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縮回手,看向旁邊。
一旁的石階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位灰衣老者,他拿着一塊鹿皮布,正擦拭着手中一方四足小鼎,一件青銅小鐘兩樣古玩。
青木沒有和他交代過天機宮還有人鎮守。
而且這天機宮一片蕭條的景象,間或還夾雜着陣陣恐怖陰森的氣息,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會無意中走入此間。
那這老者……
陳安沒有被表象所迷,腦後鏡光一亮,就照了過去。
果然,老者見光消逝,這只是一段幻象。
但這幻象的確高端,不止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還給人一種高深莫測之感。
不過現在的陳安也非是從前可比。光大羅神通就身負好幾樣,包括燭光照影術這項秘術在照徹陰陽鏡的增幅下遠超普通的大神通,幾乎可以與一項大羅神通類比。
所照之處,虛妄皆破。
見那老者消失,陳安沉寂了一下,並沒有繼續之前推門的動作,儘管之前青木就告誡過他,此處出現的一切幻象都不比理會,但他心中還是有些異樣。
他不禁又轉首向另外一個方向看去,那灰衣老者竟依然坐在臺階上,在擺弄着手中的青銅小鼎,除了位置,他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你不是幻象?”
陳安面色平靜,就像是和一個街邊的凡人老者搭訕。
灰衣老者卻是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幻?你修煉無相玄通這麼久,還會糾結於真假嗎?”
陳安歪頭想了想,笑道:“有道理。”
他似乎又不急着想看正殿的真相了,表現的對灰衣老者更感興趣,不再將他當做幻象,表情認真的與之攀談起來。
“您老剛剛說如果是你就不會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這裡的東西我看不得?”
老者放下手中的小鼎小鐘,轉首看向陳安,並衝他腦後未曾激發稍顯淡薄的陰陽鏡光道:“有了它,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是你看不得的?但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準備好面對真相了嗎?”
陳安一時沉默。
良久才重新開口道:“您老覺得我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灰衣老者笑道:“起碼得有足夠承受真相的能力吧。”
陳安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問道:“您老覺得我的承受能力還不夠?”
老者反問道:“你又覺得夠了嗎?”
陳安十分虛心地道:“那我該去哪裡提升自己的承受能力呢?”
老者依舊笑着道:“這你不該問我,應該問你自己纔對。”
陳安清吁了口氣,目光逐漸清晰。
隨即他一撩衣袍,也在石階上坐了下來,屈膝於懷,雙手環抱,捏着手指道:“不知長者能否爲我講講瓊華聖域的故事?”
“想聽故事啊。”
老者低下頭,繼續擺弄起手中的小鼎,似乎在組織着語言,一會兒之後,才悠悠地道:“瓊華聖域的故事也就那樣了,我還是和你說說中古紀元的章史吧。”
說着,也不管陳安是否願意聽,自顧自地道:“大將軍王亂世導致上古紀元的終結,人們從頭開始,經歷了黑暗時代,重建了屬於自己的文明……”
他一點一滴的講述着中古紀元的歷史。
這段歷史不比太古和上古時期,前者根本沒有歷史記錄,後者的歷史記錄也是殘缺不全。
而中古紀元雖然經歷了大將軍王亂世和末劫洗禮,但很多典籍在瓊華聖域諸位聖賢的努力下,終究是保存了下來。
很多東西,依舊在中央界流傳,所以對陳安來說並不算陌生,他在崑崙書院時就成系統的學過。
但他依舊聽的很認真,並和老者所言一一印證。
很快他注意到了一個名字,先秦國師鄒衍。
這個人在章史中的記錄很少,除了一個名字,一部著作外,幾乎沒有什麼作爲。
可在老者口中,這卻是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言他是一位大陰陽家,總結出天道運行的規律,一篇五德始終說,貫穿後世王朝的更替。
當然,實際讓陳安更加重視的此人的原因是,老者的最後一句話。
“……除了五行之外,他還研究萬事萬物的至理,很多東西都接近甚至已經達到了真正的道,他也憑藉着這份學問加入了稷下學宮,和一羣志同道合的同伴共同建立了瓊華聖域。”
陳安眼睛一眯,試探道:“他是五方術士之一?”
老者半點關子沒賣,直言道:“他就是天玄術士,天玄術士鄒衍。”
陳安這是第一次將歷史人物和神話人物對上號,還不及產生什麼感想,就聽老者繼續道:“陰陽五行是他的根本道路,所以天玄術士又被稱之爲陰陽大術士,他能理順五行,分辨陰陽,溝通生死,又有強烈的求知慾望,所以做了種種匪夷所思的實驗,並以此開創了諸天之一的幽元天。”
“他,就是幽元天主?但這怎麼可能?”
陳安有些難以置信,一直以來波瀾不驚的表情也有些動容。
對於幽元天他是再熟悉不過了,甚至數次進入其中,雖然裡面有着術士的傳承存在,可陳安卻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因爲他每次進入幽元天利用的都是血月刀,甚至至今都沒能從中提取出準確的座標,似乎血月刀就是進出幽元天的唯一門戶。
可血月刀是大將軍王的佩刀,而大將軍王卻活躍於上古紀元末期,時間根本就對不上。
一把屬於上古紀元人物的佩刀,怎麼可能連接上中古紀元纔出現的世界。
當然,也有可能血月刀這柄絕世神兵,後來爲天玄術士所得,可那留在幽元天中,明顯屬於大將軍王遺留的考驗又怎麼解釋?
似乎是清楚他的疑惑,灰衣老者笑了笑道:“沒想到將無相玄通練到‘有’字境界的你,還會糾結於時間的邏輯。”
陳安豁然一驚,突然想起之前在破碎洪荒中回到太古紀元的經歷。
那時三清都將存在於上古紀元中後期的天庭,整個都搬到了太古紀元末期,以求無量之道,那屬於中古紀元的世界連接上上古紀元的絕世神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清淨天尊爲宇宙原點,根本不存在時間上的邏輯,命運長河於他們而言都是可以隨意玩弄的**,更何況僅僅只是將一段歷史連成輪迴。
基於這個認知,陳安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只是還不待他深想下去,那老者忽然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他收起小鼎和小鐘道:“今天就說道這裡吧,我也到點了,很多事情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只有你能找到答案。”
說完,不等陳安反應,一個轉身就消失在正殿的門前。
陳安隨他站起,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天機宮正殿那緊閉的大門,終究是沒再嘗試推開它,一轉身向着天機宮外走去。
……
三山域,一位赤發紫須的中年男子目光復雜的看着眼前殘破的環境,似乎在安靜的回憶着什麼,忽然他目光一凝,轉身看向施施然走來的陳安。
“是你?”
“是我。”
“你來做什麼?”
“隨便逛逛,順便來拜見一下聖主大人。”
“儘管你是天機傳人,但有些地方也不是你能隨意走動的。”
陳安聞言哈哈大笑,石鴻麟雙眼一眯,沉聲道:“你笑什麼?”
“忽然想起一事要稟報聖主大人知道,這件事有關我天機傳人身份的秘密。”
石鴻麟眉頭深皺,道:“何事?”
“別急啊,聖主大人。”
陳安笑容不變道:“在我稟報前,總得先了解一下聖主大人有沒有知道的資格。”
“好膽!”
石鴻麟面色一厲,周身氣息突變,似有狂風暴雨在他身周成型,瘋狂肆虐着,席捲了周圍的一切。
山石草木,在這種力量下頓成齏粉,整個空間似乎都在這一刻徹底崩潰裂開,一輪紅日,外加一彎銀月從裂縫中躍出,直上九天,照耀萬界。
時空在日月交輝的映照下,逐漸融化,兩者的概念漸漸開始模糊,讓人不能分辨前後,不能分辨自我。
這時,石鴻麟大手向前一抓,隨着這一抓,日月的輝光閃亮,時空的概念徹底淪落,概念模糊,認知混淆,周圍一切的真意法理都變了個模樣。
日月乾坤功,日月陰陽變。
面對這顛覆世界的一擊,陳安不動不移,只一指點出,而隨着他這一指,水火風雷重定,陰陽再分,模糊的真意法理陡然清晰。
他笑着道:“都說天玄一脈都已死絕,沒想到還有你這個漏網之魚,陰陽道法頗有幾分火候。”
“胡言!”
石鴻麟面色一黑,周身氣息更加恐怖,面對他就像是面對一個隨時會崩壞的世界。
“陰陽道法早已作古,這是正統的天機星辰訣。”
隨着他這句話落下,紅日、銀月周圍紛紛亮起無數閃耀的星辰,陰陽轉變,也變成了萬象輪迴。
他雙手一合,無數星辰圍繞紅日銀月旋轉,似乎演化出了一整個周天星辰圖,包羅諸天萬象,向着陳安籠罩而下。
面對這屬於大羅天尊的全力一擊,陳安絲毫不懼,一點鏡光自腦後閃亮,似乎瞬間照亮了諸天萬界,照亮了過去未來。
陳安目光微轉,鎖定了鏡光中的一幕場景。
這個場景中,石鴻麟剛剛擡起手,還沒來得及聚力喚出日月。
陳安十分簡單的一擊,透過鏡光,穿過了時光,點在這個時候的石鴻麟眉心,在其運轉日月乾坤功前的一個剎那,直接破了他功法,懸停在了他額前一寸處。
石鴻麟冷汗淋漓的放下手,一臉不可置信之色,口中喃喃道:“清淨道主!這不可能!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陳安收回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繼續之前所說。
“大羅天巔峰,聖主大人的確有資格知道那個秘密。”
這個話題似乎更吸引石鴻麟,他一時忘了方纔的戰敗,專注於眼前的陳安。
“你想說什麼?”
陳安嘴角微翹,道:“你記住了,五方術士從來就沒有傳人,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天機傳人!五方術士永遠是五方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