要安全的多,但問題是,逐影者們可不是來旅遊的,他們的目的是探險尋寶,來逛一圈就走毫無意義。
“目標,東北方向的山脈,莫巴克,確認。”
“沒問題,從外形就能看出來,那幾座山的主體是岩石,甚至有直接裸露在地表的岩石。”矮人是天生的礦物專家和地質專家,而莫巴克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很好,抵達目標後,莫巴克和米婭在山體開闢出一個容身空間,具體問題,封住洞口慢慢討論,第一步任務就是抵達山體,有疑問嗎?”
當然沒有疑問,如果這麼簡單就被逼得逃離投影,那也太丟臉了,肯定要想辦法克服困難纔可以。
“蜜莉蒂,米婭和你一起,由你負責,老樣子。”
亡靈法師已經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了,當然不是用白布把自己纏的像個真正的木乃伊,那太浪費布料和時間了,從一開始,她就穿上了精靈法師分享給她的法師袍,雖然一直叫米婭平胸,但那也只是相對她自己來說的,實際上除了胸前稍微有點緊之外,法師袍還是很合適的。
聽到命令,亡靈法師做出明白的手勢,掏出一個大口袋用力一抖,嘩啦一聲,大量骸骨從中掉落,在地上堆成一堆,本人則圍着骨堆一邊轉圈勾勒奇怪的法陣,一邊吟唱咒文。
“馬卡杰倫,報時。”
“報時?哦哦,對了。”半身人掏出一塊不知從哪個古代遺蹟裡偷出來的懷錶說道,“十六分鐘,從白癡矮人進入到現在,已經十六分鐘了。”
“很好,時間剛剛好。”修爾點點頭,“薩薩,確認一下。”
“確認完畢,入口已封閉。”薩芙在腳邊的機械上擺弄了幾下,肯定的說道,“隱患已排除。”
異界投影的特性之一,就是當有智慧生物穿過進入點後,高等靈魂的波動會對本就不穩定的入口造成干擾,五到十五分鐘之後,入口就會消失,從此沒有人能再度進入這個投影空間。
因此,老練的逐影者們在逐影時都會非常謹慎,只要不是一進門就遭遇必死的危機,就一定會在入口處把守十五分鐘,確保沒有心懷惡意的人尾隨,直到入口關閉之後,逐影者徹底解除了後顧之憂,纔會展開行動。
當初誤入投影世界與莉莎邂逅的那次,修爾能突襲得手,先一步格殺三名擁有鬥氣的強敵之一,爲最終慘勝奠定了基礎,利用的正是那三人認爲投影世界裡不會有其他人出現,因此放鬆了警惕所造成的機會。
“完美的開局,嗯,除了這些植物。”修爾滿意的說道,“行動前最後一次機會,確認一切準備妥當,藥劑齊備,身體包裹嚴密,給大家三十秒時間檢查。”
“一旦開始戰略轉移,隊伍就不會再停下,甚至不會減速。所以,如果有誰因爲準備不足,在路上出了問題,那就不要怪大家拋下你,記住,沒有人有義務爲你自己的不負責任善後。”
修爾雖然是在對所有人說,但目光一直注視着馬卡杰倫。
年輕的半身人一向什麼也不在乎,可現在居然有了畏懼的感覺。在初次參加逐影的他眼裡,一進入投影空間,修爾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嚴厲,冷漠,而且毫不容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隊長呢。
不過他也明白,修爾的變化是必須的,異界投影裡情況瞬息萬變,危機無處不在,只有變得這樣直接高效,纔是對整支隊伍負責任。
“看來都準備好了。”三十秒後,修爾點點頭,“蜜莉蒂,再給你三十秒,夠用了吧。”
“足夠了。”亡靈法師的法陣已經完成,咒文也準備妥當,聞言立刻原地蹲下,雙手重重的拍在法陣內。
“生命已逝,靈魂歸於冥海,本能束縛於殘軀,以我蜜莉蒂之名,喚醒沉睡於骸骨的亡者本能,爲我效力。”
隨着最後的法術引導詞,法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濃郁的黑暗能量,大量黑色的霧氣從法陣中涌出,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黑霧裡,只有骨骼碰撞發出的卡啦聲,然而每個人心裡,似乎都聽到了一陣嘹亮的馬嘶從霧中傳來。
“黑暗的生物啊,聽命於黑暗的力量吧。”高聲詠頌出終結咒文,法陣中的黑色濃霧猛然一收,全部收入蜜莉蒂體內。
恢復的視線中,兩隻高大的無頭骷髏馬,一左一右站在蜜莉蒂兩側。高大威猛的骸骨戰馬不斷用馬蹄刨地,彷彿無比渴望再次在大地上奔馳。
不用別人說,兩名法師已經同時漂浮起來,各自騎上了骷髏馬。
“目的地已經確認,速度以莫巴克的速度爲準,保持移動防禦陣型,戰略轉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