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市井之中,有句歇後語,叫做“火燒旗杆——長炭(嘆)”。意思是某人從此不必再捱苦做工,可以長久享受清福。但這句歇後語,也不過取其諧音罷了。現實之中,卻不見得真會有人那麼無聊,把旗杆拿過來,燒成一整根長長的炭火。
然而此時此刻,原本沒可能出現的事,居然確確實實地出現了。五嶽派掌門左趨道,運勁一掌擊出。他那名比武對手矮胖道人長鯨子,足下所踏之旗杆,當真就應掌變成了一根燒得通紅的木炭。
木炭燃燒的溫度極高。剎那間,陣陣焦臭氣味傳出,竟是長鯨子穿着的鞋子,被炭火狠狠燒穿了個大窟窿。長鯨子哇哇怪叫,眼看着再也立足不住,當即雙袖一拂,借力騰空急躍。
燃燒的木炭,本來已經變得頗爲脆弱。再被長鯨子滿蘊內家真力的大袖這麼一拂,當場就在“喀喇喇喇~”連串爆破響聲當中,徹底崩潰毀碎。成千上萬點火炭碎屑,在強勁的袖風推送下形成一場滂沱暴雨,反向左趨道當頭罩下。
左趨道面色一沉,喝道:“雕蟲小技,難得到老夫嗎?”沉腰坐馬,斷聲怒叱。一股土黃氣勁透體顯現,同樣形成金鐘形態。萬千火雨撞上這具嵩山土金鐘,當場全被震得粉碎,徹底消散於無形。
化解敵人一着攻勢,左趨道毫不遲疑,立刻發動反擊。他雙足猛地一蹬,騰空沖霄而起。真氣由心運轉,凝聚於體表之外的金鐘氣勁,也隨之泛現流光異彩,從嵩山土金鐘的土黃色,轉變爲華山金金鐘的銀白色。
西嶽華山,自古以來,就是劍俠出沒之地。武林當中,更向來都有“拳出武當,劍歸華山”之說法。所以華山派又被稱呼爲華山劍派,其劍法與西嶽華山的山勢相同,以“奇、險”二字見稱。
左趨道作爲五嶽派掌門,自然把五嶽派所有武功,都已經修煉至爐火純青境界。此刻即使手中無劍,但在五嶽金鐘的渾厚內力推動之下,左趨道以指爲劍,立刻激發出銳烈劍氣。殺力強橫,絲毫不遜色於干將莫邪之類的寶劍。
“寶劍”在手,氣勢大振。左趨道揮劍疾刺。劍氣猶如匹練,由下而上逆衝倒卷,正是華山劍法的絕招之一:天坤倒懸。
劍氣凌厲,眼看就要把長鯨子吞噬捲入,亂劍分屍。未料千鈞一髮之際,他雙臂陡然同時向左右一展,大袖吃風,乘風一轉一折,竟然輕輕巧巧,就避過了左趨道的凌厲劍氣。姿勢靈活流暢,乍看之下,不禁讓人想起了大海之中的“魔鬼魚(蝠鱝)”。
不等左趨道擺脫這一瞬的錯愕,這個矮胖道士,已經嬉皮笑臉道:“老伯伯,你的劍法固然厲害,但我的刀法同樣也不差啊。請多多指教。”
話聲未落,長鯨子陡然依樣畫葫蘆,以掌爲刀,催勁左右交劈。厲烈刀芒剎那間勢若羣鯊爭食,前赴後繼,怒斬急劈,簡直威不可擋!
左趨道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儘管先機已失,卻依仗有金鐘奇功護體,竟絲毫無懼。他沉聲虎吼,體外的金鐘氣勁,登時顯得空前鮮明清晰,猶如實體。無論刀芒如何排山倒海般狂斬暴劈,左趨道始終安然無恙,更無絲毫損傷。
金鐘護體,刀槍不入。五嶽掌門斷絕後顧之憂,再度厲聲虎吼。左右兩手,雙劍齊出。左手“金雁橫空”,右手“無邊落木”,都是華山劍法中的厲害殺着。
電光石火之際,兩大高手你來我往,各不相讓。刀芒鬥劍氣,連綿交擊,爆出激烈銳響不絕。戰況空前燦爛激烈。五嶽金鐘罩固然真氣綿長,內力渾厚。但長鯨子丹田內卻似氣海無量,功力同樣取之不盡。
上升滯空之力,堪堪用盡。雙方自然而然,同時向下方的擂臺急墜而去。頃刻間,但聽得“呯~”一下大響,彼此均如流星墜落。
着陸的瞬間,雙方也不約而同,把那股從天而降的磅礴巨力,巧妙挪移至足底,完全轉嫁卸開。登時就有整整二十幾塊,鋪砌於擂臺地面處的堅硬青條石,被狠狠震成粉碎。煙塵激揚,令整座擂臺都被塵埃籠罩,再也看不清楚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哈哈,老伯伯,好劍法,好金鐘。”
“哼,矮胖子,好刀法,好氣海。”
“既然那麼好,就——殺吧!”
“殺啊~”
呼嘯狂吼,聲震十方。罡風應聲勁飆,席捲橫掃。籠罩擂臺的大片厚重塵埃,登時盡被吹得一乾二淨。但見五嶽掌門與那矮胖道士兩人,各從東西兩端縱身急躍,在擂臺正中處相互交匯。不由分說,劍指刀掌火熱怒拼,悶雷般的爆破聲密集響起,雙方以快鬥快,以攻對攻,每一招每一式,都令彼此在鬼門關前來回徘徊。
刀芒濺射,劍氣亂飆。擂臺上兩大高手殺得興起,全情投入,渾然忘我。只苦了擂臺之下大梵天宗的忿怒、真善、大智、以及神武等四大金剛。
受宗主大梵天王之命,四大金剛負責守護擂臺四方,不讓在臺下觀戰的江湖羣豪,遭受池魚之殃。現在左趨道和長鯨子這兩個傢伙,刀芒劍氣亂射,一個照顧不及,隨時傷及無辜。無可奈何,四大金剛只好豁出吃奶/的力氣,竭盡所能,把亂飛的刀芒劍氣一一擋下。
片刻之間,雙方已經交手過百招,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突然間,長鯨子斷聲急喝,騰空急衝上天,拗腰抱膝,滴溜溜打個空心筋斗,變成了頭下腳上的模樣。隨即雙掌合併,把銳利刀罡盡數集中於一點之上,極速回旋急轉,當頭俯衝殺下。看他那模樣,十足十就像大海里一條騰空飛騰的劍魚。
這一招雖然不知道究竟叫什麼名堂,但威力之大,在場觀戰的所有人,都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衆人皆知,十有八\九,這就是分勝負,決高下的一招了。故此,擂臺下觀戰的近千江湖羣豪,此刻都屏息閉氣,雙眼睜開至極限,一眨也不敢眨,靜待結果出現。
迅雷不及掩耳之際,五嶽掌門陡然一聲冷笑,真氣運轉,體外的金鐘氣勁,隨之完全轉變爲青綠色,乃是泰山木金鐘之最大特徵。
兩大高手,身形彼此交匯的瞬間,左趨道腰一扭,以片紙之差,險之又險地避過敵人掌刀的聚焦一擊。同時連消帶打,旋身錯步,移至長鯨子背後,悍然出手擒拿,竟是泰山派摔跤術的絕招,天兵鎖神。
說時遲那時快,左趨道雙手,分別穿過長鯨子左右兩邊脅下,然後在這矮胖道人脖子後合掌緊扣十指,向前用力猛扳。右腳狠狠踩着長鯨子小腿,膝蓋則頂着他背心脊椎骨,三管齊下,同時發力撕扯。
長鯨子全身受制,完全動彈不得,脊骨、腿骨、頸骨、肩胛骨、臂骨……同時傳出劇烈的撕裂激痛,偏偏主要關節都被牢牢牽制,根本無從發力掙扎。
眼看着繼續這樣下去,不用多久,長鯨子的筋骨就要被撕斷。到時候,他就要變成廢人。即使僥倖不死,下半輩子也只能躺在牀上,連大小便都必須找人服侍了。
勝券在握,大局已定。左趨道獰笑道:“矮胖子,可知急功躁進,正屬比武大忌?既然犯了錯誤,那就付出代價,乖乖開口認輸吧。不然的話,後果如何,你自心知。”
擂臺之下,觀戰良久的龍崑崙,忽然大聲叫道:“啊,我知道了。這位龍虎山長鯨子道長,就是四百年前一代道門奇人,東海一奇的嫡傳後人。他所修練的,是道門絕學七旋斬啊。”
旁邊有江湖羣豪不解問道:“什麼東海一奇?什麼七旋斬?什麼來頭?沒聽說過啊。”
龍崑崙搖頭晃腦,如數家珍:“四百年前,就是五代十國年間。當時江湖上最出名的高手,乃是‘一邪、雙飛、三絕掌’。
三絕掌屬於邪門魔道,暫且不提。雙飛之中的千變飛環,就是後來的雷刀傳人項無恨。一邪皇甫極更不用多說,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能夠練全十層渾天寶鑑的超級高手。
不過當時,還有一位高手,武功修爲足夠資格和一邪雙飛三絕掌相提並論,他就是東海一奇。他二十歲自創七旋斬,三十歲成名。之後因爲情場失意所以出家爲道。性格玩世不恭,遊戲人間,故此名聲不大響亮。
後來東海一奇和如來神掌傳人,一代大俠龍戈兒結下了師徒之緣。卻是他爲徒弟,神掌傳人爲師。之後,東海一奇又繼承正一道的道統,開創崑崙派,倒也興盛一時。
只是百年之前,第一代十三翼高手入關,崑崙派後人武功修爲不到家,於是被滅門了。原本以爲崑崙派的武功就此失傳。卻原來,還有傳人僥倖逃出生天,卻拋到了道教祖源的龍虎山,託庇於張天師門下,一直傳承至今。
而且……看來這個長鯨子,更已經練成了祖師爺的七旋斬奇功。修爲絕對可以比肩當年的東海一奇。所以你們別看現在是五嶽派掌門佔了上風。我卻敢打賭,長鯨子一定能夠擺脫鉗制。這一戰,勝負還未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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