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赦無聲的盯着埋頭當駝鳥的羅平,再次緩緩舉起來自己的右手。
手上光芒閃動,無形的真氣化作陣陣壓力,無聲的壓迫着在場的所有人。
楊皓與霰鴉早已握着劍,死死盯着羅赦的動作。
羅赦的手掌緩緩對準自己的天靈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白靈犀興奮的臉頰透着紅,心裡不斷催促他快點。
就在他的手掌離天靈感還有半寸之遠時,羅赦突然掌心外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小童拍去。
一旁的楊皓在他動的那一剎那也同時動了,伸手將小童輕輕一推,小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冰冷的劍掉在地上。
而小童的腳不小心勾到了羅平,羅平一個不穩,身子不由前傾,便直愣愣的撞上了羅赦那帶着十成之力的鐵掌。
羅赦想要收招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羅平被自己挾帶着十成掌力的手掌擊中,然後噴出一片豔紅血霧,染紅了自己的臉。
羅平身體軟軟的倒向地上,羅赦及時抱住他的身子,將他抱在自己懷裡。
雙手顫抖的撫摸着羅平充滿不可置信的臉,愧疚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去,直至將他淹沒。
羅平只來得及叫出一聲:“爹啊……”便雙手垂地,頭向一旁歪去,來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便再無聲息。
羅赦緊緊的抱着羅平的屍體,像要將他揉碎在自己懷中一般。
好半晌才哽咽的發出聲音:“平兒,你可不要嚇爹啊……”
懷中的屍體漸漸冰冷,羅赦卻捨不得放下,只是不斷的喚着羅平的名字,希望奇蹟的出現。
周圍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們沒想到明明是羅赦要自裁於此,怎麼結果竟然把羅平殺了?
白靈犀冷眼看着痛不欲生的羅赦,脣邊掛着冷笑。他越是痛苦,自己就越開心。
羅赦感受着懷中冰冷的屍體,雙眼充着血,擡頭仇恨的盯着白靈犀衆人,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渾身的暴戾殺氣讓大家都不由一驚。
將羅平輕輕的放在地上,羅赦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整個人瞧起來像老了十歲。
空氣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飄起了漫天黃沙,黃沙帶着風刀從每個人身邊肆虐而過,修爲弱一點的人頓時掛彩。
白靈犀看着漫天的黃沙眯了眼,羅赦剛經歷喪子之痛,出的招連自己門人也不放過,想來是想拉着在場的所有人爲那他廢物兒子陪葬了。
果然。他面孔扭曲的怪笑道:“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爲我平兒陪葬!”
白靈犀聽言心裡不由冷哼,楊皓與霰鴉已經同時出招,欲抵擋羅赦的毀滅之招。
而輕羅門衆人也紛紛亮出武器,與身邊的黃沙做鬥爭,更有人想衝出這無邊沙陣,卻最先死在沙陣的邊緣。
白靈犀與小童站在原地沒有動。不是他們不想跑,而是此時此刻,站在這裡不動纔是最安全的。
否則他們的下場也會跟那些想衝出這漫天黃沙的輕羅門門人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小童沒有見過如此陣仗,不由有些膽怯,緊緊挨着白靈犀不敢亂動。
黃沙越來越密,甚至開始在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層沙子,白靈犀面色沉靜乾脆蹲在地上玩起了沙子。
她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因爲她相信。楊皓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反應,讓楊皓與霰鴉超常發揮,之前對陣羅赦時的力不從心已經消失了。此時的他們,正全力以赴的跟羅赦對招,他們知道,今天一戰,站在這裡的。只有一方。
羅赦已經陷入了瘋狂之態,如今的他只覺得人生一場大夢,愛子慘死在自己手上,這樣的刺激讓他無法忘記。只能通過鮮血來緩解內心的悲痛。
在他的眼中,所有人如同惡魔一般,正盯着自己冷冷的怪笑着,而自己,則人能可憐的揮動着雙手,將這些可恨的惡魔一一殺死。
只有殺,能讓他平靜下來。
楊皓與霰鴉意外的配合默契,一個攻一個守,兩把長劍,兩種不能的本源法則,將兩人周圍圍的密不透風,縱使羅赦能力過人,也一時無法突破。
羅赦雙拳如鐵如鋼,對楊皓兩人刺去的劍不閃不避,用全身破綻之機來換取兩人的一絲破綻。
雙拳打在兩人身上,兩人頓時像被一雙巨手捏住了內臟一般,疼的冷汗直流。
羅赦越戰越狠,滿上泛着奇異的紅光,黃沙越堆越厚,已經蔓延至衆人的小腿上面了。
輕羅門的衆人從與黃沙的戰鬥中,彷彿也漸漸的摸清了門路,不再單打獨鬥,而是聚集成羣,以自身的真氣共同抵禦這滾滾黃沙。
果然黃沙雖然兇狠,但是一時也無法穿透衆人真氣凝成的防護罩,防護罩將衆人牢牢的護在其中,不受風刀一絲一毫影響。
楊皓與霰鴉漸漸的開始支絀,畢竟人的真氣有限,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飽滿的狀態,時間過的越久,真氣便越來越少,根本來不及迴轉。
帶着鹽分的汗水浸溼了衣衫,飛舞的黃沙被汗水一粘,全部粘到了兩人的身上,腳下的厚重的黃沙,天上的飛舞的黃沙,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黃沙。
羅赦也好不到哪裡去,黃沙的範圍越廣,他所要施出的真氣便越多,他仗着自己數千年的修爲想要利用此機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可是他卻忽略了楊皓與霰鴉本身的修爲並不弱,除了時間上的距離外,武力上的距離並不算大。
雙方的衣服都漸漸的浸了血,再被汗水一溼,頓時又疼又癢。
“羅門主,羅平的死只是意外,你已經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了,難道你還要將整個輕羅門都毀掉不成?”楊皓一邊將真衍御雷劍舞的如幻如影,一邊沉聲勸慰羅赦。
羅赦此時哪裡聽得進去他的勸告,他只恨不得殺死所有人,什麼輕羅門對他而言。根本不及一個羅平的十分之一。
“老夫的兒子都沒有了,要這勞什子的輕羅門做什麼?他們平時表面愛戴我兒,如今正好以身殉葬,讓我兒走在黃泉路上也不至於孤單。”
“執迷不悟!”霰鴉冷哼,手中的劍真加鋒利,劃下了羅赦的一片衣角。
羅赦見兩人久攻不下,混沌的腦子漸漸清晰。餘光看到白靈犀正無所事事的蹲在那裡與小童玩沙子,心裡頓時生出一個主意。
看這叫楊皓的對那女人諸多維護,若是先將那女人與小童殺掉,楊皓一定會受不了而崩潰,到時候自己再趁他情緒失控時殺掉他便不費吹灰之力了。
想到這裡,羅赦彷彿已經看到了楊皓痛苦不堪的結局。嘴角都帶上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這笑容被白靈犀不小心看到,白靈犀心裡一緊,接着便若無其事的繼續玩起了沙子。
反正她現在的命都交到了楊皓與霰鴉的手上,想再多也沒用,還不如放寬心爲好。
就在雙方打鬥難解難分之時,一縷沙子在衆人沒有注意的一剎那形成一條沙狀的繩索,將白靈犀困在其中。
白靈犀大驚。想要掙脫時已經晚了。
小童想上前解救白靈犀,也被一條沙子形成的繩索緊緊的捆住,像個沙蛹一般倒在地上。
趁着楊皓與霰鴉的攻擊空隙,羅赦縱身一躍,躍到白靈犀身旁,將她牢牢制住。
楊皓與霰鴉劍尖已隨着羅赦的動作刺了過去,兩把劍直直的對準了被羅赦當成靶子的白靈犀,白靈犀嚇得睜大了眼。
楊皓兩人趕緊將劍偏了幾分。劍氣向白靈犀旁邊的沙地上刺去,頓時揚起黃沙一片。
“老傢伙,你太卑鄙了!”白靈犀皺着眉罵道。
羅赦一手捏着她的手臂,一手緊緊掐住她的喉嚨,白靈犀被迫半揚起頭,臉色因爲缺氧的緣故而紅了起來。
“靈犀!”
楊皓擡腳向白靈犀的方向剛跨出一步,就被羅赦大聲喝止了。
“小子。你若是再往前跨出一步,我就馬上捏斷她的脖子!”
說罷又收手指收緊了半分,白靈犀面色更加難看起來,眼睛因爲壓力的緣故都開始蓄滿了眼淚。
楊皓與霰鴉不敢再亂動。只能焦急的盯着被羅赦控制的白靈犀。
兩方的立場如今換了,羅赦不再是被動的一方,擡眼望見自己那被黃沙掩了半個身子的兒子,羅赦就覺得自己將要這滿腔的恨意所吞噬。
“小子,要想救她的話,就馬上把你旁邊的那個小子殺掉!”羅赦盯着楊皓說道。
霰鴉渾身一震,雙眼垂了下去。
“不可能!”楊皓連想也沒想便回道。
他不可能因此殺死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夥伴,這樣就算救下了白靈犀,他想白靈犀也不可能會開心的。
羅赦桀桀笑道:“你不殺可以啊,那我就先將這女的殺了,看你們能奈我何!”
說罷手掌開始運功,白靈犀的脖子被他捏的咔咔作響。
“不用他殺,我自己動手便好。”霰鴉面色平靜,如果自己的死能換得門主一命,那他不會有任何猶豫。
將劍緩緩橫在自己脖子上,霰鴉盯着白靈犀,眼神清澈的像一個孩子。
“霰鴉,我命令你馬上將劍放下。”
白靈犀的聲音沙啞,盯着霰鴉一字一句的說道。
霰鴉平日裡總喜歡板着臉,此時臉上卻意外的掛上了笑容,“門主,這是霰鴉自願的。”
“讓你放下你便放下,他若是不想羅家絕後,便不會殺我。”
此言一出,不止羅赦,連楊皓衆人也是不明就裡。
羅赦以爲白靈犀又想耍什麼新花樣,狠狠的捏着她的脖子看着霰鴉說道:“廢話少說,快給我自我了斷吧!”
“老傢伙,你不是很好奇我爲什麼能使用乾坤劍嗎?乾坤劍只有你羅家血脈能使用,你還不明白嗎?”
白靈犀從喉嚨裡憋出這句話後,只覺得喉嚨上的骨頭都移了位,老傢伙下手果然夠狠。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你也可能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也說不定。”羅赦聽到白靈犀的話心裡一震,但是表情還是兇狠至極,這個女人心機頗重,難免不是想編個謊話以此脫身。
白靈犀嘴角想笑。結果卻比不笑更難看,“羅平成天拿着乾坤令卻當成廢鐵一般,你倒是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血脈。而我能駕馭乾坤劍,你卻不相信我有你羅家的血脈。當然,我也多麼希望最好不要有羅家的血脈,因爲太骯髒了。”
羅赦看白靈犀說的認真,想到自己年輕時花名在外。意外留下了種也不是沒有可能,如今羅平已殞,若白靈犀真是自己的血脈,自己將她殺了的話,那羅家可真的就要絕後了。
思及此,羅赦不由的放鬆了對白靈犀的鉗制。
“你說你擁有我羅家的血脈。除了乾坤劍,還有什麼能證明?”
自己已經殺了一個孩子了,可不能再誤殺了另一個孩子。
白靈犀背對着羅赦,感覺到脖子上放鬆下來的手,不由鬆了一口氣。
被人掌控着生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眼神不由的飄向楊皓與霰鴉,無聲的傳遞着某些訊息。
而白靈犀嘴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只問你,二十年前你是不是跟一個叫白青青的女子有過一段情誼。並贈她一把你寫親自題詞的扇子?”
白靈犀看不到羅赦的臉,卻能感受到羅赦氣息的變化,他的氣息在聽到白青青這個名字時,驀的停了半息。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扇子上的詩是不是這句?”
隨着白靈犀口的話語,羅赦的思緒不由飄到了二十年前那場浪漫的愛情中,自己對那個白的一塵不染的姑娘一見鍾情。使出了渾身解數纔將她追求到手。
白青青也深深的愛上了他,就在他準備帶着白青青回輕羅門,向老門主請求娶她爲妻時,才發現老門主早已爲了尋了一門親事,是另一個門派的門主之女,也就是後來羅平的親生母親。
白青青怨恨自己有了未婚妻還招三惹四,一氣之下離開了輕羅門。從此再無蹤跡。
而自己不敢違背老門主的意願,又因爲怎麼也找不到白青青,只好娶了羅平的母親,一年後生下了羅平。而自己那位福薄的妻子,則因難產而死。
由白靈犀的年紀來看,時間上倒也剛好能合上。照這樣算來,白青青離開輕羅門之時就已懷有身孕,所以白靈犀算是羅平的姐姐,乾坤劍一向只能由長位駕馭,因此羅平才無法拔出乾坤劍。
難怪第一次見到白靈犀的時候覺得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此時再看她,發現她的眉眼像極了當年的白青青。
“你……你真是我的親生女兒?”羅赦有些遲疑,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兒子剛死在自己手裡,自己又差一點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鉗制白靈犀的雙手無力的垂下,羅赦臉上心中百味陳雜,也不知是喜是悲。
就在他情緒萬分難解之下,楊皓與霰鴉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雙持劍向羅赦刺去。
等羅赦回過神來時,楊皓的劍已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口。
羅赦畢竟身經百戰,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還是聚集了大半力氣,一掌向楊皓打去。
而一旁表現的極爲無害的白靈犀,則是一掌擊中羅赦的氣海,羅赦頓時全身如針刺一般,疼的大叫起來。
而白靈犀被他釋放出來的真氣甩開,重重的跌在地上,幸好地上那層厚厚的黃沙,才讓她沒有受到傷害。
楊皓沒想到白靈犀還有力氣打出這一掌,來不及驚訝便與霰鴉及時退至白靈犀身旁,目光復雜的看着羅赦。
羅赦氣海受到白靈犀這毀滅一掌,頓時如破開的氣球,真氣迅速外泄,他整個人也疼的差點在地上滾來滾去。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羅赦試了試運行真氣,氣海空空如也,再無一絲真氣。
他雙眼發紅,雙手撐在地上,恨極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白靈犀,而白靈犀則是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狠?爲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廢了氣海,就等同於自己千年修爲毀於一旦,此後再也無法修練,這比殺了自己還要難受。
“自然是想看着你痛苦的活下去。”白靈犀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雲天盟的遭遇,我那短命母親的遭遇,是你即使用死也無法彌補的遺憾,我從記事起便一直活在仇恨與痛苦之中,又怎麼能這麼輕意的讓你死了呢?我就是要你活着比死了還痛苦。”
楊皓與白靈犀相識這麼久,卻從來沒有了解過白靈犀心底的感受,白靈犀向自己展示了她的悠閒,懶散,玩世不恭,心機武功,卻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的仇恨,她將這深深的恨意一個人默默的揹負着,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想到此,楊皓的心裡便止不住的心疼,不由伸手摟過白靈犀,想要用自己的身軀給她一線溫暖。
白靈犀沒有拒絕,將大半個身子躲進楊皓的懷中,拼命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溫暖。
二十年了,自己在仇恨中生活了二十年,每每因爲練功重傷瀕死的時候,自己便爲不住的想着身負的血海深仇,想着害死自己母親的負心漢還在快樂的活着。
就這樣一次次的從危險中活過來,一次次的激勵着自己踏上這武道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