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布朗。”
平時,無論在何時何地,只要呼喚一聲,布朗主教幾乎就會應聲諂笑着出現在面前,但今天,狄長離喚了好幾聲,卻是不見這條跟屁蟲的影子,不禁微覺奇怪,略略皺了皺眉,步出聖殿。
出來後放眼四下一望,亦是不見布朗的身影,狄長離招手喚過一名侍立在聖殿外的神衛騎士,問道:“格萊特,你知不知道布朗去了哪裡?”
這個格萊特正是狄長離第一次來神廟引他進入聖殿的那名神衛騎士,狄長離對他的印象不錯,後*過觀察,發現他性格沉穩謹慎,爲人相當忠厚,但做事並不古板,也還頗有一些能力,於是就將他調入自己的專屬神衛騎士團,並且讓他當上一名隊長。
格萊特原本是一個守護聖殿的普通外圍神衛騎士,如今成爲統領的專屬神衛騎士隊長,這樣的際遇可以說是一步登了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爲此羨慕得兩眼發紅。驚喜惶惑之餘,格萊特對狄長離的感激自是不言而喻,恭敬答道:“大人,布朗主教好象是去了自己的住處。”
“哦,叫個人去把他找來。”狄長離點點頭吩咐,但馬上又擺了擺手道:“算了,走一走也好,我自己去找他吧。”
“大人。”格萊特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說道:“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辦?由卑下去辦也是一樣的。”
說老實話,對於一天到晚吹牛拍馬阿諛奉承,滿門子心思琢磨着怎樣去取悅統領大人的布朗主教,格萊特是發自內心地一百個瞧不起,但偏偏統領大人又對他十分地信任,不管辦什麼事情,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布朗,這讓格萊特感覺很是不安。
在格萊特看來,像布朗這種小人,即浮滑又奸詐,怎麼瞧都與忠誠忠貞沾不上多大關係,前統領古斯塔沃迴歸天界後,這傢伙馬上毫無廉恥地投向狄長離就是一個明證,說明其人品低劣,根本就不值得信賴。如果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或是在有足夠利益的時候,說不定連統領大人都敢出賣,關於這一點,格萊特實在是不敢保證,一直爲此憂心忡忡,因此很想做點什麼,讓統領大人改變對布朗的盲目信任。
“不用,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就夠了,有些事不適合你。”狄長離察覺到格萊特的心思,並不作解釋,又笑了笑衝他擺擺手。
望着統領大人的背影,格萊特十分地懊惱,自責能力不足,以至於無法替統領大人去更多的分憂。
布朗的住處就在聖殿旁邊,有一座單獨的小宅院,自己亦有專門的服侍人員。他原本是沒有資格住在神廟的中心地段,不過身爲統領大人的心腹親信,爲了能方便快捷地服務統領大人,說不得在各方面都要逾越那麼一點點了,自然也沒人敢來挑他的刺。
走進那座院子裡,狄長離就聽見布朗主教大人在扯着嗓子厲聲訓斥一個僕役:“你這個笨蛋,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做事一定要細心,你都聽到哪一隻驢耳朵裡去了?不對,就算是一頭蠢驢,也要比你強上百倍。該死的,你知不知道,你打爛的那隻花瓶值多少個金幣?它是從遙遠神秘的東方大陸運過來的,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完美的瓷器,足足值八十個金幣。”
犯錯的僕役還很年輕,是個面貌看起來十分老實憨厚的少年,本來就被布朗痛罵得擡不起頭來,嚅嚅地應是,這時聽到自己打爛的花瓶竟然如此昂貴,不禁頓時嚇得面色發白,目光呆滯,再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布朗心痛得眼角嘴角不停地抽搐,哀嘆道:“八十個金幣啊,可以買到十多個年青美麗的女奴了,現在,就被你這個蠢貨砰地一聲砸了個稀巴爛,我的天,即使是皇帝陛下,也絕對捨不得花上八十個金幣去聽這麼一聲脆響。更不幸的是,這聲脆響,連我也沒能聽到,我不得不說,你這個蠢貨還真是非常的幸運……”
少年僕役面如死灰,大腿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哆哆嗦嗦地懇求道:“主教大人,請您,請您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努力做到最好,我向自然女神發誓。”
“給你一次機會?你讓我很生氣,心情很糟糕,我的心情糟糕不要緊,萬一影響了我服侍統領大人,讓統領大人的心情也變得糟糕起來……天吶,我簡直不敢想像那時的悲慘,到時誰能給我一次機會……見你的鬼去吧,如果我還把你這頭蠢驢留在這裡,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害死。”
布朗越說越是心疼,怒火也是越來越旺,更是越想越後怕,咬牙切齒地說道:“不,不行,我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不能再讓這個傢伙呆在身邊了,連北歐諾拉行省也不能讓他呆,要弄得越遠越好,對了,就送到海上的捕鯨船上去做苦囚,這麼一來,想必這輩子是回不來盧姆城了。”
“不,不,不要。”少年僕役駭得面無人色,悲聲哀求道:“主教大人不要啊,求求您了,我願意雙倍賠償,求您放過我吧。”
“呸。”布朗狠狠地呸了一口:“還雙倍賠償?就憑你,賣一輩子*還賺不到一百個金幣,你拿什麼來賠?”
聽他罵得惡毒,狄長離微是皺了皺眉,出聲道:“布朗,夠了。”
突然聽見統領大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布朗嚇了一大跳,飛快地轉過身來,臉上的寒霜已經換上了比春風還要溫柔幾分的諂笑,迭聲請罪:“啊,卑下真是該死,竟然擅離職守,沒有時時刻刻侍候在大人身邊,勞累大人聖駕親自來找卑下。”
“免了這一套罷。”狄長離淡淡地說道:“剛纔,我好象聽到,你有一隻價值八十金幣的花瓶被打爛了,是不是真的?”
布朗一愣,不明白統領大人怎麼會過問這種小事,眨巴着眼陪笑道:“一隻花瓶而已,再怎麼值錢,也不值得大人您關心的。”
狄長離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說道:“嗯,我就是想問問,你這隻花瓶是從哪兒買來的。”
布朗又是一呆,突地意識到什麼,面色大變,雖然眼下已是初冬,北地又頗爲寒冷,後背亦不禁在陡然間沁出了一層細汗來,眼珠子一頓亂轉,拼命攪動着腦汁,吞吞吐吐道:“卑下是在,是在一個不知名的行腳商人那裡買的。”
“不知名的行腳商人?”狄長離笑笑道:“你答得倒是滴水不漏,我就算想去查,也沒辦法找到人了,對嗎?”
“大人說笑了,您怎麼會去查這個?”看見狄長離的笑容,布朗一陣心驚肉跳,臉上的笑快擠成了苦瓜花,硬着頭皮道:“卑下怎敢欺瞞大人?卑下是真的不清楚那個行腳商人叫什麼,嘿嘿,嘿嘿嘿。”
“好吧。”狄長離不置可否,又笑了笑,說道:“我再問你幾個問題,相信你應該能夠非常清楚地回答了。”
他笑得越是溫和,布朗就越發地膽戰心驚,像被那個少年僕役傳染了似的,一雙小腿肚子也開始打顫,不自覺地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冷汗,也不敢再口硬了,苦着臉道:“大人您請問吧。”
“嗯,你說說看。”狄長離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個主教,每個月能在神廟領多少薪俸?你幹了這麼些年,一共又積攢下了多少財產?”
腦門上彷彿有一記悶棍結結實實地敲了下來,布朗的表情霎時凝固,愣了半響後,“撲嗵”趴倒在地,鼻涎眼淚一股腦兒擠了出來:“卑下該死,大人饒命,饒命啊。”
“哦?”狄長離揚了揚眉道:“你犯下了什麼大罪,要我饒恕你?”
布朗老老實實、誠誠懇懇道:“卑下每個月領三個金幣的薪俸,任主教之職六年,總共攢下了五萬八千個金幣,加上別的財物產業的話,大概有十二萬金幣左右。”
“有這麼多?”聽到這個數字,狄長離也不由頗感意外。他到盧姆城已有一段時日,對於一些基本情況自是有所瞭解,像盧姆城這樣一座大城,全年所有的稅收也不過只有四五百萬金幣出頭,布朗一個小小的主教竟然在六年中攢下這麼大的一筆家業,倒的的確確堪稱是一位撈錢好手。失笑道:“了不起,讓你在神廟裡當個主教實在是屈才了,依我看,你去當財務部的總理大臣也是綽綽有餘。”
布朗以爲狄長離是在氣極下說反話,頓時又是一陣心驚肉跳,不停地哆嗦起來,趴在地上涕淚俱下道:“大人,卑下財迷心竅罪該萬死,願意把家產全部捐入神廟贖罪,只求大人看在卑下這些日子忠心耿耿服侍的份上,饒了卑下的一條小命。”
“起來說話罷,好歹你現在還是個主教,別把臉面扔光了。”狄長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傢伙奴顏媚骨瞞上欺下,貪生怕死卑劣無恥,實實在在是個十足的奸佞小人,不過狄長離對他卻是沒有多少惡感。一來是因爲他討好取悅的對象是自己,自然不會心生厭惡痛恨,二來這傢伙也確實是個妙人兒,常常讓狄長離想起深淵的咆哮之海的那個性格變幻莫測,極其有趣的人工智能伽西莫多,兩者之間的無恥絕對有的一拼。
“是,是,謝謝大人,其實在大人面前,卑下的臉面也是不需要的。”布朗一邊爬起,一邊還不忘拍馬屁,戰戰兢兢地站定,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統領大人究竟要如何樣處置自己這條盧姆城神廟的吸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