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疑心重重,她嘆氣着搖頭:“這人行走江湖就靠一個義字,你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你不義。”
魔魅微怔,她真的毫無目的,只是爲了這毫無分量的江湖義氣?
見男子滿臉不信,曇蘿誠懇點頭,又故作貼心的順便幫他把褲腰帶給綁上。
“既然你醒了,這裡也沒我的事了,天下之大,還需要我去拯救蒼生,告辭!”她說得正義秉然,正欲起身,男子倏然拽住她的袖口。
“我渴了。”魔魅瞥向木桌,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你要給我倒水。
“啥?”曇蘿呆愣。
“你不是說要講江湖義氣嗎,倒水!”
倒你個大爺,曇蘿氣短,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端來茶盞置於男子身前,挑眉笑道,“是不是還要奴家來餵你喝水啊。”
魔魅見她笑得嬌羞嫵媚,兩人又十分親近地坐在一起,白皙的俊顏染上一層紅暈。他微微垂眸,長睫顫動,就像烏黑的蝶翼撲扇,掩住眸中的無措。
他略微遲疑,緩緩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由於慣用的武器都是軟劍和天蠶絲這樣的軟兵器,手腹和掌心處只有一層薄薄的繭。他接過少女捧來的茶盞,茶水溫熱,他卻喝的異常緩慢。微微隆起的喉結上下滑動,發出輕微的吞嚥聲響。
不得不說,這男人殺人的手法相當優雅,喝水的姿態也相當優雅。
曇蘿拿過喝完的茶盞置於桌上,身後又幽幽傳來某男低沉的聲音。
“我餓了,去取點食物過來。”
取你個大爺,曇蘿胸悶,她又不是他家的奴婢。
“怎麼,行走江湖不就是講究義氣嗎,你就是這樣對待傷患人士的?”
她無語,她認栽,她從桌上取來一疊糕點置於男子面前,惡狠狠地說道:“是不是還要奴家來餵你吃啊!”
見她這麼不情不願,魔魅煞是認真地回道:“好!”
好你個頭!
曇蘿捻起一塊桂花糕置於男子的脣邊,見他張口,果斷麻利地填塞進去。
“女人,你就不會溫柔點!”魔魅瞪視。
“麻煩!”曇蘿翻翻白眼,如果每個男人都像他這樣,她寧願孤老一生也不要嫁人,唔,突然好懷念在修仙界的日子。
她再次捻起一塊桂花糕,魔魅見此,菱脣輕啓,張口含入一小口。
指尖離他的脣瓣近在咫尺,男子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手背,曇蘿這株三千多年的老樹精,破天荒的也會臉紅了。
她心不在焉地的將剩下的糕點遞到男子脣邊,不料速度和力度都沒掌握好,手指不偏不倚地探到對方口中,被那溫暖的軟舌輕輕包裹。
魔魅含住她的指尖,眼眸擡起,詫異看她。
少女雖一襲灰白色男裝,眉眼中依舊難掩那抹清澈靈動。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在魔魅過往的印象中,他只有男人和女人之分,活人與死人之分,再好看的女子那也是紅顏枯骨。
可如今看來,他終於知道這世上爲何會有男人爲了區區一名女子,肝腸寸斷,思念成狂。
她,確實很美。
感覺到脣齒間纖柔的手指攜帶着一絲芳甜,魔魅僵硬地向後退去,他重新躺回牀榻,閉眸不再看她。
“我困了。”低沉的聲音透着三分緊張,三分羞澀,剩下的便是不知所措。
“不是才睡醒嗎?”曇蘿起身,拍拍手指上的碎屑,這大爺也真難伺候。
他只是自我封閉了太長時間,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也不喜歡與人相處。除了執行任務,他習慣孤身一人。這麼近距離長時間的共處一室,他還是第一次,而且對方還是個不知來歷的女人。
“你的傷口該換藥了。”曇蘿估摸着時辰,從藥包中取出一疊紗布。
魔魅聞言,再次睜開眼眸,用一種你會這麼好心的眼神看她。
“換藥可以,你得閉上眼睛。”他微側過臉,身體不自覺的緊繃。
曇蘿握住剪刀的手一頓,低沉着聲音說道:“那是不是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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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手中明晃晃的剪刀戳到男子胸前,魔魅見此,伸手抓住她的皓腕:“你敢!”
你個大爺的,一個男人還這麼婆媽,曇蘿握住剪刀三下兩除二的就將他身上髒掉的紗布剪掉,那氣勢就和開膛破肚有得一拼。
魔魅躺在榻上,只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以往受傷都是他自行處理,被人伺候的感覺果然不是誰都受得住的。
紗布剪開後,曇蘿看到胸膛上有道面積不大的創傷,但是傷口極深。從癒合的情況來看,這男人恢復的倒是挺快。果然人變態起來,不僅功夫了得,就連體質也是遠勝常人。
見某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魔魅臉上青紅交加,不由吼道:“不許再看!”
這男人,不看就不看!
她用白紗矇住雙眼,手上沾滿淺綠色的藥膏,摸上對方的胸膛。傷口的位置靠近心臟,少女的一雙柔荑緩緩摸索,所過之處,引起皮膚陣陣顫慄,生起一層細密的疙瘩。
魔魅只覺得傷口附近有雙纖柔冰涼的小手,溫柔摩挲,寸寸撫摸。他身體越發緊繃,大氣也不敢出,全身就像被火焰燃燒一般,忽而,那柔弱無骨的小手碰到傷口上方一寸左右的位置,渾身一個激靈,難忍的悶哼出聲。
“嗯——”
他側過臉龐望向別處,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弧線優美,像垂死的天鵝般微微闔眸,睫毛輕顫。
曇蘿恍若聽到小貓般的嗚咽,尋思着有趣,又再次抹上那顆疙瘩。
“別——”
被冰涼的藥膏輕輕碰觸,他禁不住倒抽涼氣,魔魅咬緊牙關,身受重傷的疼痛也強過這又酥又癢的感覺。
“別碰我!”
“......”曇蘿腹語着這大爺可真難伺候,幾經嘗試下,終於尋到那道傷痕。
她將醫館買來的藥膏均勻塗抹在傷口處,感受到手下的男人也漸漸老實下來,平躺着任她折騰。處理完傷口,她摘下矇眼的白紗。
“誰讓你取下來的!”魔魅陰沉着臉出聲警告。
“那你自己包紮傷口啊,一個大男人,怎麼比小媳婦還扭捏。”曇蘿嘀咕着,執起白紗幫他重新包裹,“就你這副薄臉皮,萬一哪個沒眼色的女人嫁給你,到時洞房花燭夜還怎麼抱娘子?”
“該不會是你躺着不動,讓娘子來壓吧!”曇蘿驚呼。
“你這不知羞恥的女人!”魔魅強撐着坐起,握緊拳頭就想開揍。
“你敢動手試試,你這恩將仇報的白眼狼,負心漢!”曇蘿被男子握緊手臂,想要掙扎又怕讓傷口再次崩開,“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卑鄙小人,暴力匹夫!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你,讓你橫屍街頭那也是替天行道,說不定救了你這蠻橫山賊,到時禍害蒼生的罪名還得強加在老孃頭上!”
“你再敢說我是山賊試試!”魔魅惡狠狠地說道。
“客官,您的湯藥燉好了。”客棧夥計端着熱氣騰騰的藥碗敲門。
“進來吧。”曇蘿吭聲。
魔魅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怒瞪着少女,曇蘿瞭然笑道:“我知道你這是又害臊了,別怕,姐姐保護你。”
於是,在對方鄙夷的眼神下,她掄起墊在屁屁下的熱枕頭一把拍上某男的俊顏,精準無誤地將他擋了個嚴實。
“你這可惡的女人!”某男怒吼。
“小聲點,別亂動,會被人看到的。”
“竟敢如此羞辱我!”
“誒,叫你別亂動,都滑出來了。”
“下手這麼狠,作爲一個女人你就不懂得溫柔點?”
“那這樣呢,是不是動作太快,你那裡又裂開了?”
尚且年幼的夥計臉紅心跳着好不容易將這碗湯藥放在桌上,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便匆匆逃離。
曇蘿看着枕頭從男子臉上再次滑落,露出一雙幽暗的深褐色眼眸。
這男人貌似就是傳說中的軟硬不吃,當他眼神冰冷的看你時,那便是起了殺心。
話說這山賊和殺手的共同點便是想殺就殺,就是這麼任性。
她暗自琢磨着若是再跟他鬥上一個來回,自己勝算的把握絕對很大,一來是對方身受重傷,二來是他現在光着膀子,想要丟暗器或者灑毒藥那是絕對沒有可能!
最關鍵的一點,她曾聽聞殺手都會在牙牀那裡藏毒,剛纔她卸掉這男人下巴時可並未發現什麼毒藥。
所以一句話總結,她現在是相當安全,對這男人的威脅可以完全不用理會!
魔魅躺在榻上,瞥過她身上的那塊血污,不自在的出聲:“你那裡傷勢如何?”
他出手狠辣,鮮少會有失手,對方能活到現在已然是個奇蹟,可是,當他看到少女衣物上的血漬,顯然也是受了重創。
曇蘿呆怔,他這是在關心自己?
她垂眸看了眼胸前斑駁的痕跡,她當然不會說什麼“你不用擔心,我並無大礙”之類的寬慰話語。
“拜你所賜,我活得很好!”她恨恨說道。
“嗯。”魔魅輕哼,這女人活蹦亂跳的,確實活得不錯。
見對方閉眸不語,不再看她,曇蘿索性開口:“既然你已經醒了,本姑娘就不再奉陪!”
“好。”
這麼爽快?她疑惑。
“我可真的要走嘍!”曇蘿起身走向門外,回眸見牀榻上的男人依舊闔目。
她推開門扇,杵在門外:“還有你的湯藥也快涼了,記得要喝。”
魔魅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不過是個想要殺你的男人,你又何必放心不下?”她自言自語着,轉身走出客棧。