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小時。
三十六街。
一家破舊的小旅店裡。
安雯躺在牀上。
她看上去很安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一動不動。
彷彿一個死人一般。
直到天花板被一個男人的臉擋住了,她的眼珠才稍微動了幾下。
那已經是她唯一還能控制的部分了。
沈奕看着她,輕輕嘆了口氣。
“情況怎麼樣?”洪浪急問。
沈奕搖了搖頭:“她受到致命性傷害,救不了了。”
“你說什麼?她可是冒險者,怎麼會救不過來?我們沒那麼容易死的!我們已經沒有致命部位了。”洪浪大叫起來。
沈奕回聲怒吼:“沒了腦袋照樣會死!”
洪浪一呆,沈奕已經一字一頓地說:“她受的傷太重了!重到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看着她表面沒什麼事吧?不,她的頸椎骨已經完全斷了,可以說她已經沒了腦袋!她的脊椎也斷成了三截,手臂也斷了,身體裡還有劇毒,不是血腥都市裡的那種毒,而是任務世界裡的那種可以摧毀人類神經系統一直到死的正常毒藥!她的五臟全部破裂,嚴重受損。你應該知道即使我們是冒險者,面對這樣的傷也不可能活!她能撐到現在就因爲她是冒險者,可是她的生命還在持續損耗,我根本救不了她,除非我有價值3850點血腥點的全恢復藥!可是我們沒有!”
洪浪怔怔地看看沈奕:“不……”
沈奕嘆了口氣,拍拍洪浪的肩膀:“趁她現在還清醒,還能聽見我們說的話,和她說點什麼吧,不過別指望她能答覆你了。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洪浪愕然回首,安雯始終就那樣死死地看着天花板,一動不動。
眼角處流出一滴淚水。
沈奕和其他人緩緩退離房間。
幾個小時前才分手,沒想到轉眼間就是這種結局。
沈奕心頭也不免感到一陣悲傷。
在他的身邊,弗羅斯特如標槍般直立。
沈奕問道:“還有一個傷者呢?”
弗羅斯特打開另一道房間門。
房裡躺着的是一個年輕人。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氣色看上去還可以。
看到沈奕進來,他忙着想坐起,卻被沈奕按了下去。
“謝謝你的人救了我。”年輕人向沈奕伸出了手:“我叫謝宏軍,你是沈奕吧?我聽安雯說起過你。”
“我猜不會是什麼好話,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沈奕說着把手放在年輕人的身上爲他治癒傷勢。
謝宏軍嘆了口氣:“還能是什麼?安雯離開你們後沒多久就遇上了我。正好我當時也是一個人行動,於是我們就聯合起來。我們一起追獵變種人,結果……我們遇到了一個四級變種人,很厲害。他叫賈丁博尼特,是個隱形人。他可以把自己的身體隱藏起來讓我們根本看不到他,再加上他還有其他的變種人幫手……我們邊打邊逃,但最後還是沒能逃過去。”
“賈丁博尼特?”沈奕皺了皺眉頭,想了想他問:“是不是一個棕色頭髮的白人男子,嘴角有條刀疤?”
謝宏軍有些驚訝的看看沈奕,然後搖頭:“不,那傢伙是個謝頂,他沒有頭髮,是白人但嘴角沒有疤。”
沈奕點點頭:“果然是他,那傢伙是萬磁王的重要手下。該死,他應該是追着我們來的,結果卻被你們給撞上了。”
謝宏軍叫了起來:“你見過他?那你還那樣問我?哦……我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謝宏軍有些激動的坐了起來,臉上現出一片氣憤的漲紅。
沈奕連忙道歉:“一種壞毛病,希望你不要介意,不是針對任何人,只是習慣性的試探。”
謝宏軍狠狠瞪了沈奕一眼,想了想他說:“你的召喚士兵救了我,我不會和你計較。安雯說你是個兼備謹慎和大膽,兇狠和狡猾的傢伙,我現在開始明白爲什麼她不願意和你一起了。”
沈奕無奈的摸摸下巴:“看來她對我的印象真得很糟,好吧,你先休息會,你的傷沒什麼大礙了。”
沈奕說着退出房間。
回身看想門口的弗羅斯特,沈奕的臉色一正:“帶我去發現他們的地方。”
—————————————
幽暗的小巷裡,屍體都已不見,牆上的鮮血卻還殘留着血腥的痕跡。
沈奕站在巷外,看着遠處街道,喃喃道:“他們是從那邊逃到這裡的。安雯在跑到這裡的時候扶了一下牆。她當時已經受了傷,卻還不致命。”
沈奕從不遠的角落裡拾起一枚毒鏢,正是沈奕當初給安雯的,不過這枚毒鏢顯然已經擊中過目標,從而失去了作用,現在只是廢鐵了。
“她在這裡發射毒鏢,且戰且退……”
沈奕退到巷內一處角落:“退到這裡……”
然後沈奕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這時有人從後方向他們發起了襲擊,力量很大,應該就是那個賈丁博尼特,這個傢伙的彈跳能力不錯。”
沈奕看着牆壁上一處用力蹬踩後留下的痕跡,試着用自己的右腳踩在那個腳印中,然後飛身而起,一個旋踢飛腿落下,動作快速而凌厲。
“就是這樣,他一腳踢中了安雯,很強悍的彈跳力,至少躍出六七米……”
沈奕嘆息着閉上眼睛。
情況與謝宏軍說的基本吻合,沒有任何問題。
不遠處,溫柔走了過來,手搭在沈奕的胸膛:“你在後悔?”
沈奕點了點頭:“如果當初我努力一下,完全可以讓她留下來的,她也就不會是這種下場。”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而且你也不是救世主,沒可能什麼人都幫。”
沈奕苦笑起來:“力所不及當然是先圖自保,力所能及就不該袖手旁觀,這是最起碼的做人原則。算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放心,我心理沒那麼脆弱。”
溫柔露出好看的笑容。
弗羅斯特拿過一疊照片交給沈奕。
“這是在把他們帶回去之前拍下的,我想你也許會需要。”弗羅斯特說。
沈奕點點頭,弗羅斯特的確是個細心人。
照片上,安雯橫躺在巷中,旁邊是謝宏軍,當時也已處在昏迷狀態。
沈奕一張張看過來,他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奇怪。”他低聲說。
“什麼?”溫柔問。
“沒什麼。”沈奕連忙搖了搖頭,把照片收起。
正要離去,沈奕發現角落裡還有一枚毒鏢。
血腥紋章傳來提示:被使用過毒鏢,毒性已消除,可再次投擲使用。
這個提示令沈奕微微一楞。
想了一會,他斷然道:“回去。”
安雯的房間裡,洪金剛,薇娜,還有謝宏軍等人都在。
沈奕知道,安雯的時間不多了。
洪浪的表情看上去很沮喪,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抽菸。
沈奕坐到安雯身邊,抓着她的手,柔聲說:“謝宏軍已經把情況都跟我們說了,放心吧,我會幫你宰了害你的人。我是說,一個都不放過……。”
安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沈奕隨手那枚毒鏢拿了出來,放在安雯手心:“這是我在巷子裡找到的毒鏢,是你的東西,那上面還沾着害你的人的血。我向你保證,我會用它去殺死它本該殺死的目標。”
安雯的呼吸明顯加重起來。
“不過我需要你把它正式交易給我。”
洪浪怒吼起來:“沈奕你瘋了嗎?她根本做不到!”
“總得試試。”沈奕回答。
他說着把自己的血腥紋章靠在安雯的血腥紋章上,啓動物品交易功能,然後把安雯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血腥紋章上,輕聲說:“努力,把毒鏢交易給我,我會用它殺死你想殺死的人。”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着這一幕,安雯的手指抽蹴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動彈。
“夠了,她做不到!別折磨她了,讓她安靜的走!”洪浪大叫。
安雯眨了幾下眼睛,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金剛大叫:“她好象要說什麼!”
洪浪撲了過來:“安雯!別激動!”
安雯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呼吸越發急促,她突然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噴了沈奕一身,然後她徹底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
—————————————
草地上那塊隆起的小土坡,上面插了一塊用半截樹幹做成的墓碑。
上面寫着:“安雯之墓。”
他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又將往何處去。
除了這個名字,大家對她一無所知。
薇娜看看墓碑,她對沈奕說:“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說什麼?”沈奕問。
“悼詞。”
“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徒。”
“不是也沒關係,主的光輝照耀世人。”薇娜很認真的回答。
“那誰來?這裡有誰之前是神父嗎?”沈奕問身邊的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費勒站了出來:“我參加過至少七次葬禮,對那些悼詞我已經很熟悉了,就讓我來吧。”
“好吧。”
費勒站在安雯的墓碑前,想了想然後低頭念道:
“今天,我們站在這裡,深切懷念一位逝去的戰友。她生於……見鬼,我不知道她生於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沈奕輕咳一聲:“不知道的就略掉。”
費勒點點頭,搖頭晃腦地重新說:“今天,我們站在這裡,深切懷念一位逝去的戰友。她生於……略,死於……略,她工作……略。”
沈奕把他推開:“還是我來吧。”
費勒無辜地攤手。
沈奕把雙手放在胸前:“今天,我們站在這裡懷念一位逝去的戰友。我們對這位戰友的過去幾乎一無所知,儘管我們對她所知甚少,甚至也曾有過誤解,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曾經共同戰鬥,一起面對各種危難產生的情誼。我們對她的離去保持深切的悲痛與懷念。願她的靈魂能皈依天國,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終究會再見面。願她在主的身邊,能有一個好位置,順便也幫我們……留幾個。上帝保佑她,阿門。”
沈奕低下頭,鞠躬。
所有人跟着一起鞠躬。
不遠處一輛汽車開了過來。
一名西裝男子探出頭來朝着這邊看看,然後從車裡掏出把手槍對着沈奕他們大叫:“喂,你們幾個!在我家草坪上幹什麼呢?天啊那是什麼?那是我家的草坪,不是墓地!”
至少七八名士兵同時從黑暗中出現,烏洞洞的槍口對準那男人,滿面嚴峻。
弗羅斯特一臉嚴肅的過來將那男子繳械:“讓你的草坪成爲一位勇士最後的歸宿,這應當是一份榮耀,你覺得呢?”
“啊!”男人張了張嘴:“當然,先生,你說得……很對,我對此……深表……榮幸。”
溫柔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大叫起來:“我聽到馬達轟鳴的聲音,有大批的人正在向這邊趕來,速度很快,可能是變種人!”
沈奕霍然轉頭:“還有多遠?”
“已經很近了!”
“弗羅斯特,立刻帶你的人離開這,你知道該去什麼地方等我!”
“是!”
空降兵們迅速撤退。
“其他人全部上車!”沈奕繼續叫道。
冒險者們紛紛向車上跑去。
遠處已經傳來隱約的馬達轟鳴聲。
陸虎與法拉利剛剛駛離,一輛又一輛摩托車已在變種人的駕駛下風馳電掣般狂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