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忤逆仙人!小子你找死……”
“不要!放了他……”
“哼哼,果真一往情深啊,好,好得很,拆散有情人這種事我最喜歡了。”
“哎小子,品味不錯嘛,很識貨,這是好事,不過你這麼不識趣那就不對了,我們是仙人,你小子什麼身份啊,刁民!低賤的小人物而已,老子能看上你的女人那是你小子的福分,把她洗漱乾淨送上來纔是你這等刁民的本分,懂了嗎?記住規矩,可不是哪個仙人都像我眼光這麼高,看不上你的小命。”
伴着人影一指彈出,腦中光影砰的潰散,湮滅在黑暗中。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雙目大睜,強光刺眼,手掌呼的探出,抓向眼前那慘白之處。
入手,空無一物。
強光散去,入目的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木質屋頂,嶄新的屋頂縫隙間,還抽着兩根纖細的樹丫,碧綠如新,依稀還能聞到它的清香。
少年名孤無名,自幼沒有父母,是大冬天時,讓一個流浪的老人在雪堆裡救下來的,隨後才隨爺爺在這個偏遠的孤家村安家。
孤家村地廣人稀,而孤無名爺孫二人卻也有幾家鄰居,孤無名倒也不缺玩伴,不過自小體弱的他從來都是被人欺負的那個,其中欺負得最狠的是一個名叫孤大妹的女子。
很不幸,孤無名與這少女生了情愫,眼看就要成親了,誰知婚前一天村裡突然來了幾個仙人,出了兩個金幣就把孤大妹買走了。山上回來的孤無名得知後快馬加鞭追了出去,最後不敵仙人重傷,被爺爺擡了回來,躺了半年有餘,前幾天才能下地。
而眼前這間房,正是他與孤大妹的新房。
不過現在,只有孤無名一個人住了。
“無名,又做噩夢了嗎。”
耳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循聲望去只見一道蒼老的身影背靠初生的驕陽,佝僂着腰板慢步走來,手裡還端着一個土色的瓷碗,碗口缺了兩個口子,碗口熱氣妖嬈的擺弄着身姿,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哎,你這孩子啊,都半年過去了……”說着,老人又是一嘆,把手裡的藥放在孤無名牀邊的小桌子上,看着孤無名的目光中透着心疼之色,道:
“快起來嚐嚐爺爺的手藝,新挖的藥,昨天爺爺還特意從你孤大娘家裡討了兩塊黃糖加進去,你快試試,應該不苦了……”
老者面帶期待的看向孫兒,
孤無名習慣性的露出微笑,端着手裡微熱的瓷碗,略一遲疑,但還是喝了下去。眉頭舒展。
見他一滴不落的把藥喝了下去,比前些日利索了不少,爺爺這才鬆了口氣,暗贊加了糖的就是不一樣啊。
“好喝吧,是不是比前日的藥好喝多了。”
“嗯,是好多了,不過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對,爺爺你是不是換藥了。”
孤無名點了點頭,不過‘嗯’字剛落就露出了疑惑之色,總覺得這次的藥和以往的不大一樣,。
爺爺早年似乎是個藥師,對這些花花草草獸皮骨肉的藥理很是清楚,不過似乎醫死了人,自此退出大城市跑到孤家村這個小地方隱居。
但爺爺顯然也不想讓這身本事也隨他進墳墓,這些年來一直在指點孤無名各種藥理,三天兩頭有事沒事有意無意都會問一些藥理的問題,就連孤無名受傷時抹的藥中有哪些藥材都要讓他說出來,一個不好爺爺就會不高興,夜深人靜時總是有意無意的喊上兩句:
老夫後繼無人啊……
從孤無名倒下到現在都在用藥,可最近幾天孤無名發現自己吃的藥有些神秘,他認出的藥材越來越少,藥中總有一股他嘗不出的味道,難以嚴明那是什麼,不過每天的藥吃下去後都有不同的感覺。
就比如這次的藥,喝下去之後居然感覺一雙睡眼都明亮了不少,心中的傷痛似乎都有所緩解,似真有治療心傷的奇效。
將孤無名的表情收入嚴重,爺爺的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似有些生氣了。
不過也沒有出言責備,微微一笑道:
“呵呵呵,你小子啊,看來這半年忘了不少東西啊,連爺爺換了什麼藥都吃不出來。醒了就好好收拾一下,陪爺爺出去走走,多活動才能康復得快。”
“別整天待在屋裡想那丫頭。她,過去了。”
“……”
爺爺呵呵笑着,撐着大腿起身,轉身走向房門。
過去了嗎?
孤無名一把捂住悶熱的心口,腦海裡,那個人的一顰一笑不斷的從腦海裡劃過,心**涌,突然發現,就算是被她欺負得找爺爺告狀的記憶,在這一刻也都顯得那麼溫馨,醉人。
“爺爺,我想去找她。”
“踏!”
在老人即將走出房門時,孤無名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宛如一根堅韌的繩子,抓得老人雙腳一顫。
“然後呢?”
爺爺側着頭,餘光看向牀上的孫兒,目光在他臉龐上迅速生長的淚痕上頓了頓,這纔看向他的眼睛問道:“然後再讓爺爺揹你回來嗎?”
老人說着,手指挑了挑眼角的淚花。
“爺爺已經老了,背不動你了。”
“……”
孤無名一愣,一時間腦子空白了一大片,不知該說什麼,直到爺爺關房門的聲音在房中迴盪,傳入耳中,才撐起身子,穿上鞋。
陳舊的梳妝檯前,孤無名一言不發的拿起手巾,拭去臉上的淚痕。
“不許這麼愁眉苦臉的,要笑,對,要笑……”
對着模糊的銅鏡,孤無名伸手擺弄着臉上的皮肉,終於拼出一張自以爲燦爛的笑臉,咧着嘴,發出嘿嘿嘿的聲音。
而他或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鏡子的左側,自始至終都空着大塊的位置,無論他怎麼動,腦袋總不會佔用哪裡。
或許,他下意識的以爲,留着那塊地方,那個姑娘就總有回來的一天吧。
又或者,他只是習慣了兩個人照鏡子……
牛棚裡,蒼老的身影擡着一盆黃綠交加的草料走了進來,不緊不慢的倒向那個大石頭砸出的石盆裡。
“老朋友,你似乎比上次來蒼老了許多啊。”
牛棚裡,陰暗中探出兩根彎曲的大角,大腦袋輕擡,注視着那道面朝陽光的的背影,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老人不說話,依舊不緩不慢的倒着草料。
見狀,那頭健壯的黑牛哼哼了兩聲,鼻孔吐出兩道氣流,吹得地上的枯草晃了晃。
退回了陰影中,一雙牛眼也緩緩的閉了起來。突然火光一閃而逝,只見一頭大黑牛的身影一閃而過,嘴裡叼着根胳膊粗的煙,深吸一口,菸頭爆出的光比火把還亮,嘴角老皮微揚,對着老人的方向吐出一口濃煙。
煙霧吹到老人身後時,似是撞到一面無形的牆壁,呼的撞得四散。
老者猶若未覺,操起旁邊的小耙子在草料裡攪了攪,一指微垂,只見指尖血色一閃而過,一滴晶瑩的血珠落入草料中,隨後又被耙子攪動的草料翻了過去。
“怎麼,賄賂我啊,你可是打錯算盤了。”
老牛瞥了一眼,收回目光,腦袋輕揚,嘴裡的‘火把’紅得跟個火球似的,吐了口氣,又道:“你死了,我老魔與你們主僕倆兒的干係就結束了,那個吸血蟲也已經長大,先天也已充足,與我再無干繫了。”
見老人還不說話,老魔眼角這才眯起,似乎有些惱了,朝他又吐了口濃煙。
看着四散的濃煙,嘿嘿的笑了起來,眼中更是露出嘲諷的意思:“嘿嘿,不過想想堂堂一代皇者,最後居然要爲一個毛頭小子送了性命,這可真是間稀奇事。哼,果然是天生的奴才。”
“我突然很期待,如果他日,這小子知道自己深愛的爺爺暗地裡跟他使了絆子後會如何,明明這小子有着驚人的天賦,有神龍之姿,卻被當做臭蟲來養。就連他那小女友被人搶走的事也是這個深愛的爺爺的動作,害得這天真爛漫的兒郎當了半年的殘疾人,夜深人靜時以淚洗面,頹廢墮落,早已康復卻不願下牀,不敢面對這個沒有了小女友的村子。”
“最後好不容易堅強了起來,壓下心魔要去找小女友之時,這個心愛的爺爺利用他的善良,又狠狠的擊碎了他最後的鬥志。”
“嘿嘿,我能看到他那顆心已經傷痕累累,珍視之人被奪,仇敵的羞辱,仇恨與悲憤壓滿心頭又無力迴天,甚至最後還發現自己所有的倔強所有的反抗都是對另一個珍視之人的折磨,他便開始懷疑自己,否決自己,會發現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直到最後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的同時開始失去自我,接受自己平庸的身份。”
“神龍,像蟲子一樣在地裡拱着泥巴。”
“你早年滋養了他的善良與單純,卻又在最短的時間將其顛覆,用他的善良與純真重傷了他的精神,致使他不再年輕,他的靈魂正在迅速的衰老,沒日沒夜的哀嚎,你聽不見,我卻聽得清楚。”
“真迷人啊,他此刻的靈魂,最是美味了……”
老魔嘿嘿的低笑着,說話的同時,一雙大眼珠子始終盯着不遠處的身影,極爲專注,似是要將這人看穿一般。
可無論他說什麼,這個老人還是不語,動作熟練的完成了草料,旋即擡腳,竟是要往外走去。
老魔見狀,不禁嘴裡的菸頭一抖,飛出幾點火星。他知道,這蒼老的身影一旦出了這門,就不會再進來了。
“喂喂,怎麼,榨了我老魔整整十年,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幫了你這麼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老魔似乎是被老人的無視激怒了,只聽一聲嗡鳴,渾身氣息澎湃,牛棚里根根稻草竟在一瞬間爆碎,旋即同時消失,似是被一股巨力震得融入了空氣中。牛棚外卻是隻草未傷。
“你信不信老魔我一口把那小子吞了。”
“我信,但我更信我自己。”
老人握着門把,微一偏頭看向牛棚內的黑牛,眼中滿是威嚴與自信,道:“所以我知道你不會,畢竟,你比我還要喜歡喜歡他。”
不緊不慢的打開了門,就在即將走出之時,突然發現自己擡起的腳尖怎麼都觸不到地下,心中一嘆。再回頭時發現老魔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正緊緊的咬着他肩膀上的衣服。
牛眼裡竟反着水光。
一人一牛大眼瞪小眼……
“相識一場。點根菸吧。”
最後還是老魔閉上了眼睛,就在老人目光落在它嘴上叼着的大煙上時,老魔嘴皮一掀,將菸頭抖成黑炭。
這頭老牛的出現,孤無名記得是在他八歲之時,八歲前的孤無名從未生過病,不過身子弱得嚇人,好不誇張的說,他連一頭半歲的狗崽子都打不過,一天到晚都在跟爺爺告狀,這家或那家的鼻涕娃又欺負他了!
那是因爲他因爲特別的原因先天不足,而自打這牛來了之後,孤無名發現自己伙食好了不少,三天兩頭爺爺都會端上一碗特製藥湯,身子也跟着壯了起來,終於打得過村門的狗崽子了……
漸漸的,孤無名發現家裡這頭老牛很補,三天兩頭夥同狐朋狗友‘暗算’老牛,什麼藥都往它身上使,不時捱上兩個牛蹄子,鍛鍊了技藝,也撈了些油水,三人都壯了許多。
而這牛魔似乎真的就只是牛一般,最後似乎是孤無名手藝好了,每次下藥這牛魔都中招!
直到最後發現沒挑戰性後纔沒再動手。
或許,再牛魔眼裡,孤無名這個小屁孩也有特別的身份吧。
用爺爺的話說,這老牛是他特意買了給孫兒進補的,可實際上,牛魔與爺爺是相識多年的好友。
在見到這個老人的第一眼,牛魔就知道這個好友,氣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