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歐若拉玫瑰有一個很美好的花語：“北極光與我，都會在黎明破曉前出現。”

我是一個被所有人叫做笨蛋的花農，因爲在這個到處充滿饑荒，人人都吃不飽的年代，只有我這個笨蛋選擇去種一顆不能填飽肚子的花種子。

他們都笑話我浪費這麼塊肥沃的土地只爲種那所謂象徵着浪漫的玫瑰，他們勸告我放棄這個愚蠢的做法，從而去選擇能讓人飽腹的小麥。

我笑了笑，並未因此而停下手頭上的工作。

我每天都會悉心去照料這顆孤苦伶仃的小花種，時不時查看它是否缺水，有沒有小鳥蟲子來傷害它......

在我的悉心栽培下，花種子慢慢開始發芽了，我欣喜若狂，原來像我這樣的笨蛋也可以照顧好一顆脆弱的小花朵的。

我更期待它花開的那一天了。

一天，兩天......日子不停的過去，我仍然在等待。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上，它舒展開了花苞，我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盯着它綻開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在爲它而滾燙。

就那麼一瞬間，我愛上了它。

可令人驚訝的是，它居然擁有與人類相差無幾的感知，它甚至還可以化形爲一個可愛的男孩子......

大家都說它是花妖，是不詳的妖精，紛紛讓我離它遠一點。可是，我覺得一點都不可怕啊，反而一天天的更加喜歡它了，它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最特別的玫瑰了。

我日日夜夜地陪伴着它，我對它的愛已經達到癡迷的境地了。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感受到它很牴觸我對它的接近。一種名爲失望的情緒在我心裡頭油然而生，我不理解爲何會是這般模樣。

我開始患得患失，情緒一天比一天暴躁，我感到不安，我總覺得它會離我而去。

我也沒有想到我的猜測真的會成真，它的離開是那麼的突然，它誰也沒有告訴，我連見它最後一面都是一種奢侈。

但它臨走前，在桌子上給我留下了一封信。

“很抱歉，原諒我不跟你打任何招呼就做出了離開這個決定。可這樣的日子，真的令我感到很煎熬，這不是我所想過的日子。”

“你知道嗎?你的愛讓我感到窒息，你的佔有慾讓我喘不上氣，就像一塊巨石一樣壓在我的心頭，我真的受不了了。”

“所以，忘掉我，忘掉這段不堪的回憶吧。”

看完以後，我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好說的。

每次出門，大家用那種同情可憐的目光注視着我，好似心疼我一腔愛意，最終只能付諸東流。

但，真的沒什麼的。

不過是一朵玫瑰而已，大不了重新栽培即可，沒什麼好可惜的。

可爲何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內心深處卻時常在泛酸，好似時刻提醒着我，其實我並非就此釋懷，也並非絲毫不在意的。

若是，我知曉它遲早會離開，還知曉玫瑰它會如此絆我心，會不會悔恨當初栽下這朵玫瑰?

不，一點也不悔恨，也不責怪玫瑰最終不屬於我。是它自個兒的選擇，我無法左右它的決定。

它就如同我人生旅途中錯過的那些事物，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逐漸離我遠去，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只能咬緊牙關去接受這一切結果。

相反，我很討厭別人同情嘲笑的目光。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若只憑借自己所見所聞就去斷定別人所謂的悲慘結局，難道不覺得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爲嗎?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不是別人本人，更不是所謂的上帝，你沒有經歷着她所經歷的，也沒有開所謂的外掛上帝視角。

若單憑藉那片面淺薄的幾幅畫面，又怎能判定出對錯呢。況且，所謂的對錯於當事人而言，真的有重要嗎?真的還有意義嗎?

至少，我體會過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的。

沒錯，玫瑰是離開了，很可惜，可一味的陷於這段不太美好的回憶之中，傷口就永遠都不會癒合。

至少我明白了，單向奔赴的愛最後也只會打水漂。沒錯，我還沒釋懷，我仍然還未放不下，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我精心挑選的種子，我爲其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又怎麼可能會說釋懷就釋懷，說放下就放下呢?

我仍然會獨自偷偷懷念着那朵逝去的玫瑰。但我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沒有滴滴答答的掉小珍珠。

我很清楚，玫瑰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沒有玫瑰的日子，我照樣可以好好生活。我並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我只是撕去了日曆中那幾頁認真和誠懇，雖然很難過，但我還能承受的住。

同樣，無可置辯的是，遺忘的過程也是十分煎熬的。

有人跟我說，遺忘只有兩種方法:新歡以及時間。

我選擇了時間。

時間過的太快了，我已經記不清楚我還喜不喜歡玫瑰了，可是我總是特別的想念那些與玫瑰相處七零八碎的回憶。

我記了許久許久，久到記憶有了點斑駁，好似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徒留我一人在回憶之中。

黎明破曉了，可我沒有看見過北極光，玫瑰最後也離我而去了。或許愛的已經不再是玫瑰了，不過是那藏在心底的愛意在泛濫在作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