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只十幾分鍾,陸君浩就到了醫院,遠遠看着坐在病房走廊裡的身影,纖細單薄的樣子帶着說不盡的悲傷落寞,他急忙加快了步子過去。
陶婉如猛地擡頭,眼睛紅腫不堪,神情也很是狼狽,聽到他沉穩有力的聲音,縱然也帶着病後的一絲黯啞,她也瞬間感受到渾厚的力量。
順勢站起身來,她等着男人靠近,上前了一步,猛地投入他懷中,“君浩……”低低兩個字帶着顫抖,她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再度起伏,而後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君浩心疼不已,什麼都沒問,抱着她輕輕拍撫,又連連親吻着她的髮鬢。他細細打量了這一層樓的擺設和佈局,從牆上掛着的宣傳海報看出這裡應該是腎內科的住院區,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不要哭了,有什麼事跟我說說,我們一起想辦法,嗯?”他耐心的安撫了好久,感覺到懷裡顫抖的身軀稍稍平復了一些,才溫柔低聲的誘哄。
她在他懷裡點頭,可又等了好久才退出一些距離,擡頭看着他,一臉的悽悽慘慘,“我爸忽然暈倒,醫生檢查說,他是患了慢性腎炎,已經發展到尿毒症的階段了。”
他眼神一聚,眉頭也下意識的蹙緊。見她眼裡的傷心憂慮,他心疼的抹掉她臉上殘留的淚水,又抱着她拍拍安慰:“現在醫療條件這麼發達,這又不是絕症,會有辦法的。”
“發展到尿毒症階段,辦法不多了,要麼是做透析維持着生命,要麼就做腎移植手術。”胸前傳來木訥干涉的聲音,帶着悲觀的情緒,“做透析的痛苦就不用說了,而且也不能治癒;換腎的話,有成功的可能,但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不過陸君浩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牽着她的手問:“你父親在哪個病房?”
“他現在在休息,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了吧,我想去找醫生,你陪我去好嗎?”
陸君浩點點頭,牽着她的手捏了捏,又把她臉上的淚痕抹乾淨,“走吧,不要哭了。”
兩人到了醫生辦公室外,陶婉如忽然停下了步子,擡眸看了男人一眼,她又垂下眼簾,“君浩……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懂她如斯,陸君浩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心裡想着什麼,“你是想把腎換給陶叔吧?”
不意外他能猜中,陶婉如點點頭,悲哀的說:“做透析也是越做身體越垮,只有腎移植才能起效。但是合適的腎源肯定不好找,親屬配型成功的概率大一些,時間上也自由許多,所以,若是我能配型成功的話……”
她把心裡的打算說出來,也是出於尊重對方,想跟他商量一下。陸君浩當然是不捨,可設身處地的想一下,若是自己家人生了這種病,他也會義無反顧的捐出自己的腎。所以縱然心疼與不捨,他也沒有表達出來,只是摟了摟她的肩,“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們先聽聽醫生怎麼說好嗎?”
“……嗯。”
“腎移植只有**腎移植和屍體腎移植兩種,因爲供體嚴重短缺,現在**移植成了重要手段,而且親屬腎移植在做配型時,成功的概率也會大一些,術後效果也很好,患者治癒後存活壽命也較長。”醫生在聽了陶婉如的話後,將腎移植的相關事宜詳細做了解釋,“不過,即便是親屬捐贈,也不能確保手術會百分百成功,就連配型,也有很多親屬之間是不達標的。這個首先要考慮血型相融,第二是PPA要陰性……”
這個解釋有不少專業術語,醫生怕他們聽不懂,儘量說的淺顯,“從理論上說,滿足前三個條件,就可以做腎移植,但如果HLA相配就更好了,而且相配的點數越多,移植腎存活的年限就越長。”
“不過,對於捐贈的親屬來說,這對健康也是一個考驗,術後存在很多併發症,有的反應明顯,會影響以後的生活和工作。而且,由於腎臟儲備能力下降,捐獻後不能參加體力勞動,也要避免熬夜和勞累過度等情況。這些我必須先跟你們說清楚,你們要權衡考慮一下。”
陶婉如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當然也想好了一切後果。只是陸君浩聽着頻頻皺眉,捏着她的手都忍不住用力。
“醫生,這個**捐贈,必須是親屬之間嗎?”兩人沉默了片刻,陸君浩忽然問出這句話。
陶婉如一驚,扭頭看他,“君浩,你在想什麼?!”她決不允許他這樣做!
“按我國目前的法律,確實只允許親屬之間進行**腎移植,這是爲了避免非法器官買賣,不過--近幾年,國內有不少非親屬**移植的案例,只是手續相對麻煩,倫理上會有些不合適,況且,相對於親屬**移植,非親屬捐贈的成功率還是低一些。”
“君浩,我不管你是不是這麼想的,總之我不會同意。”陶婉如聽了醫生的話,見陸君浩臉色有些鬆動,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嚴肅警告。
“這些年我欠你夠多了,怎麼可以讓你這樣付出,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了!”不等陸君浩有說話的機會,陶婉如就將他堵了回去,轉而看向醫生,“醫生,既然我父親的身體狀況很適合做腎移植,那醫生,就請你儘快安排吧,我願意捐腎。”
醫生點點頭,“那找個時間,你需要簽署一些協議,而後先做配型。這個能不能做,最主要還是看配型的結果。”
“嗯,謝謝醫生。”
出了醫生辦公室,陶婉如心裡終於感到稍稍輕鬆一些。陸君浩拉住她的手,皺了皺眉,“婉如,你真的決定要做這個手術?”
“嗯。”她點點頭,看着他笑了一下,“君浩,我知道你擔心我,可那是我父親啊,我不能不管他。這醫院裡不知多少人等着做換腎手術,就算是能等到合適的腎源,也輪不到我爸,等下去還很可能錯過最佳手術時間。我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可是醫生剛纔的話……”陸君浩心裡還是擔憂,低低沉沉的說,“捐贈的痛苦很大,又會影響以後的工作與生活……”
“醫生也只是說了一種可能性,萬一我適應的比較好呢,”她拉着他的手柔聲安慰,又笑着看他,“再說了,就算是我不能好好學習與工作,那我就乾脆辭職當家庭主婦好了,我專心照顧兩個孩子,你掙錢養家,難道你還不願意嗎?”
他怎麼可能不願意!他當然是十萬個願意!
牽強扯出一抹笑,陸君浩拉着她靠在懷裡,沉沉喘息一口氣,“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只是不捨得看你受苦。”
“嗯,我都明白。”陶婉如聽着他的口氣,心裡感動不已,“君浩,謝謝你。這些年無論我遇到什麼麻煩,總是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你的話,我會是什麼樣子,肯定早就撐不下去了。”
他心裡正在想着,她怎麼這麼命途多舛,又聽聞她這番話,自然是越發感慨,抱着她埋頭下來摩挲着她的頭頂,“傻瓜……我們都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你還說這樣的話做什麼。”
她沒說話,卻下意識的放鬆了身體靠在他懷裡,兩手緊緊環着他的腰背,像漂泊的小船終於靠近避風的港灣。兩人站在醫院走廊裡,相依相偎。
雖然知道陶正華並不樂意看到陸君浩,但兩人還是一起回了病房。陶正華還是靠坐在牀頭,見女兒進來,他忙道:“婉如,你去跟醫生說,我要出院。我剛跟護士說了,她不同意,你去找醫生說說。”
陶婉如皺眉,放開陸君浩的手走過去,“爸,你在想什麼呢,你現在不能出院。”
“我這病我心裡有數,住在醫院裡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回家跟你跟孩子一起,我過的還開心些。”
“算了吧,爸,你這身體狀況再惡化下去,連好好陪着孩子們都做不到。你要是放不下我,放不下外孫兒,你就好好住院,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等身體好了,才能一直陪着我們。”陶婉如正在想着做換腎手術,怎麼可能同意讓他出院,堅決的駁回了他的要求,陶正華木着臉沉默下來。
陸君浩走過去,也開口勸,“陶叔,你身體不好,婉如是不會有心思做任何事的,你還是在醫院裡住着吧,其餘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陶正華看了陸君浩一眼,眸光淡淡的也沒什麼情緒,看不出喜怒哀樂,不過卻沒再提出院的話。
陶婉如還要上班,家裡也有兩個孩子要照顧,不可能有時間在醫院裡陪着父親。沒等她想好該怎麼辦,陸君浩幾個電話出去,一會兒便聯繫了一位很有經驗的看護。等到下午,那名看護就到了醫院來。
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等到一切忙完離開病房時,陶婉如走路的步子都是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