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男色惑人
林蕊蕊沒有接話理會,大黑站出來說道:“丁大人,這位馮大夫誣告少上造殺人,這可是大罪。另外,洛國是明言規定,一旦涉及到上五等級別爵位的案子,須由洛陽尚書檯的官員或者巡撫以上級別審查。所以得將他捉拿歸案,日後再由尚書檯判,對於這種故意誣告貴族的罪犯,似乎是砍頭或者毒酒,最低也是一個流放……”
“這……”這話有點不給面子,但確實是事實,丁知府笑得有點尷尬。
“嘶——”馮大夫倒抽一口涼氣。
又想哀嚎或者求救的時候,卻被旁邊一個軍爺用布條將他的嘴巴綁住,不讓他說話。誣告貴族的罪極重,但是這種罪發生的可能性極小,老百姓是不敢以下犯上,而世家互相之間的鬥爭,也不會使用這種嘴皮子的方式,所以一百年都幾乎不可能出現一次。
若不是林蕊蕊突然被封了一個爵位,只怕也出現不了,馮大夫已經徹底懵掉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不過就是一次挑撥,怎麼就變成要被砍頭了呢,想起砍頭,就想起曾經看到過的那些鮮血淋淋的畫面,腦袋頓時嗡嗡作響,整個人徹底癱在地上。
大黑“嘖”了一聲,林蕊蕊給他的紙條上面是打五十悶棍,主公給他的指示是“殺!”,大黑決定完美地將這兩樣指令結合在一起,興致一來,他走到伏案上拿起驚堂木,猛地一拍,說道:“來人,先將這個膽敢辱沒貴族的小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丁知府臉皮一抽,不過攝於劉煜等人的威勢,還是甩袖率先離開裝作看不見,任由這羣外人在他的堂上亂來。
衙役見軍爺上來將馮大夫拉到長條凳上按到,然後從他們這裡拿走了那黑紅色的長棍,扯下褲子,掄起板子就是一頓狠揍,這些軍爺都是戰場裡殺出來的,本來就手重,這五十杖下來簡直抵得過一百杖了,打得馮大夫都翻白眼了,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粗略估計一下半年是不用想好的。
五十杖打完,馮大夫已經昏死了過去,圍觀的羣衆都是一片懵懂的。
在蜀城不說德高望重,起碼也是有點權勢地位的馮神醫,如今卻被人打得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聲息都快看不見了,這反轉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看看一開始耀武揚威還對林子墨頗爲不屑的蘇夫人,此時此刻,一副感恩戴德恨不得將林子墨供起來的模樣,而一開始出言譏諷林子墨的秀才小廝,此時則心甘情願的不停地自甩耳光。
再看看身着四爪金龍黑色長袍的俊美男子,正幽幽的寵溺地看着林子墨。
衆人突然頓悟:寧得罪知府,莫得罪神醫。
這個概念在衆多人心裡紮根。
軍爺在大黑的示意下,隨便從旁邊找來了一個粗糙的門板,就想擡着這人匆匆走。
“等等,”候在旁邊的凌忻雲突然冒了出來,他一直沉默地看着這個欺師滅祖偷跑出去的藥谷外門弟子被折騰,但是在他被帶離前還是得站出來,誰讓他本來就是爲了馮大夫背後的秘密來的呢,“人……能讓我帶走嗎?”
大黑有些不滿意了,說道:“這可是朝廷欽犯,怎能由你想帶就帶走!”
“可他犯了藥谷門規,我來此就是爲了捉拿叛師外門弟子回去清理門戶,”凌忻雲開口道。
“呵,感情他還是從你們藥谷出來的啊,”大黑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不但大黑的臉色不好,其餘一些人都將懷疑的目光拋向凌忻雲。
凌忻雲苦笑,勉強解釋道:“他,只是外門雜物弟子,但卻犯了很嚴重的門規,所以……”
大黑還想說什麼,卻聽見旁邊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可以,”正是林蕊蕊微微額首。
“多謝,”凌忻雲抱拳。
“喂喂……我還沒說可,”大黑正不爽地想要阻止,就見林蕊蕊用深邃的眸子看向他,大黑頓了下,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閉嘴,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無事,別再讓他出來就行,”林蕊蕊輕飄飄地開口。打他五十軍棍,也算報過仇了,更何況一個叛門弟子在回去後,只怕會受到更大的折磨,自然樂意做個人情。
凌忻雲感謝地點頭,然後火速撈起奄奄一息的馮大夫,迅速離開。
知府都離開了,連被處罰的馮大夫也離開,這裡倒也沒什麼好停留的,林蕊蕊率先邁步,向外面走去,路過人羣時,林蕊蕊敏銳地察覺到兩雙灼熱的目光一直追隨着自己,隱晦蹙眉,似是不經意間隨着目光望去,乍一瞧,原來是幾個丫鬟伴着兩位蒙面的小姐,這兩位女子穿着極好,一位偏愛清爽的粉綠色,眉眼溼漉漉的很圓潤可愛,另外一位身着粉色的石榴裙擡眉間煙波嫵媚火辣。
見林蕊蕊望過去,那石榴裙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崇拜羞澀以及擔憂,而那綠色長裙的姑娘眼中卻明晃晃的閃過一絲豔羨。
不過是兩個陌生人,林蕊蕊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不再看那邊。
而那邊的兩位姑娘,見這身子傲骨,行如青松,面若玉郎的少年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眼底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失落。
這時,不遠處的朱雲鶴剛剛陪自己的嬌妻買東西回來,正好瞧見妹妹出神,便道:“馨兒,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呢?”
“沒,沒什麼,”紅石榴的美豔少女似是纔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
“哦?”朱雲鶴左右看了看,又聽見旁邊的人都在說“林神醫真是厲害”等等這類話,稍微分析一下便壞笑道,“妹妹可是看到,嗯,馬車上說的人啦?”
“沒,沒有啦,哥哥你真是的!”那紅石榴裙的美豔姑娘突然瞪了朱雲鶴一眼,整個人顯得明媚動人。
“夫君,你可真是的,”朱雲鶴的夫人臉色紅潤地走到小姑子旁邊,低聲道,“別搭理你二哥,他就是喜歡玩鬧。不過,等會低聲和嫂子說說……嗯?”
朱夫人與小姑子的感情很好,好得就像是閨蜜一樣。
“嫂,嫂子啊……”石榴裙的美豔少女撒嬌了,跺跺腳,緊緊挽住嫂子的手。
朱雲鶴一臉幸福地看着自己夫人與妹妹和諧站在一起,於是也走過去,在夫人害羞的面容下扶住她的肩膀,三人相攜離開。
停留在最後的那個嫩綠色少女,先是暗含不甘與癡迷地看了一下朱雲鶴,片刻後,似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癡迷的神色少了很多,倒是再次看向石榴裙美豔少女時,眼底多了一下比較與考量。
她也沒有打擾前面相攜而行的三人,乖乖地跟在後面,上了另外一架馬車。
……
……
一行人回到榮草堂,林蕊蕊吩咐藥鋪裡的人將病房收拾出來,然後將蘇公子安置在裡面,蘇夫人這次出來得很匆忙,幾乎什麼都沒有準備,於是她命令秀才小廝趕緊回去一趟,將一些僕人以及診金帶過來,是的,林蕊蕊又重新說下了診金,雖然可以不在大堂上與蘇氏計較,但小小的“罰金”還是需要的,這不僅僅是對林蕊蕊而言,也是能安蘇氏的心。
林蕊蕊見蘇公子精神不錯,又重新給他把脈一番,確認沒什麼事後,便寫下調理的坊子以及平日休息時的注意事項。
安置好蘇公子他們,一個黑衣男子突然走過來,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林公子,這邊請。”
林蕊蕊一愣,便道:“何人邀請?”
“主公!”
林蕊蕊猜也猜到了,只有劉煜身邊的護衛一個兩個都是棺材臉,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朝外面走去。
七轉八轉的,來到不遠處的一個新翻修過的府邸,門庭若市,時不時有護衛、儒生、商人、官員等打扮的人進進出出,在看到林蕊蕊,不,是看到領着林蕊蕊的那個黑衣人時,瞳孔皆是猛地一縮,再次看向林蕊蕊的視線就含着鄭重。
院內的建築也十分雅緻,有點像蘇州的園林的精美,但更多的是顯出獨特的大氣,不大不小的地方將曲徑通幽這一詞發揮得淋漓盡致,盡是不同的景觀,完美銜接。
恰在這時,一個拖着長長白色鬍子,眼睛似是假寐的老人慢吞吞地開口道:“你,便是林氏?”
明明近在耳邊的聲音,偏偏在之前林蕊蕊一點都沒察覺到這個人。
高手,絕對的高手。
林蕊蕊下意識的警惕起來,但在反應過來這裡是什麼地段後,她又重新放鬆下來,擡眉,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在下!”
那老人就用假寐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蕊蕊一番,明明沒有睜眼,卻有一種似是被看透的感覺,林蕊蕊忍住心裡不舒服的壓抑感,沉默,不動。
那老人也沒說什麼,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林蕊蕊有些囧地看着他,然後又看向在那位老人過來後就沉默停留的黑衣人,說道:“他是誰?”
能讓黑衣人中途停下來,特別是能讓領了劉煜命令的時候停下來,這個老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牛先生,謀士,”黑衣人答道。
說完,他繼續領着向前走。
林蕊蕊見他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便也跟過去,兩人來到一處後花園,入目是一個精巧方形的荷塘,塘雖然沒有荷花,但卻點綴着零星荷葉以及一些嫩綠色的植物,雨露沾留其上,晶瑩亮澈,似粒粒珍珠,清風吹過,水珠猶如小水晶一般在寬葉上翻滾,遠看,又是一層層綠波在湖面上涌動,頗爲清麗鮮活,構建出一幅美麗的畫卷。
荷塘的旁邊,一條別緻優雅的竹製小拱橋銜接着一幢雅緻的竹屋,雅緻盎然。
這時,一位少年人匆匆走過來,看到黑衣人後嘀嘀咕咕說着。
片刻,黑衣人回頭對林蕊蕊說道:“稍等,主公正在議事。”
“嗯。”林蕊蕊點頭。
黑衣人離開,那位少年有些好奇的暗暗打量了林蕊蕊一下,然後請她往花園裡的涼亭小坐。
這是一個佈置精緻的竹屋,裡面空間還挺大的,黃色的毛茸茸的長毯鋪在四面的坐榻上,正中間擺着一個深紅色的小案几,上面擺滿了美味的果脯與零食,順手的右邊擺着一壺酒以及酒杯。
林蕊蕊坐着,身旁還站着兩位妙齡少女伺候,每當林蕊蕊將視線注視哪個果盤稍微久點,侍女就會相當機靈地拿起一顆果脯送到林蕊蕊嘴邊。
真是好不逍遙的神仙享受。
這是匆忙走進來的大黑所見到的場景。
他臉皮有些抽搐地走到林蕊蕊身邊,大喇喇的往對面一坐,說道:“林小姐,如果有一件能拯救天下蒼生的偉大事情給你做,你願不願意?”說完,期待地看着林蕊蕊。
林蕊蕊視線輕輕地在果脯上停留,很快,侍女將那酸酸甜甜的果脯放在林蕊蕊的嘴裡。
吃完,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不幹。”
“我就知道你願……,咳咳,咳……”大黑猛地剎住嘴裡準備脫口而出的話,略震驚地看着林蕊蕊,“爲何?”
林蕊蕊奇怪地看他一眼:“我願意才奇怪吧,都拯救蒼生了,這事情該有多難啊,懶得做!”
大黑一噎,怎麼別的儒生聽到越困難的事情越要迎難而上,這一位卻這麼難弄啊,頓了頓,說道:“其實也不是多難,只不過是希望你去主公那一下。”
“不去。”
“爲何?”
林蕊蕊清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大黑,說道:“既然不是他的命令,我自是不會去的。人,最重要的是看清楚自己的價值,明白自己的本分,不能越線。”
如果真是劉煜喚她,大黑根本不會在這裡找理由說來說去,聯想一下劉煜對待自己的態度,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大黑希望自己去做救火隊員。
大黑臉色有些沉,低聲道:“這次有人犯了錯,但他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是遇到了特殊狀況沒有處理妥當,可主公很生氣,”說到這裡,大黑還幽幽地看了林蕊蕊一眼,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了下去,繼續道,“主公見到你便心情很好。林姑娘如果過去,興許能救下,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豈不大好?”
林蕊蕊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不過是下屬之一,當不得厚望。”
說完,不再看大黑,繼續優哉遊哉地吃果脯。
大黑本還想說什麼,卻在看到小花園入口的時候,臉色一白,低頭,不再說話。
林蕊蕊回頭,只見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一位穿着玄黑色長袍的男子,俊美猶如神祗的男子手持一把亮銀色的長劍,長劍沒有劍鞘,一滴滴鮮紅的血液順着鋒利的劍刃落在地上,滴答滴答,青年神色冷漠地一步步走過來,深邃的眸子看着某處,似是在思慮什麼一般。
一陣淡淡的風吹過,空氣中瀰漫颳起一股血腥的味道。
林蕊蕊微微蹙眉,這麼遠都能聞到,估計死了不少人啊。
“爲何蹙眉?”劉煜靠近林蕊蕊,手中的長劍並沒有放下,血腥瀰漫,周身充滿煞氣的模樣嚇得伺候林蕊蕊的女僕的手不停的在抖。
“味道太重,”林蕊蕊抖了抖鼻尖說道。
劉煜下意識地將銀劍插入劍鞘,動作之迅速宛如一隻訓練有素的忠犬一般,待得他將動作做完,自己似乎也很驚訝,手指顫了顫,瞟了一眼低頭聳肩的大黑,終是沒有做出將銀劍再次拔出這等掩耳盜鈴之舉。
然後看向林蕊蕊,說道:“爲何不來?”
“君是君,臣是臣,我只是本分,”林蕊蕊慢條斯理地說道。
劉煜看着林蕊蕊,不覺啞然,他還站着呢,這個自稱爲臣的女子卻淡定自若地坐在榻上,手裡還拿着一顆果脯,專心致志地吃着,都沒有將多餘的注意力投給他,整個花園裡架子最大的就屬她了,哪還有話裡的那股“君是君臣是臣”的底氣。
“蕊蕊,冷情也,”劉煜突然低聲道。
這話說的,聽着像是指責?但裡面分明蘊含着一絲無奈與委屈,林蕊蕊弄不懂了。
但她乾脆就忽視過去,道:“嗯,喚我來何事?”
“洛陽朱家對製鹽一法頗有成就,”劉煜淡淡道,“畢竟也有你一份,可參與。”
“這個啊,不必,”林蕊蕊無所謂地搖搖頭,“都由你做主好了!”
她知道劉煜是好意,請她過來參加就是不想讓她吃虧,讓她心裡好有數。但是吧,在她看來談生意就是互相實力之間的博弈,雙方如果是平級或者與稍微高一點的權貴合作,多多瞭解還是有用的,不會被對方誆騙。但若是和太子這般高出太多等級的人合作,你就是盯着盯着,一旦人家想坑你,你也是防不慎防。
還不如擺出一副信任的模樣,古代就流行這種“士爲知己者死”“君子之交淡如水”等等這種佳話,情誼越重,生意的紐帶纔會越重。
林蕊蕊說完,劉煜被這話說得心頭一跳,“都由你做主”這一句,怎麼聽怎麼都像是問夫君拿主意的話啊,隱隱的,暗喜浮上劉煜的心頭。
按耐不住的,劉煜俯身,輕輕的在林蕊蕊的耳邊吻了一下,凝神望着她。
這般深情無悔的眼神,這般魅惑人心的長相,林蕊蕊雖然極力保持面癱狀態,但她也是一個性取向正常的女性,臉頰還是控制不住的浮上一層粉色,配上她那清冷的表情,雌雄莫辯的美貌,更顯得誘惑人心。
顯然,劉煜再一次被誘惑了,伸出右手,食指指肚順着林蕊蕊的眉骨慢慢向下滑動,一路摸到了她的脣邊,磁性的低笑傳來:“蕊蕊可是害羞了。”
林蕊蕊淡定回道:“非我羞澀,實乃男色惑人!”
劉煜的表情一僵。
林蕊蕊繼續道:“古有紅顏禍水,傾城禍國之說,我本是不信的,待得看到劉公子後,我信了。”
劉煜的表情黑了,周身的氣勢變得更加駭人。
原本還半跪着伺候林蕊蕊的丫鬟,一個兩個噗通跪趴在地上,身上抖得和糠篩子一樣。
林蕊蕊還在優哉遊哉地吃着果脯,完全沒有被劉煜的氣勢影響,不但大黑他們眼中閃現出驚詫,就連劉煜自己眼眸中也閃過詫異。
這時,一個丫鬟戰戰兢兢地過來,跪地報道:“家主,朱公子求見!”
劉煜沒有理她,而是低頭,用磁性魅惑的聲音說道:“蕊蕊,真不去?”吐氣如蘭的熱氣吹在林蕊蕊的耳尖。
“不去,”林蕊蕊有些不自在地想要避開,但又覺得這樣似乎弱了氣勢,便僵在原處一動不動。若不是她耳尖冒出一絲粉紅,只怕劉煜也會被她的態度騙了去。
“呵呵,”劉煜突然低聲笑了笑,然後捏了捏林蕊蕊的小耳垂,“蕊蕊,等我回來。”
說完,他轉身離開。
在他走出花園的那一瞬間,林蕊蕊也趕緊站起來,劉煜今天的狀態不對,她可沒有獻身這個打算,所以不能真等劉煜回來,等時間長點再見,也更保險一點。
剛剛踏出竹屋,外面突然傳來猶如銀鈴般的嬉笑聲,一會,一個略顯驚訝歡喜的女聲響起:“林,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