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是很渴望叫媽媽的，這是她二十年，都沒有的稱呼。中午午休的時候，雲母還在這裡，苦艾打包好一份飯，拿到雲母的辦公室。
“媽，吃飯吧。傷口還痛嗎？”這一聲“媽”，喊的很小聲，可是雲母還是聽見了，“小艾，”眼睛亮晶晶的，雲母溫柔的看着苦艾。
“媽，快吃吧，吃完我給你上點藥。”這一聲，就要自然一些了。既然她很渴望親情，而她又很想女兒，那麼，她們本來就是血緣親情，有什麼不可以呢？
“好，好。”雲母直說好，這一頓飯，是她吃過最香的飯。沒有人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每每從噩夢中驚醒，深更半夜，一個人，偷偷的哭泣。看着窗外，夜色正濃，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女兒，是她親手把她丟棄了。所有的苦，她一個人受着。
看着雲母吃得很香，苦艾欣慰的笑了，就這樣吧，很好。如果恨不起來，就用力的去愛，也許，得到的更多。
“媽，很好吃嗎？”
“媽，你慢點吃。”
“媽，……”
……
苦艾像是叫上癮了一樣，一遍一遍的喊着自己的母親，而云母更是開心，嘴都快合不攏了，也是，這麼多年的願望成真了，能不開心嗎？
自從苦艾改變了稱呼之後，雲母便一直想苦艾迴家住，苦艾也拒絕了很多次。人都已經這麼大了，還回去，總覺得有些不好。長大了就不是媽媽的女兒了嗎？這是雲母反駁的話。苦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怕別人說她是貪圖錢財。可是那是她的親生父母……
就在苦艾猶豫不定的時候，雲母直接叫搬家公司來搬東西了，她是知道她的住處的。搬的東西不多，兩個小時就搞定了，當然，雲母來搬家，也是苦艾的態度有些軟化的緣故。
因爲，在這期間，苦艾見過一次蕖佳。那是她剛剛認了雲母的時候。蕖佳約她出來，一家咖啡廳裡，她們推心置腹的聊了很久。
蕖佳說，她很小就希望有一個妹妹。
她說，她常常看到母親偷偷掉淚。問爲什麼，她總說，要是你有個妹妹健康成長，就好了，她問過爲什麼不再要一個妹妹，可是終究沒有人給她原因。
她說，也許，可能，她沒有辦法陪父母到老，到時候，父母還得靠苦艾了。苦艾問爲什麼，她也不說。
她說，苦艾喊了媽媽，母親興奮的差點睡不着覺。
她還說了很多，記不清了，可是，她記得，那天，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相鄰而坐，淚流滿面。
——
不管過程如何，現在的結果是，苦艾搬進了雲家。現在於苦艾最重要的就是雲父。她還沒有得到他的肯定，而且，他生病了。
她要去看他。
她做好了一些飯菜，去醫院。這還是蕖佳告訴她的。她說，父親生病後，食慾不振，每天都吃不了多少，只有自家人做的，他才吃一點。所以，苦艾下廚，做了一個上午。
在病房的門口，她是忐忑的，儘管上次也來看過他，可是這一次她的身份變了，她是他的女兒，而且是一個他沒有親口承認的女兒。手裡提着她一上午的成果，苦艾只覺得，比上戰場還緊張。
咚咚咚。。。
她選擇了敲門，蕖佳沒有跟她一起來，兩個女兒在身邊，很多事情不敢說。雲母也沒有來，可能是想先給他們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沒有人應門。苦艾輕輕的打開了門，輕微的呼吸聲預示着房間裡的人，正在夢鄉。蕖佳說，他經常睡不着覺，治療的過程很痛苦吧。苦艾放輕了腳步。慢慢的移到了他的牀邊，放下食盒後，搬了一個凳子，坐在病牀邊。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他。比起第一次見到他，他變了好多。那時候，他精神很好，走進來盛氣凌人的質問他，那時候，她還很怕他呢？可是人生如戲，現在，他是她的爸爸，爸爸！苦艾的嘴角微微一笑，她有爸爸了，想起了何老漢，她有多久沒有想起他了，原來時間真是可以淡忘一切的。
可是當眼睛觸及到雲父的臉時，就再也欣慰不起來了。臉上的皺紋緊緊的嵌在枯黃的皮膚上，頭髮也花白稀疏了好多，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翻手爲雲的權力者不見了，留下了這個生命垂危的老人。
苦艾看到，他的手上因爲長期的輸液，有些很多還沒有癒合的小點。病魔真的沒有辦法阻擋，哪怕這麼有能力的人。
苦艾如是的想着，突然，他的手動了一下。醒了？苦艾看着他，眉毛皺起來，牽動了臉上的皺紋。嘴裡發出痛苦的囈語。慢慢的，他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起來。
“蕖佳，來了多久了？”帶着沙啞的聲音，關切的問。
苦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也不敢叫他爸爸，“醒啦，想不想吃點東西。”
她把病牀調到合適的位置，又在他的背後塞了一個枕頭。
雲父順着她，做完一切。不是蕖佳，她的聲音不對。
“您想吃點水果嗎，還是吃點其他的，餓嗎？”
“小艾呀，幫我倒杯水吧。”
“好，”苦艾有些激動，他喊她“小艾”，是否代表他是承認她的？苦艾趕緊跑去倒水，深怕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般渴望得到家人的認可。
看着飲水機前忙碌的身影，雲父的眼睛裡，有着一片陰影，遮蓋了心中所想。
“來，”苦艾把水遞給他，“不燙，我和了冷水的。”說完乖乖的坐在旁邊。
喝着水，水杯擋住了雲父的所有表情，他把水杯放在一旁，看到了放着的食盒。
“這是我熬的湯，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的胃口，嚐嚐？”有些靦腆的笑容，足以說明此時的小心翼翼。
“嗯！”
苦艾一口一口的喂着他，直到他伸手，示意不喝了。看着喝了一小半的湯，苦艾心裡像吃了蜜一樣。
“你搬回家了？”雲母自然要把事情跟他說清楚的。
“嗯，”苦艾有些擔心，萬一……“如果您不喜歡，我……”
雲父擺了擺手，“住着吧，還習慣嗎？”一副慈愛的樣子，讓苦艾鬆了一口氣。不是她想住在哪裡，而是，這是一種間接的認可。
“習慣，習慣。我覺得很好。”
嗯。然後，苦艾陪着他聊了一會天，雲母就來了，時間掐的剛剛好。苦艾很感激。三個人在病房沒有呆太久，雲父就面露疲倦了。
“小艾，你先去吃午飯。然後就去收留所那邊吧，你爸這裡有我呢。”
“嗯，”苦艾看着雲父，“爸，注意身體。媽辛苦你了。”
苦艾離開了。雲母見他沒有反駁，很開心，他也承認小艾了吧。
“嘔……”雲父吐了，而且很嚴重。“嘔……”
好一會，雲父纔好了一些。“億豐，別嚇我。”雲母一邊幫他整理衣物，“好些了嗎？”
“幫我倒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