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夜無眠。
手術進行了六個小時,纔將楊辰浩身上所有重傷出血的部位處理妥當。
凌晨五點,已經足夠組成醫療隊的專家才全部出來。陸家等待已久的親屬立刻圍了上去,急忙慌亂的打聽情況。
領頭的老專家一臉沉重,看着陸天霖連連搖頭,“陸**,我們已經盡力了,但二公子能不能醒來,只能看他的造化。手術還是成功的,只是傷勢太重,縱然暫時把情況穩住,也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渡過危險期。”
陸老太太一聽這話,身子晃了晃,便軟軟的倒了下去。幸虧陸君浩離得近,連忙扶住奶奶,小**趕緊推了輪椅過來,把老太太送去病房休息。
陸老爺子一臉悲慼,頓了頓才顫抖着嗓音問:“那我們現在可以看看他嗎?”
醫生搖頭,“不行。他現在身體極度虛弱,必須要絕對靜養。老爺子,你們放心吧,在重症監護室裡,會有專門的醫療人員好好照顧二公子的。他是抗擊恐暴分子的英雄,上頭也給我們下了命令,必須不予餘力的搶救。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醫生都這樣保證了,陸家人也不好再強求什麼,一個個謝了醫生又重新坐下來。
一晚上都沒有休息,精神還高度緊張,此時終於有了消息,卻還是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所有人心情都越發沉重。楊玉榮已經枯竭的淚水再度涌出,坐在一邊喃喃低語,“我上輩子到底是犯了什麼孽啊……這輩子要這樣報復我兩個兒子……”
四年前,陸君浩也曾在一次任務中身受重傷,經過數次搶救才挽回一命,在醫院裡整整住了半年。那些日子,她也是度日如年。
好在,經歷了那次事件,陸君浩終於答應退役。從此以後,她才放心一些。
可不想,二兒子被“外放”幾年終於調回來,卻又進了特警的行列,讓她放下幾年的心再度吊起。
果然,這還是出事了。縱然她每天都祈禱保佑,可該來的還是來了。
陸君浩明白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坐下來攬着她安慰,“媽,你別哭了,辰浩會沒事的。至少現在暫時是安全的,他一定會撐過來的。”
楊玉榮點點頭,只顧着抹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
陸君浩又看向走廊裡其它人,道:“爺爺,爸,熬了一夜,你們還是回去休息會兒吧。醫院這裡有我在,辰浩有什麼情況我會處理的。”
雖然之前對這個大兒子恨得牙癢癢,可現在這樣的特殊時期,他們也沒有心思去計較了。
“也行,那就辛苦你了,有事情打電話回來。”陸天霖吩咐。
“嗯,我知道。”
老爺子臨走前還要去重症監護室看一看,雖然見不到孫子,但隔得近一些,心裡也覺得安慰一點。
林平護送陸家幾位長輩回去,又問陸君浩有沒有什麼要吩咐的,他也是筋疲力盡,擺了擺手:“沒什麼事,送完他們,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找你。”
林平點點頭,可心裡卻還是放不下老闆。獨自站了一會兒,才掉頭離去。
天亮之後,陸家得了消息的親戚們全都來了醫院。陸君浩剛剛坐下閉上眼,又起來招待各位親戚,得知楊辰浩在重症監護室探望不了,大家長吁短嘆又陸續離開。
只是,陸君浩的二媽跟大姑卻留了下來,似有話說。
陸君浩心裡明鏡兒似的,見兩位長輩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經大致猜到了什麼,斂眉道:“大姑,二媽,有什麼話你們就說吧。”
大姑嘆息一聲,看了看侄子,道:“君浩,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長輩不應該插手的。可現在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也不得不提醒你了。你跟陶小姐的事情,千島市人盡皆知了,我聽你媽說,你跟家裡鬧得不可開交,連家都不回了。君浩,你一向懂事的,這一次怎麼糊塗了?一點都不爲家裡幾個老人着想?”
“就是啊……看你爺爺被你氣的!那陶小姐是什麼人,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們陸家也斷然不會說看不起她而阻止你們交往。只是,她是陶正華的女兒啊,陶正華還在坐牢,你們在一起了,將來要你父母跟一個囚犯坐在一桌互稱親家?”二媽也加進來勸說,看了陸君浩一眼又繼續道,“何況,她跟辰浩還有那樣的過去……辰浩又一直放不下,你們在一起了,這不是讓辰浩一輩子都不痛快嗎?”
陸君浩不想跟長輩爭辯什麼,任由她們說教也不開口。大姑知道他是在沉默抵抗,也拿他沒辦法,“我知道我跟你二媽的話,你也未必聽得進去。只是現在辰浩受了重傷,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家裡人心都吊着。至少這些日子,你不要再跟家裡對着幹了,不然我真擔心他們會挺不過來。你就算再愛那個陶小姐,也不能跟自己的家人鬧成這樣不是?萬一他們真有個好歹,我不信你一點都不傷心,不後悔。”
大姑這番話是說到了陸君浩心裡。
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他再狠心也無法在這個時候還給家人雪上添霜,便淡淡迴應:“大姑,二媽,你們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二媽還要說什麼,被大姑攔了一下:“你有分寸就好。那,既然辰浩還在icu,我們也看不到他,就先回去了,等他有了消息你再給我們打電話,啊?”
陸君浩起身送客,“我知道了。那你們慢走。”
剛剛送走了大姑跟二媽,陸君浩電話響了起來,是陶婉如的。
“喂。”
“君浩?”聽他聲音異常沉悶,陶婉如小心翼翼的問,“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很棘手嗎?”
他凜了凜臉色,長長舒一口氣,語調有了些起色,“沒,都處理的差不多了,你不要擔心。”
“哦,那好吧。”
大姑的話在腦海裡迴盪,他心裡忽然煩躁起來,“我現在比較忙,你還有事嗎?”
陶婉如心裡咯噔一下,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兩人戀愛後,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不過,想到他可能是工作太煩心了,她也沒有多想,心裡安慰着自己,笑着迴應:“我沒事了,那你忙吧,有空再聯繫。”
“嗯。”
Y市,夏白何見陶婉如合上電話,臉上的笑容立刻耷拉下來,放下咖啡問她:“怎麼了?他還沒忙完?”
“應該是吧……聽口氣好像很難處理的樣子。”
“你沒問問是什麼事嗎?”
“他工作上的事情,向來不跟我說的,我也不好打聽。”
“有什麼不好打聽的,你們感情都好到這個地步了,還忌諱這些?”夏白何不以爲意,見她興致不高,又拍拍她的手安慰,“好了好了,天氣不錯呢,沒有大太陽,溫度也正好,我們去玩吧!”
陶婉如被她拉起身,走了幾步又想到什麼,拽一拽她的手臂,“哎,百合。”
“怎麼了?”
“我們……就在這裡玩一天,今天晚上就回去好不好?”陸君浩剛纔說話的口氣還在她心頭盤旋着,她直覺裡認定他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只想着早點回去陪陪他。
夏白何皺眉,“今天晚上就回去啊?”
“嗯。”
明白她心裡擔憂什麼,夏白何點點頭,“那好吧,不過改簽的話,不一定有票哦!”
陶婉如感激的笑笑,“試一下吧,說不定運氣好呢!”
可事實證明,她們的運氣並不好。改簽倒也不是沒票,而是隻剩下頭等艙,實在是太貴了!
想着今天晚上回去也都半夜了,找不到人來機場接她們,兩人商量一下,便決定還是按原定時間回去算了。
陸君浩在醫院裡呆了一天,期間倒是有楊辰浩的消息,但都不是好消息。他術後併發症很多,又高燒不退,醫生忙忙碌碌緊急處理了幾次,硬是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家裡的電話不停打來,他怕家人擔心,便都只是隱瞞着,說一切都好,只是人太虛弱還沒有醒來。
老太太一早暈了過去,在醫院裡醒來之後一直喊着頭暈,渾身無力,便只好辦理了住院。楊玉榮回家休息,可怎麼着都放心不下,焦慮的等了半天又拿了些衣物回到醫院照顧老太太。陸君浩就這樣不停的往返於病房和icu,一邊擔心着,一邊還得隱瞞母親跟奶奶,一天的時間如在煉獄渡過。
到了晚上,楊玉榮跟老太太都睡下了。他才從病房裡出來,找了一處通風的地方,摸出煙來。
他沒有抽菸的習慣,只是極度煩悶時纔會抽一根,這盒煙還是晚上出去訂餐時買的。
煙霧繚繞,升升嫋嫋,可他心頭的煩緒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今天,醫生已經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都是他瞞着家人籤的字。辰浩的情況,他也瞭解的,傷勢這麼重,要撐過這一關,勝算實在是不多。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家人對他而言的重要性。他以爲他可以爲了婉如跟家裡斷絕來往,可真正遇到了事,才體會到這種血濃於水的關係是無法割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