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彥是二十歲前半年紀,一頭少數民族的棕色束髮,微卷的髮絲,瀟灑不羈,勁爽的道袍,看上去戰鬥力十足。不像道士而像是俠士。他的年齡比蕭遠悠大,看上去年輕是因爲其修爲較高,有望在三十歲前築基成功。當然了,他這個進度,不說在同時代的修道環境下能和誰比,就連蕭遠悠這幅德行,築基成功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常青彥原先是家人受恩於孫思邈,於是想拜在孫思邈座下侍奉,但孫思邈卻以年事已高爲理由把他安置在喬明門下。所以他對蕭遠悠的印象不會好到哪裡去,甚至還有些意見:“憑啥師祖就收了你啊”。爲了不得罪師祖,他只能對蕭遠悠恭恭敬敬。
發完火之後,蕭遠悠也就冷靜了下來,沒有繼續咆哮,最主要的還是,他那身子骨在這羣道士眼裡,也就是個“凡人”,跟老百姓是一樣的。他現在想給小常同學強化尊老愛幼(蕭遠悠老幼都佔)的素質教育,頂多是等孫思邈回來然後打小報告,告他的黑狀,不過這個方法還有個致命性問題——
咱們畢竟都已經是成年人了。
“好啦!總之我先不跟你瞎bb,伏火爐的事情我本就是來還給師父的,既然是誤會我也不願意跟你一般計較。不過你先告訴我,那丹爐裡的嬰兒到哪裡去了。”
常青彥鬆了口氣,回道:“那男嬰我送到山下的傅家去了。”
“傅家?”
常青彥解釋道:“傅家是我們磬玉山下的世家。”
“不是吧?這個小縣城下面還有世家?”
常青彥很嚴肅地道:“有,甚多。”
“不是吧……”他很驚訝,因爲據蕭遠悠所瞭解,中國古代的世家是一種非常蛋疼的組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比一個帝國還要有影響力。權勢之廣如三國時期的諸葛家,野心之大如西晉初期的司馬家。還有生命力頑強如東吳四家:顧、陸、朱、張。
尤其是江東這夥狗人,從漢朝開始縮在那片兒,歷經孫吳、西晉、東晉,一直盤踞在江東屹立不倒。直至五胡亂華時期,天下大亂才逐漸淡出歷史舞臺,生命力極其旺盛,政治存在感也頗有分量。日新月異、改朝換代,就是換不走這羣子子孫孫無窮盡的地頭蛇。
因爲對世家子弟來說,亡國是什麼玩意?能吃?能耍?能睡?在他們的眼中,自有一套公式:家族>民族>國家>個人>黎明百姓。
個別不地道的會把“個人”欄跟“國家”或者“民族”欄換一下,但始終不會動搖的就是家族地位。亂世之中,乾爹或許不好找,但老闆總是很多的,所以亡國等於換老闆,而且只要有老闆,就必須接受這羣員工。因爲世族在江湖、文壇、政壇、本地土著,皆有人脈和勢力,更能提供國家治理百姓所需要的關鍵因素:人才。
那時候的人才生產廠家就那幾個家族,“自學成才”這一說猶如一個神奇的童話,你說你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都比這句話靠譜。
那個時代裡,家裡必須有條件你的出發點才能不一樣,你纔算是人才,哪怕你臭屎無用。比如王羲之、王獻之父子,除了書法屁都不懂,一個官至右將軍(軍委副主席),另一個更是做到了中書令(國務院總理)。所以說這就是家族的力量,而且從它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暗中以裙帶效應影響着整個人類社會的形態和構成,直到今天。
而唐朝貞觀年間,位於華原縣的家族就有很多,小的不說,大的有令狐、常、柳、範四大家族,具體要說有多大,只需要提溜出一個柳家的柳公權就能說明一切問題。
而其他家族也是各有春秋,除了官宦家族之外,還有文壇家族、江湖家族等等……
“傅家本是前隋的官宦豪門,秦王軍隊入主洛陽後就降了唐。老家主在天策府時期爲秦王做過主簿,後面沒能跟隨皇帝起事,便被留在洛陽。少家主傅翰學離家出遊,似乎是想入東都任仕,所以自己一家人暫時住在山下。”
蕭遠悠問道:“山下的世家很多嗎?”
“回師叔,很多的。”
這樣蕭遠悠就明白了:山上的高人多,山下想巴結高人的家族也就多了起來。
“那傅家在這些世族之中算什麼級別的?”
“不能說顯赫,但也還不到爲了生計需要精打細算的地步。”他看了一眼青鸞,又道:“傅翰學的正妻劉氏因爲早年流產,而被傅老家主嫌棄,傅翰學不肯休妻,所以希望有個剛出生不久的養子……如果你們覺得不妥,我這就要回來,只要你們對此事保密……”
“不用啦。”青鸞鬆了口氣一般:“這樣就夠了。”
蕭遠悠還擔心她一定要把嬰兒取回來,疑問道:“你確定?這樣他就要改姓了。”
青鸞像看什麼外星人一樣看着蕭遠悠:“這種情況下,能活下去就很足夠啦!”
“我可沒經歷過那種差點活不下去的悲慘過往。”蕭遠悠拍了拍青鸞的背:“你呢,是要跟着我修道煉丹呢,還是要投靠什麼漠北的親戚,再想着過一把巾幗不讓鬚眉的癮?”
青鸞帶着一點孤寂道:“人也送到了,我也該回去了。”
回教坊司繼續當歌妓,然後等到成年再被送去官府家裡當小妾?蕭遠悠頓感一陣心疼,不解道:“爲什麼要回去?”
青鸞順口回道:“事辦完了,當然就得歸去呀?”
“不好不好,你還是跟着我比較好,雖然說生活肯定不比教坊那邊好,但至少你能自由自在的,不用打扮的花枝招展取悅於人,也可以物色自己喜歡的丈夫出嫁。”
“啊?我還以爲你看出……”青鸞把嘴輕輕一捂,一陣思索後,又拉着蕭遠悠的手開朗地笑道:“好啊,那你再陪我幾日,我留下啦!不去當頭牌歌妓!”
“你要當頭牌還得再等十年呢……”
青鸞自信道:“十年豈非人老珠黃了,最多三年!”
“嘿嘿……”談笑中,蕭遠悠卻敏銳地發現了一些違和感:“感覺你似乎在戲弄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交代的?”
青鸞急忙道:“沒啦沒啦!你不都猜過了嗎,全猜對啦。”
“是嗎?”
“是啊。”
是古代女孩都早熟嗎,蕭遠悠總感覺她那小眉小眼藏着狡黠和秘密,似乎還有事瞞着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