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在牀上坐了好半天，她纔回神，皺着眉，擡一做工繁細的褶~長裙拿起來一抖。
面果然有封裱金御札掉了出來。
她定目，伸拿過御札，展開來看——
“……以孟廷輝北上潮安平亂有功，除權知制誥，同判吏部流內、知考課院，賜金紫。”
短短數行字，一如既往的飛揚奪勢。後面有中宰執的具名章印，墨色朱漬層層染透一張薄紙，頗爲驚目。這一封皇上御札顯是已中、門二省審注過，就待內製擬詔了。
知制誥爲中屬官，向來需得經召試製詞後才能任此要職。此諭雖着她臨時加領知制誥銜，可她未經召試便被除以外製之職，實是過擢。且又令她掌吏部課，更是天恩浩蕩，愈顯皇上對她寵信之重！
她人才回京中不過一日的功夫，不知這是何時議定的事情，而她更沒想到中、門二省的大臣們會了無異議。
以她平亂有而特賜金紫，這於她又是何等殊寵，眼望着這紫裙玉金魚袋，她不心跳飛速。
想那一年冬夜寒節，她抱着匣翰林院出來，長裙沾雪凍得冷硬，擡眼便見那些紫袍重臣們從都堂出來，宮燈渺渺映亮她那雙羨慕的眼。
可今日她竟也能捧着這襲重服，享得這無尚榮恩。
怔然想間。門外晃進一抹修長身。
她擡頭。見他背身靠着柱。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地衣冠齊整利落。身上袞服青凜生威。臉色淡暖如初升朝陽聲道：“可是不會穿這些衣物？”
她抿脣而笑。道：“陛地心思是越來越難懂了。”她身上沒着衣物。在他目光注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鬆開中官裙。拉起被子遮住身子。
他慢慢地踱步過來。在牀邊坐。不分說地一把扯開被子。將她抱上膝頭。拿起衣物來給她穿情自始自終都是漠不動色。隱隱含威。
她也沒掙扎。他一件件地給他穿衣。待他拿起金魚袋來要給她佩時才壓住他地。輕聲道：“陛。”
他揚眉，聲音微冷：“你休想抗旨。”
她又笑了笑：“臣如此貪圖功名，豈會抗旨？只是陛令臣一頭霧水，全然不知所以。”
他目光一動向她身邊那張紙，道：“孟廷輝持詔北上潮安，孤身入城勸撫亂軍，開城繳械之時逢亂軍作變當立斷令圍城佯攻，協調青州禁軍一舉平亂，實是捨身爲君、籌謀有度、大立朝威。朕聞報龍心大悅，特除孟廷輝權知制誥、同判吏部流內、知考課院，賜金紫。”他復又看向她，“你還有何不明白的？”
她眼神明亮“臣一令坑殺千名亂軍將士，朝中必有人以臣爲矯詔苛狠之豈會對陛此諭無異？”
他深望了她一會兒，才道：“孟廷輝回青州後拜折上京潮安北路董義成政績斐然、於亂軍一事處斷精準，而奏請保其安撫使一職。朕雖未應然中以諸臣皆聞此事，因是無人反對。”
她大大驚訝。
不想他竟會這般替她“籠絡人心”，才知在青州時爲何不見他批覆她參劾董義成的摺子。他道她的彈章未流於中之外，可她沒料到他卻是對衆臣捏造了她所請之辭！
她一舉平亂，風頭正盛，倘是因她一人之言而使董義成再被加貶，朝中與董義成深有淵源定會聞之自危，而其中重臣又豈會任她再被擢升？現而今她卻是“保”了董義成一次，這舉動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她在與東黨老臣們“示好”，縱是老臣們不信她之誠意，也定不會一昧反對她的高升。否則以她那聞名朝野的“諛上苛狠”之名，安知她不會變卦而落井石？
不過是以她之高升，來換董義成之流的太平無事罷了。
他說得輕巧，可她卻看得清那其後的權衡心術，雖知他這是爲了使她在朝野上更順一些，可心中卻不甚舒坦。
她低眼道：“可臣卻仍是不甘心。”
他輕輕挑眉，道：“因知你會不甘心，所以才令你掌吏部課。”
她聞言，立時擡眼，神色有變。
吏部流內掌京官凡七品以官員的考課任免，而各路州縣安撫使、轉運使之籤判幕職等官的敘遷磨勘亦課考院負責。令她同判吏部流內、知課考院，此間之意……
心頭不微震。
他低道：“想令董義成在衝州府不再身處要位，不一定非要再加貶他，只需將他諸官、帥司親吏或遷或調，任補剛直之人便可。”
她輕輕點頭。
才知他到底是要比她思慮周全，也到底是要比她謀慮深遠。殺人於無形，形容的不過就是他。
她這才“保”過董義成，朝中衆臣斷然想不到她會反身就對衝州府，更不可能會有人想到這種種之事都是經他授意而爲。到時東黨老臣們雖是悔之晚矣，可至多是以她爲蒙惑君上的多面小人，再貶她之德名罷了。
而潮安北路此番吏治一旦重振，旁的諸路州府亦當引以爲戒，將來若想加以整頓，亦非難事。
她擡眼瞄他，嘴角翹起，“既如此，臣便謝陛隆恩……”說着，出其不意地湊過去親了他一。
“膽大包天。”他不動聲色地低斥了她一聲，可眼底卻亮了亮，擡溫柔地將那金魚袋佩在她官裙腰間，長指撫平其上紫絡。
她笑着縮了縮，小聲又道：“陛除臣這等重權，就不怕臣會選任非人，以權謀私，負了陛一片信任？”
他動作一停，擡眼盯住她：“你不是那種人。”
她眨眼，“陛何而知？”
他輕輕笑了，道：“若吾身可濟民，吾不所惜也——這話被你擱在心中多少年了？”
她一子臉紅，半晌喃喃道：“幸好陛還能想得起臣。”
他放她來，隨口低應道：“當初小傳臚前，特命兵部職方司去查了你的身世，不然我實難將你與當年那個孩子對上號。”
她靜了片刻，神情變得有些侷促，抱膝坐在他跟前，小心翼翼道：“陛……臣有一請，不知算否逾矩。”
他牽過她的，“但說無妨。”
她又垂睫想了一陣兒，才小心翼翼地道：“陛既是命人查了臣的家世，那可知臣的父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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