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底快”是一種體型很小而且非常簡陋的獨木舟,雖然不方便載客運貨,卻勝在方便快捷成本低廉,是沿河一帶窮苦人家最重要的水上交通工具。
從“尖底快”上下來的這個人很年輕,約莫二十五六歲,或者更年輕一些也說不定,因爲久不梳洗的蓬鬆頭髮和亂糟糟的絡腮鬍子讓他顯得更成熟。
即便是在隆冬時節,這個人也打着赤膊,腳下踩着一雙稀爛的芒草鞋,破舊不堪的褲管上滿是黑乎乎的污泥點子。
他是一個縴夫,只有縴夫纔在這樣的季節裡打赤膊。
因爲需要長年累月的拉着纖繩,拖拽着沉重的船隻在淤積的河道中前行,對於衣物的損害很大。即便是最結實的粗麻布,往往也穿不了五七天就會磨破。一件以上,對於貧苦的縴夫而言就是寶貴的財富。而且因爲職業的緣故,他們總是生活在潮溼的環境當中,就算穿上棉襖也會溼透,還不如不穿,所以他們乾脆一年四季打赤膊。
年輕的縴夫顯然已經在逆流的河水航行了很長一段距離,在這寒冷的天氣裡依舊熱汗蒸騰,斗大的汗珠子順着油滑黝黑的肌膚流淌下來。
一把抹去紅銅色臉龐上的汗水,用非常不滿意的語氣對張路元說道:“你們這些個人也真的是,怎麼不給錢吶?你們曉得不曉得我們這些拉縴的苦力有多麼辛苦?家裡的娃娃和婆娘全都指望這點錢過活呢……”
錢?什麼錢?我們欠你的錢嗎?
“當然是拖船拉縴的錢,”這個縴夫理直氣壯的伸出一隻手來:“我們二十三個縴夫,拉着你們的大船走了十七裡,總共是十五緡另一百三十四個錢……”
因爲道渠年久失修,早已經淤積嚴重,所以才需要縴夫拖拽。赤霞道長還在的時候,曾經囑咐過小道士玉清,要他給縴夫結算工錢。
奈何小道士玉清早已被妖魔吸食了氣血,那妖魔披着他的皮混進人羣當中,這纔有了驚天動地的大戰。至於玉清臨死之前到底有沒有給他們工錢,那就是無從查起的事情
了。
那些個縴夫累死累活的拖着大貨船走了十幾裡的路程,前來索要工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眼下的情況卻透着讓人說不出來的詭異。
渾身生滿鱗片,頭上有角身後拖着尾巴的過山君就在眼前,那個縴夫卻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那不是可怕的妖魔,而是一隻毫無威脅力的小貓。
難道說這個縴夫沒有看到嘴角帶血的妖魔?就算他沒有注意到過山君,應該已經看到地上的乾屍了吧?
奇怪的是,這個縴夫對妖魔和乾屍毫不在意,彷彿那根本就是自己無關的東西,根本就不值得去看一眼,而是很固執的把手掌伸向張路元:“銀子呢?拿來吧!”
銀子?哪來的銀子?就算以前身上帶着不少銀錢,現在也已經沒有了。
落水之時,爲了報名,早已經把沉重的銀子和銅錢統統扔在河裡了,哪還有錢給他?
“沒錢?天底下哪有白乾活的道理?既然你們沒錢,那我就不客氣了。拿東西抵吧。”這個縴夫還真的不客氣,環視衆人之後,很快就發現了林飛深厚的真武大劍,一把抄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嗯,這把劍還算有些份量,只可惜不少銅的,最多能賣五七緡錢。這東西就抵五緡錢吧?你們還欠着十緡另一百三十四個錢。抹去零頭,算你們還欠十緡好了……”
吃人的妖魔就在眼前,這個縴夫卻在計較着幾吊銅錢的小事兒,真不知他是瞎子還是白癡。
連過山君都有些吃不準了,一時竟然看不出這個縴夫的深淺。
如果說這個縴夫是無視妖魔的頂級高手,應該有強者的氣息纔對,但這個縴夫最多隻是顯得稍微強壯一些,和過山君心目中的頂級強者有着十萬八千里的差距。如果說他的一個白癡的話,顯然也不可能。
他到底是什麼人?
就在過山君狐疑之時,縴夫把真武大劍夾在腋下,徑直走到它的面前,單手一伸,手心向上做出一個要債的手勢:“你們還欠着我十緡錢,只能向你討要了。”
一個縴夫,
向一個吃人的妖魔討要十吊錢,這事而怎麼看都覺得詭異。
不論這個縴夫是無視妖魔的頂級強者,還是一個真正的白癡,對於實力強悍的過山君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它根本就弄不明白這個縴夫是什麼來路,所以不敢貿然出手。
“什麼十吊錢?我可從來不欠你什麼錢。”
“有一個道號玉清的小道士,本來是要給我們支付工錢的,只是那小道士沒有散碎銀子,只有幾個大元寶。他說去要換成銅錢給我們結算工錢,結果去是一去不復返,所以我只能找你討要了。”
“玉清?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看我象是一個道士嗎?”
不管怎麼看,這個猙獰恐怖的妖魔都不象是一個道士。
但縴夫卻認定了他:“你象不象道士我不管,至少你穿着玉清小道長的鞋子。我想一定是你殺了他,然後披着玉清小道長的人皮搞東搞西,玉清小道長的那幾個大元寶一定還在你身上吧……”
雖然早已褪下小道士玉清的人皮和衣物,但玉清的鞋子還穿在過山君的腳上。
僅僅憑藉一雙鞋子,就能推算出過山君曾經做過的事情,足以說明這個縴夫絕對不是白癡。
過山君已經警惕起來,狹長的眼眸之中精光暴閃:“閣下是什麼人?”
“討債的人。”
“我沒有什麼銀錢給你,趕緊滾開,要不然我一點都不介意把你吸乾。”
騰騰殺氣蓬勃而出,土黃色的光芒又一次出現在過山君的身上。
這是它動手之時的先兆。
縴夫卻沒有半點畏懼或者是退縮的樣子,象個討債的鄉下土財主正在打量一個欠債的窮光蛋那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過山君:“你沒有錢?那也很簡單,我看你這半邊身子好像剛剛被什麼人斬下來過。我再卸下你另外半邊,應該……差不多可以抵了那十吊錢的債了……”
“裝神弄鬼,真是好膽量,我看你能裝到說什麼時候。”暴怒的咆哮聲中,猛然伸出利爪,惡狠狠的抓向縴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