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棋子來
而被三殿下劉闕於唸叨的寶藏，以及五殿下劉舜希唸叨的小叔晁諾，此時都齊聚一個院子裡。
晁諾見一擺滿食物的精美餐桌上正有一人在狼吞虎嚥地吃着東西，這人臉上還掛着淤青，身着華服的公子，身姿與氣度無不體現是世家大族的出身，這人正是一開始在禪房被救起的男子，名爲蘇天瑞，同屬四大世家之一。
“蘇公子，世家之儀，當食不言……”晁諾嘴角抽了抽，這吃相實在是太誇張了，讓他都有點看不下去。
“嗯嗯……”正在狼吞虎嚥的蘇公子艱難地點點頭，然後又塞了一個雞腿到肚子裡。
沒辦法，他也不想這樣的，實在是餓得慌啊！
他擡眼，偷偷瞄了一眼正坐在左前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林蕊蕊，心裡頓時一個哆嗦，天，他不就是想要逗逗師父家的小公子麼，所以纔會故意說不肯給藏寶圖麼，結果呢，沒等他逗弄起勁，小公子直接飄然離開了，這也就罷了，但之後的日子太讓人慘不忍睹！
除了每日給自己吊了幾瓶所謂的葡萄水？還是什麼水的，就沒讓自己沾一口糧食，整整餓了三天，三天啊！餓得肚子都不知道怎麼響了！
若不是晁家小公子認出了自己，真不知道那個狠心的丫頭還會讓自己餓幾天。
思及此，他哀怨地瞪了林蕊蕊一眼，至於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咳咳……”晁諾瞪了蘇天瑞一眼，若不是四大世家本就姻親很多，他也不會想管他，“你怎麼得罪子墨先生的？”
“唉……一言難盡啊，”蘇天瑞雖然餓得慌，但他眼不瞎，自然看得出劉煜與晁諾之間詭譎的氣氛，看着林蕊蕊應該是站在劉煜這邊的，那寶藏的秘密，自然不得脫口而出了。
晁諾頓時一噎，遲疑片刻，低聲道：“不知蘇兄此時來此是……”
“怎麼？莫非我來不得？”蘇天瑞眼眸一瞪。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晁諾也有點拿蘇天瑞沒辦法，蘇天瑞雖是嫡子，但也經歷過很多事情，自從數年前回到洛陽後，脾性變得有點像浪子，簡而言之就是，什麼人的面子都不管，偏偏他家裡人都很寵他，很是讓人苦惱。
“哼，那你問什麼！”蘇天瑞又是一瞪。
晁諾眼眸一暗，說道：“我不過是想問，有關烏山龍脈的事……”
“滾滾滾……格老子的，又是一個要害我的對不對，”蘇天瑞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看晁諾的表情猶如看一個階級敵人，“我說你這狼崽子一樣的性子怎麼會和我搭話呢，原來是有目的地的啊！”蘇天瑞的聲音陰陽怪氣道。
“你……”晁諾的脾性也不是個好的，要不是在林蕊蕊面前有所收斂，他早就找人將蘇天瑞給綁了。什麼，他也同爲世家？唔……不讓別人發現不就行了麼，反正他之前也被綁了那麼久。
思及此，晁諾看向蘇天瑞的眼神都冷冽起來。
林蕊蕊突然咳嗽一聲，說道：“予以我的寶藏，什麼時候兌現！”
“咳咳咳——”蘇天瑞突然大咳起來，他還費勁心思想要幫竇公主的兒子隱瞞住啊，誰知她居然自己都透露了？頓時，蘇天瑞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林蕊蕊。
晁諾一愣，聯想到蘇天瑞的姓氏，立刻用不善與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沒想到在探查這麼久沒有結果後，線索突兀的出現了。
劉煜的手指也是一頓，他只知道蕊蕊發好心救了一個人，沒想到救的居然是蘇家子，蘇家人確實有點用不算白救，但現如今萬萬沒想到救得居然是掌控龍脈秘密的蘇家嫡子，說起來，洛國之前的國號爲“周”，蘇家曾是周王朝的一個世代名臣的書香世家，國破之際，被託付了幼皇子以及一大筆可以用來複國的寶藏，奈何幼王子不幸離世，又被大軍多番逼迫後，蘇家的當權者最終決定投誠，不過卻留下組訓“復國寶藏不可挪用！”
這一段寶藏的歷史，隨着時間的流逝，除了頂級世家的幾個人外，幾乎無人可知，蘇家子在洛國威望頗高，又有一個頂級的蘇氏學院，幾乎是大半官員都出自那裡，可以算是蘇家的門生，這樣一來，自然不會有人敢隨便逼迫蘇家。
可如今世道變了，劉天子大力提拔寒門學子，修建太學學府，在進一步削弱世家的朝堂力量時，也在削弱書香名門蘇家的影響力。
他們，已經守不住那個祖輩們的承諾！
劉煜若有所思地看着蘇天瑞，蘇家人都是個聰明的，家大業大，又沒有謀反的慾望自然不會貪圖這財富，這可是燙手山芋。如今又是朝堂皇子對壘的時候，看來，這是打算下注了啊。
不過，想來他們的第一目標應該不是自己，自己可是能止夜兒啼哭的“玉面閻羅”啊！至於爲何黒六卻回報說，蘇家子有寶藏想要奉上？莫不是……看在林蕊蕊的面子上？！
劉煜回想了一下蘇天瑞對着別人趾高氣揚，卻在面對林蕊蕊時有些中氣不足的模樣，心裡微微一笑，蕊兒，真是我的福星啊。
若是旁邊的大黑知道劉煜心中所想，一定會大力吐槽，主公，你忘記數月前，本有一次圍剿病弱蘇將軍的時機，卻被林姑娘給生生破壞了麼……這樣選擇性讚美人的習慣，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咳什麼咳……莫不是想賴賬？”說到此處，林蕊蕊頓時目光不善地看着蘇天瑞，似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劉公子是劉公子，我是我！一碼歸一碼，不可混爲一談。”林蕊蕊這話可是實心實意的，收留了那十幾名女子，又擴招了那麼多長工，看着看着就家大業大了，金銀這玩意誰會嫌多。
蘇天瑞心裡一噎，林家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寶藏到底有多燙手啊，足以復國的寶藏啊，除了皇室，任何一個人獨吞都被被弄死的好麼！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勢力盯着這個寶藏啊，你以爲我是想賴賬麼！我看劉煜與你關係不錯勢力又強，纔會準備給他啊，他總不會一點都不感謝你啊，這也是間接幫你躲開朝廷的暗箭啊！
蘇天瑞又惡狠狠地吞下一口雞腿，說道：“並不是賴賬，不過古有云：良禽擇木而棲，這樣，若你能下棋贏過我這，我就將鳳尾給你！”
林蕊蕊傻眼，下棋？圍棋？那等高雅藝術她可是一點都不瞭解啊，五子棋行不行啊！
棋藝乃是各家培養公子必備的，竇公主當年的棋藝思慮之縝密算計之利害，令數百大儒棋手歎服。蘇天瑞見過林子璟的小時候，林蕊蕊的男裝就像是林子璟與竇公主的結合體，蘇天瑞怎麼認不出，認出來後，他就猜測林蕊蕊的棋藝應該也是極好的。
爲確保能贏，蘇天瑞瞟了一眼站在旁邊面無表情的劉煜，突然開口道：“我棋藝不佳，正好這鳳尾的得主並非是我。既然牛老在此，就請牛老替我吧！”又丟下一顆驚天大雷。
蘇天瑞在心裡暗忖，就算是從孃胎裡開始學習棋藝，也不可能贏過第一棋神吧！牛老，劉公子的首席謀士，洛國第一國手，斬獲棋手棋聖無數，被頂禮膜拜多年，至今未有一敗。如果說是輸給這樣的人物，也不算丟臉……
晁諾聞言有些驚詫，蘇天瑞居然請動的是牛老，莫非林神醫真有那般厲害？思及此，他又轉頭看了淡定自若彷彿什麼也沒聽見的林蕊蕊一眼，暗自感慨，寵辱不驚，說不定棋藝也不下醫術多少啊……
殊不知，林蕊蕊只是缺乏常識，完全不知道牛老在棋藝界的赫赫威名罷了。
林蕊蕊在發呆。
確切地說是在茫然，她沒有原身的記憶，也不知道原身學過棋藝沒有，萬一因爲圍棋規則都不知道而被人看破懷疑什麼的……
恰在這時，青巖突然在她而言響起：“主人莫要驚慌！我可以幫你下棋！”
林蕊蕊心裡一緊，下意識想回頭，卻被隱身的青巖按住肩膀，青巖語帶敬佩地開口道：“主人莫動，恐引起劉煜的懷疑！”
“嗯？”林蕊蕊詫異，青巖可是隱身狀態啊。
然後她看向劉煜，卻見劉煜蹙眉看着她……她的右肩處，突然上前幾步，在她緊張的目光中往右肩處揮了揮，似乎在揮走什麼灰塵垃圾一般，又道：“先生可有不適？”
林蕊蕊吞了一口口水，剛剛劉煜揮動的地點，恰好是青巖落在她肩膀的位置，分毫不差，若不是劉煜的眼睛並沒對青巖具體站位形成焦距，只怕林蕊蕊會猜測，他
是否也有看透神通之能。
“無事，”林蕊蕊有些遲鈍地回道。
劉煜看着林蕊蕊有些驚疑的目光，眉頭微蹙，說道：“可是擔憂牛老？”
“什麼？”
劉煜繼續道：“不必擔心，牛老並非是蘇天瑞的謀士，你若想要鳳尾，我幫你奪來便是了！”潛臺詞，根本不用搭理蘇天瑞的賭約之類的，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搶奪過來！
“咳咳，咳咳……”蘇天瑞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合着好人都是劉煜做，他在這裡做壞人咯，實際上，他纔是真正爲林家小子好的人好麼！這財富是林家小子能拿下的麼，萬一走漏一點風聲，迎接她的可是漫天的陰謀了！
越想越不甘心，蘇天瑞便道：“哼，這燙手山芋的，你想丟給林……公子？！”嘴裡陰陽怪氣，“莫不是想給自己找個當街牌！”
劉煜蹙眉，大黑大喝一聲，“爾敢！”猛地拔刀往前一劈，蘇天瑞叼着雞腿往旁邊一躲，只聽見“噼裡啪啦”的聲響，桌子離開了，上面的食物掉了一地。
蘇天瑞咬着雞腿，心疼地看着那些糧食，飽漢不知餓漢飢啊，他還沒吃飽啊！
劉煜慢條斯理一字一字地看着蘇天瑞說道：“我的人，我自會護着！”
晁諾與蘇天瑞心裡同時一緊，只覺得這話聽起來莫名的有些曖昧與怪異。
“咳咳……那個，先聽我說一下，”林蕊蕊突然開口道。
其實她是不想開口，也不願與他人對弈的，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青巖聽到可以下棋後，莫名其妙的開始興奮然後圍在她四周翻滾打圈，化身三頭身的q版萌物，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主人主人，下棋嘛，青巖最喜歡了，主人主人，將近千年青巖都沒有可對弈之人，甚是寂寞！主人主人，求你了，下棋嘛……”
林蕊蕊嘴角一個勁地抽搐，從冷漠仇世的嚴肅正經的戒靈，突然化身爲愛棋如狂的q版萌物，這之間的差距實在是有些大，她一下子都沒能緩過勁來。
本不想答應的，奈何青巖如此不知疲倦地纏着她，撒潑打諢，耍賴發誓，無所不用極，委實讓她腦袋發暈，乾脆應允一次，先塗個清淨再說。
這纔有林蕊蕊打斷衆人之話。
“我應了！”
“什麼！”晁諾詫異。
“真的？！”蘇天瑞驚訝。
“……”劉煜擔憂地看着她。
“嗯，我應了，”林蕊蕊又是篤定地點點頭。轉身，坐在桌旁，盡是打算等着對弈的架勢。
劉煜衝大黑揮揮手，大黑點頭，轉身離開。
蘇天瑞喜不自禁。
晁諾詫異後，沉吟片刻，突然道：“這個棋局，我參一份如何？”
“這……”蘇天瑞沒什麼大意見，本來他們家是爲了報一次祖上的恩，便將這個情報泄露給五皇子，能不能得到就看機緣如何。奈何先看到林蕊蕊，他就自作主張的換人了，可若是五皇子能在這一局光明正大的贏過去，他也沒意見。
“若我能在與牛老對弈的時候，將敗局控制在十子之內，鳳尾一事，可否讓我跟去！”晁諾拱手道。
蘇天瑞看向林蕊蕊。
林蕊蕊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點無奈的笑容，點點頭：“行啊！不過得先贏過我才行！”心裡卻在慶幸，太好了，趕快來個人給青巖解解饞吧，被憋了一千年只能自我對弈的圍棋愛好者傷不起啊，被這樣的圍棋愛好者糾纏威脅下棋的主人更加傷不起啊！
“一言爲定！”晁諾對自己的棋藝還是很有自信的，不但師從當今三大棋聖之一，且在心情不好時經常去棋館虐殺衆人，實戰經驗十足。
話畢，很快，便有貼心的小廝從上完整的圍棋裝備。
林蕊蕊與晁諾對弈。
“猜子”一個小廝走過來喚道。
林蕊蕊無所謂地笑笑，晁諾對自己的棋藝很有信心，便道：“林公子，先請！”
“先落子？”林蕊蕊一愣，轉而淡淡一笑，“好的！”語畢，她夾起一粒黑子，起手式有些彆扭，好在林蕊蕊男裝氣質風雅，獨有一種不拘泥於塵俗的大雅氣度，哪怕是個業餘按子下來，也令人體會到一股優雅。
這某風雅的黑子，被拍在“天元”位上。
天元！
棋盤的正中心！
天元對作戰引徵有利，但很大可能會變成惡手，特別是當對弈人的棋力高過你時，相當自停一手。原則上可以下，但這種不遵常規的下發，基本不容於世俗的。
“天元？怎麼會是天元？”蘇天瑞驚詫擡眼。
“浪費啊，這子基本就沒什麼用啊！”一個懂點圍棋的暗衛，在房屋上面暗忖。
“第一手就是天元，莫非林神醫對自己的棋藝那麼有自信？不……我不會輸纔對！”晁諾在心底暗道。
衆人心生不贊同的眼神。
“林公子，您確定了嗎？”這小廝是劉煜的人，自然不希望主公的心上人被打敗，便好心勸道，“小的還沒說棋局開始呢，不若，公子重新下？”
棋盤如戰場，慣來是誰先落子，誰佔先，可像下在天元這般浪費的，大夥都看不過眼了。
“不必，我執黑棋，向來都是天元，”林蕊蕊淡淡說道，舉手投足之間，兼有一股強烈的自信撲面而來。
“啊？”衆人愕然，執黑從來都是天元，這人真的學過圍棋嗎？！哪有這麼下棋的？
“既如此，那得罪了，”晁諾眼神複雜地看着林蕊蕊，縱然心中有意，但他也不打算就這麼輸掉。
“啪——”一子落在，四入四！
“啪——”椅子落在，平四四！
“啪——”
……
林蕊蕊面色不改，在外人看來那叫一個胸有成竹啊，臉上還掛着淡定的微笑，實際上她卻是有些無語地看着青巖正坐在自己旁邊，一臉彷彿看孩子的表情看着晁諾，眼裡滿滿都是“這種水平也敢和我下，唉，勉爲其難地下指導棋吧”，然後手一指，上四三的位置。
林蕊蕊伸手放黑子。
剛剛放下，眼角就看見青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碎碎念：“怎麼能那麼放棋子呢，實在是太業餘了……”
林蕊蕊嘴角狠狠地抽搐一下，不再看他，免得一氣之下就是一巴掌，惹得旁人懷疑就不好了。
“啪——”落子入四四。
“啪！”
“啪！”
棋子被兩人快速落下，原本晁諾還打算多思多想的，可林蕊蕊那漫不經心偶爾還打個哈欠下快棋的樣子，着實把他給震撼住了，這不，一下沒控制住速度，也跟着下。
越下越快，林蕊蕊這邊遊刃有餘，可晁諾那裡佈局卻明顯變得有些亂。
屋檐上負責保護的暗衛們用傳音入耳這等秘術，開始慢慢討論起來。
“這，不要多久就能出結果了啊！”
“可不是麼，林公子的棋明顯已經將晁公子的都給包圍了啊！”
“醫術那麼厲害就算了，居然棋藝也這麼強！”
……
恰在這時，大黑踩着有些重的步伐走進來，而此時此刻，晁諾已經臉色流出一些些的汗水，他手裡拿着白子，這還是第一次他沒有跟着快棋的節奏下。良久，白子被他放入棋盒中，心銳誠服道：“某輸了！”
“戒驕戒躁，尚需努力！”林蕊蕊微笑鼓勵。
實際上她耳邊的青巖，正在不停地搖腦袋，唸叨着：“資質不行，資質不行啊，棋藝不經也就罷了，居然還一點影響都受不得，一開始被牽入我的節奏下快棋，剛剛又因爲門外有人導致下錯一子，不行啊，沒天賦啊！主人，你就按我的話說嘛，棒棍底下才出才子啊！”
林蕊蕊額角冒起一根青筋，真按你那麼說，對方還不得被打擊死啊！
她不再搭理身旁的隱身青巖，而是看向大黑，卻見大黑臉色有些尷尬，而他身後卻跟着五名神色身着寬寬的藏藍色儒生袍的男子，最大的花白了頭髮，最小的額角也冒出了白絲，他們一個個神色不愉，在得知對手是林蕊蕊後，神色憤怒似是有大仇一般！
林蕊蕊被看得莫名其妙，這算怎麼回事，不是去邀請牛老麼，怎麼牛老沒來，卻來了幾個脾性甚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